阿蘅醒來已有三五日,，她的院子里陸陸續(xù)續(xù)來了許多新面孔，都是常嬤嬤去找管家要來的新丫環(huán),。

　　聽說這一次的丫環(huán)婆子都是溫三夫人親自選的人,，盡管她還不曾來探望過阿蘅,。

　　又一日清晨,，阿蘅醒來的極早，睜開眼后,，映入眼簾的仍是熟悉的帷帳,，夜里沒了夢境的紛擾，又得了幾日的休養(yǎng),，她的精氣神顯而易見的變好了許多,，臉色雖不復(fù)先前的紅潤，但瞧著也是有模有樣,，而不似初醒那日的蒼白無力,。

　　常嬤嬤服侍她洗漱穿衣,，應(yīng)阿蘅的要求，給她換了套雪青色纏枝紋的襖裙,，是外出的常服,。

　　常嬤嬤道：“姑娘今兒個是要出門么？”

　　阿蘅說：“我已經(jīng)許久不曾見過娘親了,，今天想要去給娘親請安……”

　　常嬤嬤正在給阿蘅梳發(fā),，聽聞此言，手上的動作一頓,，她瞧著銅鏡里的倒影,，既想勸阿蘅留在院子里，又覺得阿蘅確實應(yīng)該探望溫三夫人,，兩相糾結(jié)之下,，還是什么也沒有說。

　　要問阿蘅可知道常嬤嬤的糾結(jié),，她自然是知道的,。

　　她醒來的這幾日里，溫府之中大大小小的主子都對她表示了關(guān)心,，同輩人都是親自來探望她,，長輩則大多是遣了身邊的心腹前來，不管背地里是如何想的,，明面上的關(guān)心是都有了,，只除了溫三夫人，也就是阿蘅的娘親,。

　　娘親自始至終都不曾露面,。

　　倘若不是常嬤嬤特意說起新來的丫環(huán)們的來歷，阿蘅險些以為娘親是不要她了,。

　　既然娘親還是一如既往的關(guān)心她,，那么不曾前來，必然是有著不得已的理由,。

　　娘親不來看望我,，也沒有關(guān)系的。

　　我大可以去看望娘親,。

　　就如同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一般。

　　阿蘅是這般想著的,。

　　“那姑娘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可別餓著了！”青葉提了個食盒進(jìn)來，一邊說一邊將食盒里的吃食往小方桌上擺,。

　　依著自家姑娘的習(xí)慣,，也該到用朝食的時候了，只是姑娘這會兒都已經(jīng)梳妝打扮好,，看樣子是準(zhǔn)備出門的,。姑娘的身子還未好全，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出遠(yuǎn)門,，這么算來,，也只會是去給老太爺他們請安了。請安的時候,，姑娘得陪著老太爺他們閑話家常,，可不能悶頭吃東西，所以還是在出門前墊墊肚子的好,。

　　阿蘅卻是沒什么胃口的,。

　　喝了兩口粥，又在青葉的勸說下吃了兩口鮮花餅,，便再不肯吃了,。

　　如青葉所說的墊過肚子后，阿蘅先去了祖父的院子,。

　　請安也應(yīng)該有個長幼有序的,，而且，祖父年歲已高,，先前為了阿蘅的病,，還累的祖父特地去宮中求了個太醫(yī)回來，就算太醫(yī)最后沒派上用場,，這份情阿蘅還是要領(lǐng)的,。再者說，在阿蘅這一輩的孩子之中,，祖父最偏心的除了大伯家的大姐姐溫菀以外,，就是阿蘅了。

　　于情于理,，阿蘅都應(yīng)該先去給祖父請安的,。

　　祖父的院子里種了許多柳樹，這個時候恰好生出新芽,，嫩綠的芽葉在貌似枯朽的枝干上隨風(fēng)輕動,。守門的下人遠(yuǎn)遠(yuǎn)的就瞧見了阿蘅,，早早的就通知了里屋的人,，等阿蘅走近院子，祖父身邊的小廝常德便已經(jīng)候在門口了,。

