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初小滿昨夜做了一個夢,。
夢里是漆黑的夜,,火光四起,四處都是尖叫聲,。
她被誰抱在懷里,,面前是一個黑衣人,。黑衣人手中一把錚亮的大刀,刀上鮮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黑衣人在向她們逼近,,她害怕,她求救,,可沒有人理她,。
大家都在逃命,,她稚|嫩的聲音被淹沒在四周迭起的尖叫聲中。
那黑衣人舉起手中的刀,,正對著她的腦袋,,就要劈下了。
她驚恐地尖叫,,可疼痛卻沒有落下,。
身后傳來“撲通”一聲,她忽然感到周身冰涼,,五感就要窒息,。
她們落水了!
她本能地想撲騰起來,,可身后有一只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她被人捂著口鼻,,限制了動作,,不讓她發(fā)出半點動靜。她聞到了身后傳來濃重的血腥味,。
但不知為何,,她知道身后的人沒有惡意。
她漸漸平靜下來,,身后的人努力托著她,,使她的口鼻有機會偶爾浮出|水面換氣。
平靜下來的她浮在水底,,隔著水層,,她看到岸上一片廝殺。
一個中年女人跑到她所在的水域前,,卻被黑衣人一刀砍下了頭顱,。
那顆頭顱落進水里,就在她眼前緩緩沉入湖底,。
那是誰,?
她不記得了,可當她看到那顆頭顱的時候,,心中猛烈的恐慌和絕望涌上來,。
她拼命掙扎著想伸手將那頭顱抱住,心里有一個聲音告訴吶喊著:別走,!
可她身后的人,,緊緊將她困住,她動彈不得,。
她睜大了雙眼,,看著那顆頭顱沉到湖底,,直到再也看不見。
她看著湖底,,被絕望包裹,,稚|嫩的身軀卻無能為力。
她的雙|唇無力地張了張,,忽然,,一大口水灌進來,她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見了,。
·
初小滿從夢中驚醒,慌忙望了望四周,。
天亮了,,她身邊什么人都沒有。
恐懼充斥了她渾身上下,,她什么都顧不得了,,抱上枕頭,光著腳就往大殿跑,。
東方故已經(jīng)晨起辦公一個時辰了,。
昨夜他就在初小滿房里陪著她,初小滿睡床|上,,他就在榻上邊打坐邊睡覺,,今日又是起了個大早往大殿辦公去了。
此時東方故剛看完十余本密信,,正看著戶外的常青樹,,活動著筋骨,,就見初小滿穿著一身白色睡袍,鞋也沒穿,就逃命似的跑來,。
東方故皺眉,,忙命人去取了外套和棉鞋來,,一邊快步走上前去,。
還沒等他說什么,初小滿便整個人撲過來,,哇哇哭上了,。
引得路過的教眾紛紛側目,面上都帶了不可言說的表情,。
東方故轟了無關人員各回各家,,忙抱起初小滿入了大殿。
他將她放在椅子上,,方坐定,,便有人急忙送了外套和棉鞋來,。
東方故趕緊給初小滿披上外套,又蹲下|身給她套上棉鞋,。
這一切安妥了,,他才站起來看著她,心中帶了些不悅,。但考慮到她剛才的狀態(tài),,他仍是平穩(wěn)了心緒,盡力用柔和的聲音道:
“這是怎么了,?為何就這樣跑出來,,你可想過著涼了怎么辦?”
