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朝奉道教為國教,，天子臨幸廟觀，是僅次于祭天祈福的大事,。這次僅為迎接一名道士回觀,，鳳華就親率王孫及文武百官駕臨離境觀，足以可見這個王玄子道長在鳳華心中舉足輕重的位置,。
經(jīng)過三日的齋戒,，一早又進(jìn)行了半個時辰的沐浴，煥然一新的白錦玉一身盛裝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晉王府的馬車中,，等著車馬出發(fā),。
她正思考著假使遇到蘇策該如何應(yīng)酬,，車子忽然輕輕顫動了起來，一個紫色的粉團子爬上了她的車,。
“娘親,！”粉團子一見白錦玉便笑逐顏開，連滾帶爬地朝她撲來,。
白錦玉這人是天生招人喜歡的體質(zhì),，她一張笑臉，談吐風(fēng)趣,，只要從前沒跟人結(jié)過梁子，到哪里都是老少咸宜,。
她從小到大都是閑不住的人,，成人之后同輩都逐漸老成起來，不再恣意玩樂,，唯有她不改初心,，仍然隨心所欲。
這陣子難得有個精力旺盛的孩童給她,，她趁機帶著奈兒捉蝴蝶挖蚯蚓,，大行童心趣事，自己玩得不亦樂乎,，同時把奈兒的一顆小心收得服服帖帖,。只要不讀書的時候，奈兒總是從她腳前跟到腳后,。
至于“娘親”這個稱呼,，她逐漸覺得這也不過就是個稱謂而已，和“張三”,、“李四”也沒什么區(qū)別,，反正知道是在叫自己，聽多了也就習(xí)慣了,。
此刻,，白錦玉一見奈兒上車，當(dāng)即歡喜不已,，揉著他漂亮的小臉蛋道：“原來你也要上離境觀呀,，難為了難為了，你也是卯時就起來沐浴的嗎,？”
奈兒一點頭：“對呀,！”
白錦玉一把抱起他坐在自己腿上：“辛苦了辛苦了，不過洗了澡后的奈兒真是神清氣爽,，又英俊又可愛呢,！”
奈兒聽了很受用,，捂嘴笑了一陣，眨著亮晶晶地眼睛道：“娘親,，孩兒一點不辛苦,，今日晨起沐浴和往常讀課一樣，都是卯時,，并沒有提前?。 ?p> “往常一樣,？你說卯時嗎,？”白錦玉震驚，不由地又加問道：“你每日都是卯時就起床讀書了嗎,？”
奈兒奇道：“娘親是忘記了嗎,，孩兒一直如此的呀！君子應(yīng)當(dāng)勤學(xué)訓(xùn)禮,，不可使一日遐免,。”
“又是這君子說啊,，”白錦玉心疼地看著奈兒,。
雖然她每日起床后打聽，都是聽說奈兒在讀書,，但她從沒想過這孩子竟是從卯時就開始了,，不禁覺得他小小年紀(jì)就這么倍受摧殘實在太慘，趕緊把他摟進(jìn)懷里寵溺道：“來,，抱抱,，我們奈兒真的好懂事哦！”
所以當(dāng)鳳辰掀開車簾,，躬身正欲入車的時候,，就看見白錦玉和奈兒緊緊膩歪一團，儼然一副慈母敗兒的景象,。
車子內(nèi)廂不是很高,，鳳辰站在車?yán)镄韪┥怼ｅ\玉看見鳳辰登上車子,，意外道：“殿下,，今日不另坐車子了嗎？”
白錦玉記得之前從皇宮回府那日,，鳳辰是獨乘一輦的,。
“不必了?！?p> 也沒有過多的解釋,。
“哦,。”白錦玉應(yīng)著,，看著鳳辰把掛在自己身上的奈兒扯下來,，眼神制止地將他放在凳子上端正坐好了。
白錦玉見鳳辰轉(zhuǎn)過身瞧起她,，也趕緊理了理衣衫,，畢恭畢敬地調(diào)整了下自己的坐姿?？杀M管這樣,，鳳辰仍是俯身未動，順著他的視線……她渾然領(lǐng)悟,，趕緊將屁股在凳上向右挪了一挪,，拍了拍身旁的錦凳道：“哦哦，殿下請坐,！”
鳳辰無聲地在白錦玉身邊坐下。
這一坐才知道擁擠,。
這輛車子平時只為蘇麗華一人專用,，一個人坐時十分寬裕，兩個人坐就局促多了了,，白錦玉和鳳辰這般坐著,，幾乎須疊著一只手臂才行。
考慮到對面奈兒那邊是下首,，鳳辰不適宜入坐,，白錦玉便主動起身換到對面與奈兒同坐。
“殿下這樣寬敞點了吧,！”白錦玉問,。
鳳辰看了看她，白錦玉沒有從他的目光中覺出感激之情,。
這時奈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白錦玉回頭問道：“小傻子你笑什么呀？”
話一出口,，她暗地咬了咬舌頭,，居然在鳳辰面前喊了他兒子“小傻子”！