　　常德朝阿蘅行了個禮,，道：“四姑娘來了,，老太爺剛用過朝食，這會兒在書房呢,！”

　　阿蘅對他笑笑,，跟著他往祖父的書房走去。

　　溫堰今年六十有三,，是兩朝帝師,，因不喜官場紛爭便早早的辭了官，如今在城外的白馬書院當(dāng)山長,，他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直接住在城外別院的,，只在沐休或是逢年過節(jié)的日子才回溫府，明日便要回書院去了,。見到阿蘅前來,，他很是高興：“果然是奇人義士多出自民間，溫欽請來的那位大夫確是有真本事的,?！?p>　　阿蘅點點頭：“阿兄也說楊先生是個神醫(yī)呢?！?p>　　溫堰又道：“阿蘅的模樣瞧著還有些憔悴,，還要再將養(yǎng)一番，回頭讓常德給你送些調(diào)養(yǎng)身體的藥材,，讓廚房給做成藥膳,，到時候可不要嫌棄味道不好，就偷偷給倒了??！”

　　祖父說這話也是有先例的，偷偷把不喜歡喝的藥給倒了,，阿蘅可做過不止一次,。

　　小姑娘討好的笑著，溫堰搖搖頭,，語氣寵溺的道：“你呀,！”

　　祖父向來溫和，尤其是在對她們這些小輩之時,，更是有求必應(yīng),，家里的小孩們也最喜歡湊到祖父身邊。

　　只可惜祖父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不在家中的,，有時候便會遇上些猝不及防的事情,。阿蘅眼神有些恍惚，轉(zhuǎn)眼間就想起了那段冗長的夢境，在夢里,，她瞧見兩鬢斑白的祖父在常德的攙扶下緩緩走來,，那時的祖父走起路來顫顫巍巍，讓人一看他便想起了風(fēng)中殘燭,。祖父是想要來帶她回家的,，他說無論如何她都是溫家的姑娘，只要他在一日,，便護她一日,。

　　可夢里的她，即便是到了最后,，也還是沒能回家,。

　　“阿蘅，阿蘅……”

　　耳邊傳來祖父的呼喚,，阿蘅恍然驚醒,，抬起頭時，微紅的眼眶將她先前的心情顯露無疑,。

　　“小姑娘家家的,，嬌氣點也沒甚么大不了的?！睖匮呱焓峙牧伺陌⑥康哪X袋,，側(cè)頭看向侯在一旁的常德，溫聲道,，“我記得別院里有個姓張的廚子,，做藥膳很是在行，你同管家說一聲,，把他也撥給阿蘅,，至于月錢則還是走我這邊的賬?！?p>　　阿蘅愣了一下,，怎么就說到廚子了呢？

　　她本是因為夢境中事而心有所念,，可祖父顯然是會錯了意,，怕不是以為她是被藥膳給愁哭了。

　　祖父果然就來勸她：“那廚子做的藥膳味道不錯,，你且先嘗嘗看,，若是還覺得不行，往后的藥膳便從八珍坊買成品,?！?p>　　八珍坊在京都很有名,，據(jù)說是皇家的買賣，里面的菜譜和藥膳方子都是宮廷里的秘方,，除了價格上貴了些，再沒有其他不好的地方,。

　　阿蘅心中微動,，不論是夢里還是夢外，祖父對她都是一樣的好,，只是不知為何,，先前不覺，現(xiàn)在卻是有了幾分愧疚,。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最是奇怪,，沒有誰必須要一直對誰好，也不會存在誰會一直對誰好,。阿蘅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就有了這般的感悟,，但她就是明白不是所有的真心都能換來真情，也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會得到回報,。所以倘若遇見了他人的善意,，自是應(yīng)當(dāng)心存感激，更不必說這個他人原本就是她的親人,。

　　她揪著自個兒的袖口,，抬頭道：“我已經(jīng)長大了，不挑食了,，祖父不用擔(dān)心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