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寒焰已昏,,燭火映美人,。
看見身穿藕粉褻衣靠坐在羅漢床上的三小姐,,白瓷忽然想到這樣一句話,。
“三小姐,,奴婢幫您換藥,,額頭留疤就毀容了,,幸好剛才二小姐來的時候您不在,?!?p> “岑子清來過,?”
“您還不知道?準是青瓷那丫頭忙著東拉西扯忘了稟告,,等會兒就讓嬤嬤收拾她一頓,!二小姐帶著紅梅來的,說是聽您病好了來看看您,,還帶了些點心和一盅補湯,。”
“說什么了嗎,?”
“沒說,,只說改天再來看您?!?p> “大太太還有幾天生辰,?”
青瓷正端著一碗蓮子粥從外間進來,聽到岑子衿的問話,興奮地搶了回答,,“還有六天,!長房那邊從一個禮拜前就開始準備了!大太太今年是整生,,又趕上初大爺,,洛二爺和宥三爺馬上要參加秋闈,大老爺發(fā)話讓好好置辦,,提前熱鬧熱鬧,。大老太太和二老太太也都贊同,大老太太還說銀子從她體己里出,,讓府里的小輩趁著下場前好好歇息一天,。”
岑子衿看她說的眉飛色舞,,問,,“是不是去幫忙的丫鬟小廝還加賞了二兩銀子?”
屋里倆人都是一怔,,白瓷倉皇欲跪,,心中惱恨青瓷多嘴多舌。
“小姐怎么知道的,?您都足不出屋,,還長了順風耳不成?”青瓷毫無所察地問,。
“那可是你們一個月的例錢,,不心疼啊,?”
“天大的事也沒小姐重要,,哪有主子病了,丫鬟還跑去給別人幫忙的,!奴婢發(fā)現(xiàn)小姐病好了以后越發(fā)會打趣我們了,!”青瓷給岑子衿加了張薄被蓋在身上,沒有絲毫慌亂,。
岑子衿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跟著點頭的白瓷,輕笑,,“你們啊,,明天讓乳娘給澤芳院里每人賞二兩銀子,這段時間你們也辛苦了,?!?p> 青瓷歡呼一聲就往外間跑,口中還大聲喚著趙吳氏,。
不一會兒外間就傳來慶賀聲,,岑子衿笑著搖頭。
趙吳氏進來笑問要給大太太準備什么賀禮,,岑子衿想了好一會兒卻沒說話,,只說明天再安排,就讓人服侍就了寢,。
勤德院,,岑子初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道清三十年夏,,河西幾處水災(zāi),,江州府也在其中。朝廷雖及時賑災(zāi)發(fā)糧,,但仍有不少傷亡,,天熱易腐,不久就發(fā)現(xiàn)有人感染時疫,。母親在岑府寢食難安,,稟了祖父前去照料。
三個月后,,京都派人回來傳信,,說江州府內(nèi)爆發(fā)時疫,駐守官員,、家眷無一幸免,。
巡撫和翰林院掌院都是從二品的官職,只是一個是外官,,一個是京官,,雖官階相同,但兩者待遇和資源差距不言而喻,。
江州在河西轄內(nèi),,可道清三十一年春,河西巡撫看似平調(diào)實則升遷,,父親和母親可是前一年在江州因時疫丟了性命,。
發(fā)生這樣大的事情,當時的河西巡撫怎么還能在次年初提調(diào),?
岑家竟無一人質(zhì)疑,?
“石硯,進來,?!?p> 值夜的石硯原本正在門外瞇著,,聽見傳喚就從外間跑進來。
“大爺,?”
“你讓琳瑯去澤芳院外守著,,三小姐一醒立刻來報我。還有,,明日你去書院幫我告假,。”
***
書房里薰香裊裊,,一身銀紋白蝶度花裙的岑子衿正挽袖執(zhí)筆,,只是眉頭緊蹙,腳邊扔了兩三團作廢的草紙,。
“三小姐,,大爺來了?!卑状蓮耐忾g進來輕聲稟告,。
話音剛落,岑子初已經(jīng)腳步沉重的進來,,青茬未修,,眼底烏青。
“一早起來青瓷就告訴我琳瑯姑娘在外面守著,,兄長是想問我和祖父昨天談了什么,?”
抬手止住準備開口的岑子初,繼續(xù)道,,“妹妹知道你心中疑惑,,祖父留我只是告誡我不要對人對事妄加揣度壞了兄長心緒。很多事也不能憑著懷疑去定誰的罪,,就算,,就算妹妹的猜測是真的,可事涉當朝二品大員,,在岑家我們都人微言輕,,又怎么能朝夕解決?更何況也只是妹妹心中一個猜疑而已,?!?p> 岑子初眼睛發(fā)紅,啞聲道,,“矜兒,,哥哥是不是很沒用?”
止住身體顫抖,,牙咬舌尖穩(wěn)住情緒,,岑子衿才繼續(xù)說,,“兄長怎么能妄自菲薄,?家里還有你我,,還有祖父,兄長現(xiàn)在應(yīng)該做的是立刻去書院,,好好用功,馬上就要大比了,,妹妹還盼著哥哥連中三元呢,!”