奈兒站了起來,，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驚奇之事,，一手指指鳳辰、一手指指白錦玉,、最后又指指自己,，拍手道：“娘親你看,，孩兒和你們今日穿了同樣顏色的衣服，我們?nèi)苏媸翘每戳?！?p> 白錦玉低頭看看自己紫色的衣裙,，的確和他父子二人整整齊齊地。
但是,，她無法領(lǐng)會到孩子高興的那個點,，反而覺得這衣服都是蘇麗華的，而且看起來價值不菲,，還有些沒來由的心虛,。
正在此時，車夫勒馬,，馬車突然晃動了一下,，正樂顛顛站著的奈兒猝不及防腳下一崴！
白錦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奈兒,，誰知,，鳳辰也及時出手，瞬間緊緊覆住了她的手,！
奈兒被四只手扶住,，不僅沒有驚嚇，反而咯咯地笑了起來,。
孩子無恙,，白錦玉卻沒有松開他，只因那雙握著她的手還遲遲未放,。
手心的溫?zé)嵝煨熨N著她的手背傳來,，第一次，白錦玉感到手指變得僵硬,，完全地動彈不得,。
“小心?！兵P辰道,，松開了手。
他神色正直,，白錦玉倒覺得自己似乎是大驚小怪了,。
不多時，車轱轆開始滾滾啟動起來,。謝遙當(dāng)先,，一眾護衛(wèi)騎著駿馬護送著車輛沿著寬闊的長街，往城外的離境觀駛?cè)ァ?p> 離境觀坐落在長安近郊一百多里的兮鳳山，兮鳳山高聳入云,，鐘靈俊秀層巒疊翠,，終年云遮霧繞，宛若一處飄渺隔世的仙山,。
晉王府的朱車緣著山路而上,，這條道路是為皇室進(jìn)出山門開鑿修建的專道，平整寬闊,，不與他人同路,。
此道沿途路經(jīng)兮鳳山幾處風(fēng)景名勝，視角得天獨厚,。白錦玉撩起車簾,，一路一飽眼福，心中直道不虛此行,。
看得脖子有點酸了,，白錦玉放下車簾輕輕錘起自己的后頸，一低頭,，卻瞥見身旁的奈兒面色蒼白,，眉頭緊皺，光潔的額頭上滲了一層密汗,。
“奈兒,，你怎么了？”白錦玉連忙去探他的額頭,，額頭冰涼一片。
“娘親,，”奈兒小臉皺皺地道：“我不舒服……”
原本闔眸靜養(yǎng)的鳳辰聽見了聲響,，也趕緊俯身察看關(guān)切道：“奈兒，你哪里不舒服,？”
奈兒睜開一線眼睛看了看鳳辰,，想說什么可是又描繪不出。
鳳辰將奈兒輕輕抄起靠在自己懷里,，問他：“是頭疼還是肚子不舒服,？”
不知為何，看了這一幕,，白錦玉突然感到有些心酸,。
車馬還在往山上行駛，縱然走的是專道,，但硬木的車轱轆軋在上面車子仍是搖搖晃晃,。
白錦玉細(xì)細(xì)辨察奈兒的神色，見他喉中起伏越來越急，當(dāng)即眸光一緊,，上前去抱奈兒：“殿下,，快把孩子給我！他這是眩疾,，他就要吐了……”
話未說完,，只聽奈兒“哇”地一聲，兩腮一鼓,，一大口白色腹液就撲了出來,，盡數(shù)都噴在了鳳辰的身上。
白錦玉趕緊搶過奈兒,，誰料剛一接手,，奈兒頭一偏，又一口腹液撲了出來,，瞬間,，白錦玉的衣衫頭發(fā)上都被沾上了粘稠腥酸還未消化的早膳。
二人顧不得身上的污漬,，忙將孩子調(diào)成俯身向下,，鳳辰扶著奈兒，白錦玉拍著他的后背,，先讓他吐了個干凈,。
晉王府的車馬在山麓停下了。
奈兒吐了個痛快,，不適之狀緩解了很多,。白錦玉用袖口擦了擦他汗?jié)竦男◆W角，心疼問道：“奈兒你現(xiàn)在感覺如何了,？”
奈兒暈乎乎地點了點頭：“娘親……舒服一點點了……”他的小眼神移向白錦玉的頭發(fā)和衣服：“娘親,，你的衣服？”小嘴一癟,，就快哭出來了,。
“沒事沒事奈兒別哭，娘親帶了很多衣服呢,！”
聽到白錦玉自稱“娘親”,，鳳辰抬眸看了她一眼。
“娘娘,，把小世子交給奴婢吧,，奴婢帶他出來透透氣?！秉S姑在車簾外伸過手,。
鳳辰將奈兒抱遞給了她，不忘道：“多謝?！?p> 回過身來,，車?yán)镏皇Ｏ铝税族\玉和鳳辰，兩人互相看著,，彼此都是一身的狼籍,。
白錦玉道：“這可怎么辦，這沐浴是不是白沐浴了……等下怎么見人??？”說著她看了一眼鳳辰，對方一貫整潔的衣袍境況只有比她更加糟糕,。