初小滿坐在椅子上,,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搭在膝蓋上,,眼里淚光盈盈,滿臉的小可憐神情,。
一聽東方故這話,,小|嘴一癟就作勢要哭。
東方故見她又快哭了,,整顆心忽然就慌慌的,,連忙舉雙手投降,。
一早上的公文他都能處理的井井有條,,可對于她的眼淚他卻慌張地不知所措。
初小滿不說話,,東方故也不逼她,,命人在自己案邊加了一張小圓椅,帶初小滿坐好,,便在她身邊繼續(xù)處理公務,。
初小滿在東方故身邊,很快就安靜下來,。
東方故辦公的時候,,她既不吭聲也無動作,就乖乖在一邊坐好,。
有時支著腦袋看東方故辦公的樣子,,有時趴在案上睡覺,有時看著殿外常青樹上樹葉迎風歌舞,,日子就變得格外安寧愜意,。
他忽然明白了,她只是需要有他陪在身邊,,哪怕不言不語,,只要他在,,她就會安安靜靜的,乖得很,。
他心中生出一絲暖意,,這世上有一個人,如此需要他,。
她不需要他是武功蓋世的宮主大人,,不需要他是無微不至的大家長,只需要他是他,,只需要他存在于身邊,,僅此而已。
他看著她趴在他身邊安然睡著時的側顏,,覺得粉嘟嘟軟萌萌的,,可愛極了。
既然她需要,,他就陪著她,,無論到哪里,都陪她,。
她害怕,,他陪她;她喜樂,,他也陪她,。
于是自這日后,東方故就干脆讓人把初小滿的東西搬到自己屋里,。
一間臥房里放兩張床,,一大一小,每晚他喂她喝完藥,,就給她講睡前小故事,,講得聲情并茂,時而也是手舞足蹈,,逗得初小滿捧著肚子嘿嘿直笑,。
每天清晨她若未醒,他就在臥房里辦公,,直到她睜開眼確認看見了他,,直到她覺著心安了,才帶著她一同去大殿里繼續(xù)辦公,。
起初,,東方故只是怕她做惡夢,不放心她一人,,才暫且將她搬來幾天,。
漸漸地時間久了,,兩人不覺已然習慣了這樣彼此陪伴的生活,便沒覺得什么男女有別,、需得分開,。
教中眾人本就打著些小九九,見二人這般,,自然樂得隨他們去,,誰還會來提醒什么?
于是如此,,約莫過了月余,。
期間,東方故每每閑暇,,便帶著初小滿讀書寫字,。
照他的說法,讀書可以彌補先天的不足,,增長智慧,,即便初小滿不如別人機靈,也有機會大智若愚,。
初小滿聽了,,也不知懂了沒懂,總之東方故說什么,,她總是一貫地乖乖點頭稱是,。
日子就這樣閑逸地過著,圣奚宮|內溫馨一片,。
·
時光太快,,轉眼便從初秋入了冬,。
到了臘八這天,,許多奔波在外的教眾,都趕回來準備過年了,。
圣奚宮上下格外喜慶洋洋,,除了要見到闊別已久的兄弟們,據(jù)說宮中還要迎來一位大人物,。泰安殿殿主公良末一大早就出門,,只為迎接這個人。
這一日,,教眾們紛紛起個大早,,從宮門口到每一處院落都來了個大掃除,而后有說有笑地給宮中各處貼上紅福字,。
待一切做完,,已是下午,,眾人卻仍不覺疲憊,悉數(shù)排排站在宮門口,,翹首朝道路那頭張望,。
初小滿也被這熱鬧場面吸引了,歡欣鼓舞地跟著東方故去瞧熱鬧,。
到了申時,,遠方馬蹄聲響起,不久就看到道路盡頭塵土飛揚起來,,接著,,一輛馬車出現(xiàn)在眾人視野里。
公良末駕著馬車向這邊馳來,,待馬車停下,,她親自下馬,撩起卷簾,,朝簾后之人伸出手來,。
這人穿著灰色長袍,一身儒雅氣質,。他的眉眼生得清秀,,但神情之中泛著掩不去的孱弱病態(tài)。
教眾們一見他出來,,紛紛熱情問好:“裴殿主安好,!”