岑子初站起身,輕撫妹妹的頭發(fā),。
這個傻妹妹,,才及自己肩高,這個時候還想著安慰他,。
雖然從前也乖巧,,可如今更像寒中傲梅,嬌嫩中透著堅韌,,讓他這個哥哥都有些自慚形穢,。
“你說的對,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哥哥應(yīng)當認真讀書,,給妹妹取個功名回來!這件事如今也只是懷疑,,我們慢慢查證,。”
眼中冷芒滑過,,轉(zhuǎn)瞬即逝,,岑子衿淡笑戲言,“兄長別亂想了,,好好準備考試,,如果秋闈得不了解元也無妨,還可以參加十月武試,,拿個武舉回來也行的,。”
岑子初驟然低頭,,目光定定,,“矜兒,你……”
“兄長看妹妹像個傻的不成,?你書房那么多兵法策論,,諸城輿圖,,再加上你每日練武不輟,還猜不出來,?”岑子衿微笑看他,。
“這話可千萬別再祖父跟前說,不然準讓人清了我的書房,!”岑子初緊張交代,。
岑子衿含笑不語,兄妹一起在澤芳院用了早膳,,岑子初回去收拾準備去書院,,岑子衿就遣了伺候的丫鬟,重新回到書房,,靜默站在軒窗前,。
兄長性情敦厚,如今還未及弱冠,,能做的事情太少,,昨天失口詢問已經(jīng)讓哥哥心中起了疑心。
夢里兄長因她壽數(shù)不長,,這次,,沉重枷鎖又怎么能早早壓在他肩上?
回到書桌前,,岑子衿在硯臺中注了水,,不輕不重地研磨,然后閉目凝神,,再睜開時,,眼中一片清明,沉氣起筆,,祥云朵朵,,桃甁似真,仕女長顧,,盡躍然紙上……
等岑子衿描摹,,上色,點綴完成時,,才覺得腰背僵直,。
趙吳氏端著一盤點心進來,“小姐,,快吃點東西填填肚子,,我馬上讓小廚房擺晚膳。病剛剛好,,哪能這么糟蹋身體??!”
原來中午的時候,白瓷等人都喚過岑子衿,,只是她沉浸作畫,,沒有聽到,趙吳氏索性就命廚房溫著飯菜,,等他結(jié)束,,誰知一等就是一天,乳娘是又心疼,,又是著急,。
小姐病好了以后比以前更有主意,原本趙吳氏認為是好事,,可看到岑子衿這么不管不顧,,又有些懷疑了,。
“乳娘,,我沒事!你快來看看我給大太太準備的《瑤臺仕女獻壽圖》,,等明天派人拿出去裱了做壽禮怎么樣,?”
“小姐這畫畫的真好!這桃兒竟然跟活的一樣,??伤瓦@幅畫合適嗎?大太太是長輩,,這壽禮有點單薄了吧,?”
趙吳氏在旁邊小心的站著,生怕不小心就碰壞了岑子衿的畫,,又憂心她不通人情世故,,被大房看輕了。
“乳娘別擔心,,大太太也是出身勛貴,,又是縣主,什么奇珍異寶,,古玩字畫沒見過,,我們這些小輩不過是備禮過去湊個趣而已?!?p> “倒是我多嘴了,,小姐快來用膳吧?!?p> 岑子衿不想乳娘難受,,挽著趙吳氏的胳膊嬌笑,,“乳娘,我的畫還是拿得出手的呀,,就是名師大家見了,,肯定也是要夸贊一下的,再說我年齡小呢,!”
趙吳氏聽了她討巧賣乖的自夸,,才松了眉頭,想想她說的也有道理,,心里也就放下了,。
等裝裱好的《獻壽圖》送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江氏生辰的前一天,,趙吳氏生氣的將送畫的小廝狠狠訓(xùn)斥一頓,,才回了澤芳院。
“這要是再晚一天,,就誤了大事,!這不過年節(jié)的,哪有那么多人去裱畫,,分明就是店家故意誤工,,要不是急用,老奴非讓前院找他們評理去,!”
“嬤嬤說的對,,竟敢耽誤小姐準備的壽禮,得讓他們把工錢退回來,!”
岑子衿正在書房練字,。
年紀小了,力道也小了,,熟悉的小篆寫起來秀麗有余,,挺拔不足。青瓷在旁邊還念叨了句,,“小姐的符文畫的真好,。”
岑子衿氣笑,,把她趕了出去,。
現(xiàn)今女子讀書,大多是為了識幾個字,,主持中饋虧的時候不至于被下面的人糊弄,,就算練字也以小楷居多,像這樣的婉轉(zhuǎn)繁復(fù)的小篆,寫的人很少,。
這會兒聽見她們的話,,也放下筆坐到羅漢床上看拿回來的畫,不在意的說,,“沒事,,這不是沒耽誤么,青瓷,,你再煽風點火,,我看是該讓乳娘好好管教你一下了!”
“別呀,,小姐,,我以后一定管好嘴,只吃,,不說,!”
小圓臉上眼睛眨巴眨巴,讓一旁的趙吳氏,,白瓷等人大笑,。
白瓷端著一個托盤,一件飛花的紫綃翠紋襦裙和一件淺紫金絲褙子,,“三小姐,,這是明天要穿的衣服,,您看看,。”
“箱籠里是不是有一套淡粉色的,?換那套吧,,天還熱著,明天人又多,,穿這么重的顏色太熱了,。”
這套衣服更好看,,但淡色的更合適,。
上一次,借著衣裳和壽禮,,戚大太太于眾人前表示中意,,絕了她的后路。
這一次,,絕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