不久,，鳳辰道：“去洗一下?！?p> 白錦玉怔道：“洗一下,？”左右看看：“哪兒洗？”
鳳辰道：“前方就是未名湖,，我們既然帶了衣服,，就去清洗換一下?！?p> 白錦玉當(dāng)即道：“好好好,。”
惠風(fēng)和暢,，群山環(huán)抱中的未名湖綠水如藍(lán),，波靜如磨。
看見鳳辰十分自然地解掉衣服,，白錦玉有些措手不及地咽了咽喉嚨,，哽塞道：“殿下，不是擦洗一下嘛……難道,，你說的清洗是……”洗全身？看鳳辰還在脫,，她非禮勿視,，背過身去。
鳳辰脫到里衣便停下了,，認(rèn)真道：“祈求神靈庇佑,，就須秉持敬畏之心，身體污垢,，不可,。”說畢，他徑自往前,，一步一步踏進(jìn)了水中,。
白錦玉背立聽著水聲，不禁腹誹鳳辰的這個向道之心也太虔誠了,，當(dāng)真是應(yīng)了那句“內(nèi)不欺己,，外不欺人”了。
她尋思片刻,，忽而征求意見道：“殿下啊,，我若不下水，只是將污物洗凈,，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會馬馬虎虎算我沐浴凈身過了嗎,？”
背后無聲，白錦玉轉(zhuǎn)身偷瞟一眼,，便見鳳辰還和著衣服并未脫光,，當(dāng)下寬了心，轉(zhuǎn)過身來又問他一次：“會不會,？”
鳳辰無語地頓了頓,，注視著她道：“此問無解，但我認(rèn)為,，個人做事須憑心而就,。”
“哦……”這世間神仙誰也沒見過,，的確是無解,。
想到鳳辰數(shù)年持戒終至大愿得成，她不禁聯(lián)想起自己將許的愿……便尋思反正也不是要脫光,，還是洗洗比較保險,，便不再猶豫了。
柔靜的水波聲響起,，白錦玉褪到里衣下到水來,，在與鳳辰幾丈遠(yuǎn)的地方，開始梳理清洗起自己的頭發(fā),。
她一邊洗一邊好整以暇地看鳳辰,，只見波光粼粼中他一襲素衣，垂發(fā)微濕,，一如姑射仙子鸞姿鳳態(tài),，又如呂洞賓下凡清雋出塵。
鳳辰感覺到她的目光,，不禁抬起頭,，一下與她目光相接,。二人互相看了一陣，大有“我見青山多嫵媚,，青山見我應(yīng)如是”之感,。
白錦玉贊嘆道：“殿下啊，我若現(xiàn)在手中有支筆就好了,，我定要畫出你這傾國傾城的風(fēng)姿,，好好收藏?！?p> 聞言,，鳳辰微有慍色，他沒說話,，作為反擊,，十分刻意地將目光從她的臉上往下移。
濕衫縛身,，曲線盡顯無遺,。
“你看什么！”白錦玉驚得趕緊把身子縮到水下,，讓水面淹到脖子根,。
鳳辰背過身去，輕輕一笑,。
不一會兒,，他感覺身后之人朝他靠近了幾步，再過了一陣,，只聽白錦玉道：“殿下,，你說這湖里會有水怪嗎？我常聽人家說,，這道山腳下的湖里,，會有動物吸養(yǎng)靈氣煉化成精?！?p> 鳳辰轉(zhuǎn)過身來,，看著白錦玉掩著衣襟緊張兮兮地朝他又挪了兩步，他立即向她走去,，一面走一面查看湖面道：“從未聽說,，應(yīng)當(dāng)不會。你看到什么了,？”
“也沒看見什么，”白錦玉踏著光滑的石頭往前,，沒走幾步就碰到了鳳辰,，她緊聲對他道：“只是感覺,，好像有什么東西向我們過來了……”
還未說完，水聲汩汩,，有個龐然大物已然逼近,，白錦玉嚇得一把直接撲抓住了鳳辰。鳳辰險些踉蹌,，扶手緊緊護住她,，二人這才站穩(wěn)。
鳳辰白錦玉緊緊偎著去看,，碧綠的湖面上果然浮有一道漣漪,，。
鳳辰當(dāng)機立斷毫不猶豫地向前推出一掌,，掌風(fēng)擊水而飛,，只將那水下的東西打得掀出了水面。
伴隨著一聲哀嚎,，水面一陣撲騰亂抓,，一個體型富態(tài)的男人罵罵咧咧地從水里冒了出來。
“來者何人,？”鳳辰道,。
那男人抹了一把臉，氣急敗壞地朝水里的二人看來,，目光一眈到了鳳辰,，驀地愣了一下。
看這男人的反應(yīng),，白錦玉扒著鳳辰小聲道：“殿下,，我看他好像認(rèn)識你?！?p> 鳳辰手?jǐn)堉族\玉,，沒有立即回答，又多將來人打量一番,，然后,，疑出了聲：“王玄子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