旁邊接著便有人從馬車里推出一輛木質輪椅來,穩(wěn)穩(wěn)在裴墨深面前停好,。
裴墨深被公良末牽著,,抬起一條腿,卻仍是免不了顫抖,,換了好幾口氣,,才落到地上。
公良末牽著他坐上輪椅,,便推著輪椅進了宮門,。
眾人紛紛退讓兩旁,當裴墨深坐著輪椅經(jīng)過他們時,,各自笑著同他揮手,。
當所有教眾都退到兩側,裴墨深的正前方,,便現(xiàn)出三個人來,。
東方故牽著初小滿的手,威嚴地站在正前方。他身邊,,還站了個戴著銀色面具的青紋白衣男子,,正是慕容伯顏。
在圣奚宮的公眾場合,,慕容都會戴上面具,,以免暴露身份,徒增隱患,。
裴墨深被公良末推著來到東方故面前,,在看到東方故身邊的初小滿時,神情不由一滯,。
但他很快移開視線,,一邊掙扎著起身,一邊朝東方故恭恭敬敬問安:
“裴墨深見過宮主大人,?!?p> 東方故剛想示意他不必站起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裴墨深身邊一群兄弟們一窩蜂涌上來,,搶著拉著請裴墨深坐下。
“裴殿主不用站不用站,,您這身體,,宮主大人諒解的?!?p> “是啊是啊,,裴殿主您坐著就行,宮主大人不計較這些的,?!?p> 東方故:“......”
他還沒伸出的手,在背后尷尬地搓了搓,。
他早就該看透這群見利忘義的塑料兄弟,!
為什么兄弟們迎接裴墨深比迎接宮主大人還要熱情?
因著裴墨深脾氣溫和,,身居高位卻平易近人,,處事又得當,教中沒一個人說他不好的......
但除此之外,,最最重要的是——
因為他管錢啊,!
這不快過年了嘛,,大家都指望著裴殿主多發(fā)些紅包啊~
裕息殿,取富裕生息之意,掌管宮中一切開支,,也負責開源,。
教眾們見到裕息殿殿主,就像見著財神爺似的,,誰能不熱情,?
這次聽聞裴墨深要回來了,這群一百年不掃地的懶漢們紛紛熱情地打掃起衛(wèi)生,,把什么帶尖角的桌椅器物,、容易打滑的物什、甚至連什么犄角旮旯都給清理個干凈,。
這波討好操作,,妥妥的滿分!
然而被兄弟們拉著坐下的裴墨深,,在朝兄弟們道謝后,,仍然堅持掙扎著站起來,朝東方故見禮,。
他表示:“謝謝諸位兄弟體諒,,但規(guī)矩面前,墨深不敢做特例,。但凡站得起,,這禮便是要見的?!?p> 東方故聞言也不拒絕了,,坦然受了他的拜見。
圣奚宮有三位殿主,,博聞殿花韻,、泰安殿公良末和裕息殿裴墨深,其他兩個多少有些小脾氣,,偶爾還會囂張一下,,但唯有裴墨深,許多年來都守禮如初,,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裴墨深這般謹慎的處事風格,或許與他的身世經(jīng)歷有關,。
他是昔日東海裴氏旁系庶子,,加之天生雙|腿殘疾,沒少受人欺負,。是以直到如今他為人處世仍是謹小慎微,,半點不敢忘本,。
這些年來在慕容這個天下第一神醫(yī)的調養(yǎng)下,裴墨深的雙|腿逐漸能站起來,,有時還能走幾步路,,但因是先天腿疾,難免走路還是打顫,。由是以防他受傷,,大家還是能推著他就推著他,能讓他歇著就絕對不叫他多走一步路,。
裴墨深見過東方故后,,又向慕容恭敬道:
“墨深見過慕容堂主?!?p> 慕容溫和地回了禮,,照說裴墨深身為殿主不該向職位低他一級的慕容見禮,但是一來裴墨深為人謙和有禮,,二來,,慕容雖只是個堂主,實際卻是東方故最親近信任的人,,只因常年在外,,才只掛了個堂主的虛職。
兩人見過禮后,,裴墨深這才轉向東方故身邊的初小滿,,他從袖中取出一朵粉|嫩嫩的藤織花,略微俯身,,微笑著將它遞給初小滿,,掩住了眸中異樣的光,溫聲笑道:
“初次見面,,望姑娘不嫌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