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憂傷
S此后接連幾次的咨詢,,一如繼往地談論失眠的癥狀,。
從事了這么多年的咨詢,,吳醫(yī)生當然知道,,在失眠癥患者的內心,除了表面的癥狀,,可能深埋著尚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們需要找一個人說,但又不完全信任誰,,就像一個背負著良心債的基督徒,,找神父去懺悔,但又不能完全吐露內心的罪,。
吳醫(yī)生根據(jù)咨詢的經驗,,先從失眠的表面問題入手,根據(jù)病人主訴的問題,,也教給S一些基本的放松技巧,,同時提醒他:
“失眠的人往往高估自己失眠的時間,而低估睡著的時間,,比如他覺得只睡了兩三個小時,,實際上睡到了五六個小時,甚至更多,?!?p> S不能相信,“有時我就整晚清醒的,,絕對沒有睡著,。”
“很多人都覺得自己清醒著,,但旁邊的人卻明明聽到打鼾聲,。”吳醫(yī)生接著這起這樣一個病房的實驗:
一個病人說自己嚴重失眠,,整晚不能入睡,,醫(yī)生就讓他單獨待在一個病房,并且問他,,既然你沒有睡著,,如果有人在夜里進入病房,他能不能知道,?病人說,,那肯定知道。
第二天,,醫(yī)生就問那個病人,,昨天晚上有沒有人進入病房,?病人說,,沒有呀,,我一晚都清醒著呢!醫(yī)生說,,那你看看你手背,。這時,病人詫異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手背上有三條黑色記號,。他很奇怪這記號哪來的,。
醫(yī)生說,這三條記號都是昨天夜里我進來時,,在你手背上畫的,,你既然醒著,那為什么沒有覺察呢,?
病人無言以對,,事實上證明,他以為自己醒著時,,其實是睡著了,,只不過因為大腦持續(xù)在亢奮狀態(tài),以為自己是醒著的,?!?p> S說:“我不一樣,我頭腦真的很清醒,,還在一邊想著問題,,有時還看著手表?!?p> 于是,,他說起昨夜今晨的情形:
“我一直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漸漸地好像有一些睡意,,可突然聽到一些輕微的響動,,又一下清醒了過來。我拿起床頭柜上的夜光手表,,看了一下,,是2點零5 分。
我聽了聽,,從隔壁隱約聽到床的震動聲,,輕微的,猶如遙遠的地方傳來的那種輕輕的嘆息聲,。我住的小區(qū)雖然還可以,,但隔音效果一般,,房子隔壁是一對60歲左右的老夫妻,他們平時生活起居的聲音有時可以聽得見,。
難道是他們在做那事,?我在心中疑惑著。
如果不是他們,,又會是誰呢,?難道是他們的兒子與媳婦?
我最后還是確定就是那對年老夫妻,,因為我聽到了熟悉的咳嗽聲,。
我又想,他們是還沒有睡呢,,還是已經睡過一覺了,?
我聽了聽,一想到上了年紀的人在做那事,,心理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然后爬起床來,拿出一瓶啤酒,,走到陽臺上,,一邊喝酒一邊隔著玻璃窗,看著外面昏暗的燈光和團簇的黑影,。
我無聊了望了一回夜景,,返回客廳,打開音響聽禪修用的《楞嚴咒》,,佛音繚繞,。
這樣,一直到天亮了,,我一直在客廳里躑躅,。
當外面的天光已漸發(fā)亮,已聽到早起人腳步聲和隔壁老人的咳嗽聲,,我才覺得真的有些困倦,,上床迷迷糊糊迷了一會,上午九點鐘才渾渾噩噩地起來......”
“那么,,最近你覺得自己壓力大不大,?”吳醫(yī)生問道。
“工作上壓力還是蠻大的,,我都想要辭職不干了,。”
“生活上呢?”
“我?guī)啄昵半x婚了,,現(xiàn)在一個人生活,,就像一個隱士,大隱隱于市,,除了在公司上班,,其它時間都是一個人。雖然很忙碌,,但心理空虛,?!?p> “你想過改變自己的生活嗎,?”
“我也很想改變,可這是一個問題,?!盨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整理了額前的頭發(fā),,“我覺得最個大問題,,就是覺得生活沒有什么動力,上班也沒有什么意義,?!?p> “沒有動力和意義?”
“是的,,覺得生活特別沒勁”,,S尷尬地笑了一下,“說出來人家可能覺得有毛病,,總想一些奇怪的問題,。”
“比如呢,?”
“比如在這個宇宙里,,我們很渺小。即使再偉大的英雄豪杰,,相比無窮無盡的宇宙來說,,別說輕如鴻毛,簡直就相當于不存在,。就像遙遠的山谷中一棵草,、一朵花,根本就沒人在乎,,沒有意義,。吳醫(yī)生,你說人生的意義是什么?”
人生有什么意義,?古今中外很多的哲學家都探討過這個問題,,作為心理學流派之一的存在主義心理學,就很重點地探討生存,、死亡以及人生意義等主題,。
從心理學專業(yè)的角度,吳醫(yī)生明白,,如果一個人沉浸在這個問題之中,,并且因此郁郁寡歡,而這是抑郁傾向的一種表現(xiàn),。
因此,,當S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吳醫(yī)生以這個問題為切入點,,評估S是否帶有抑郁情緒,。
“經常想這樣的問題嗎?”
“最近一兩年想得特別多,。比如,,昨天夜里,就想了很長時間這個問題,?!?p> 于是,S回想起昨晚在夜深人靜的時刻,,傷感而又百無聊賴地站在陽臺上,。一只蟑螂正在陽臺的墻角悄悄地爬行,慢慢地爬到他的眼前,。
“我看著這只蟑螂,,在這寂靜的時空里,這是我此時面臨的唯一生命,,我感到內心的憐憫,,轉身從客廳的茶幾上扯了一張面巾紙,把那只蟑螂捏起來放在面前,。
我心想,,如果在外太空,一個漂浮的宇航員遇到一只蟑螂的話,,大概也會是這樣的心情吧,。一個孤獨的人,遇到一個好歹算是生命的東西,,自然產生一種同類之情,。
我把蟑螂放在眼前,,面對著它,就像面對一個朋友,,想和它聊聊,。
可是,心煩意亂之際,,又覺得無從說起,,它又懂得什么呢?
對牛彈琴,,我對蟑螂談心,,想想又很無趣,所以,,一把將這只蟑螂狠狠地按死了,。”
此時此刻,,坐在吳醫(yī)生面前的S又感到那時的情緒,,想說但又無從想起,他覺得心情煩躁起來,。
“人生就是這樣,日復一日,,白天與黑夜相交替,,意義到底在哪里呢?”
S再一次問了同樣的問題,,他想知道吳醫(yī)生的看法,。也許,又不是那么在乎吳醫(yī)生的想法,,他只是為了印證自己內心早已有的什么想法,。
此刻。他感覺到憂傷是比失眠更大的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