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天順三十四年二月十四日子初,,紀(jì)城已歸于黑暗,,唯有城東的燕王府中依舊有燭光微亮,當(dāng)今燕王,,大周皇帝東寧帝第三子白厚栩去年封國就藩后便長居于此,。
此時(shí)在這深深宮廷的一處書房外,有兩個宦官正在細(xì)細(xì)的低語,。
“都這個時(shí)辰了,,王上還不安歇,。這幾日夜夜都是如此,莫不是那些神棍進(jìn)了什么讒言,。爹,,你可要提醒提醒王上?!?p> 說話的是一個眼神狡黠的小太監(jiān),,一邊說話一邊偷偷的瞥著旁邊人的臉色。
他身邊是一個頭發(fā)花白,,身子已有幾分佝僂的老太監(jiān),,背靠著書房外的廊柱,眼觀鼻,,鼻觀心,,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小太監(jiān)眼珠一轉(zhuǎn),,又繼續(xù)道:“宮里人說王上這是在為東虜之事煩心,,不過孩兒是半點(diǎn)不信,王上如此英明神武,,區(qū)區(qū)東虜算什么,,怎配王上如此記掛,。”
老太監(jiān)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依舊一聲不吭,。
小太監(jiān)不氣餒,,又道:“不是我說,,那些人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的德性,,王上的心思是他們猜的出來的?若說這宮中還有一人知道王上在想什么,,愁什么,,那除了干爹您,還有別的人,?爹你說對不對,?”
老太監(jiān)冷笑一聲,終于開口道:“對個屁,。今日你要能從我嘴里套出一個字,,咱家就叫你爹?!?p> 小太監(jiān)聞言一窒,,趕緊訕笑道:“爹,你說啥呢?!?p> 老太監(jiān)板著臉道:“你不就想從老子這里套話好去邀寵賣乖么,?咱家之前是怎么教訓(xùn)你來著,你這些邪門歪道啊,,在王上面前行不通,。想要在這宮里站得穩(wěn),那只需牢記八個字……”
“忠君事上,,不聞不問,。爹,你的話孩兒都記著呢,?!毙√O(jiān)訕訕的趕緊轉(zhuǎn)移話題,“爹,,都這個時(shí)辰了,,咱們是不是該進(jìn)去給王上問個安什么的?”
“怎么,,還不死心,?”
“不是,爹,,您忘了這都一個時(shí)辰了,,前陣子端進(jìn)去的茶都冷了罷?!?p> 老太監(jiān)一愣,,旋即抬腳便走。小太監(jiān)趕緊喜滋滋的跟在后面,,但下一刻,只聽前面甩來一句:“你就在這等著,!”
“?。俊毙√O(jiān)頓時(shí)小臉一垮,,只好停步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老太監(jiān)的背影,在心中暗罵不已,。
……
書房門吱呀一聲開了,,讓原本陷入沉思中的白厚栩回過神來,轉(zhuǎn)頭看去,。
只見自幼陪伴自己長大的顧忠弓著身子,,端著一壺?zé)岵瑁阎?,小心翼翼的跨門而入,。
看著這個忠心耿耿,,跟隨自己從繁華上京到了這僻冷邊國的內(nèi)侍,白厚栩忍不住嘆了口氣,,“這么晚了,,你這個老東西還不歇著。端茶遞水這些事兒還需著你辦,?這偌大宮里就沒其他人能做么,?”
聽了白厚栩的話,顧忠更是眉開眼笑,,一臉老臉像朵菊花似的,,“回王上,宮里的那些新人呀,,都是些毛都還沒長齊的青皮小崽子,,自己的腚溝兒都還擦不干凈呢,老奴怎能放心讓他們來伺候王上,。您看,,這么大半天了,也不懂來給您續(xù)杯熱茶,,真是該死,。”一邊說,,一邊走到書桌前,,把一盞熱茶擱在桌上。
白厚栩笑罵道:“你這老東西,,跟了我這么些年,,說話還是這么沒個分寸,和鄉(xiāng)里人有什么分別,?!?p> “王上教訓(xùn)得是,老奴這么多年了還是改不過來,,真是該死,。”說完,,顧忠小心翼翼的看了對方一眼,,輕聲提醒道,“王上,,按規(guī)矩,,您現(xiàn)在不該說’我’了,該說’孤’?!?p> 他話音未落,,便見到白厚栩臉上笑容一僵,心里頓時(shí)一咯噔,,趕緊雙腿一屈,,跪伏于地,“老奴失言,,老奴失言,,還請王上恕罪?!?p> 白厚栩年輕清俊的臉在光線中陰晴不定,,他愣了一會兒,方才輕輕踢了顧忠的肩頭一腳,,輕斥道:“起來罷,,關(guān)你什么事?你說得對,,孤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燕王了,,理所應(yīng)當(dāng)是該稱孤的?!?p> 顧忠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不敢再多說話,收拾了一下便要退出門去,。這時(shí),,白厚栩突然站起身來,推開窗戶,,吸了一口初暑時(shí)尚且微涼的夜風(fēng),,冷不丁的再次開口道:“顧忠,你那日也在勤德殿里聽著,,你覺得怎么樣,?”
他這話問得不明不白,顧忠先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才試探著道:“老奴覺得,那城北的寧大仙說得有幾分道理,,王上夢里那不需奔馬,,就能日行千里的什么汽車,就意味著王上日后一定一馬平川,,順順利利,。那掛在墻上就能見到萬里之外事物的什么電視,就意味著您燭見萬里,心如明鏡……”
“不是問你這個,?!鳖欀以挍]說完,就被白厚栩不耐煩的打斷了,,“孤是想知道,,你覺得這些東西,可能真的存現(xiàn)于世么,?”
顧忠諂笑道:“王上,,你這可難為老奴了。這神仙之道虛無縹緲,,豈是老奴這等閹人敢妄言的,。只有王上這等絕頂資質(zhì),才能窺得其中奧妙啊,?!?p> 說著,顧忠偷偷瞥了一下白厚栩木然的臉色,,心里琢磨了一下,,又壯著膽子道:“不過……王上,請恕老奴直言,,王上乃千金之軀,,天潢貴胄,即便如今到了這燕地,,也是轄地千里,,統(tǒng)管一州,人生間的富貴安逸都享受不盡,,又何必去求神仙呢,?況且……有句話說得好,來日方長,,不是么,?”
白厚栩默不作聲的凝望著窗外的天空,明日便是十五,,此刻一輪白玉似的圓月懸掛在幽黑的天幕之上,,散發(fā)著瑩瑩的光亮。
他自幼最愛這月,,在無數(shù)個酒后的深夜,,都面對它幻想著月中玉宮的景象。
傳說中那些翩翩飛舞的霓裳,,飲酒高歌的仙人……每每令他逸興大發(fā),,揮毫潑墨,,寫下一些令他或自傲或自慚的詩文來。
可現(xiàn)在……
他目視著那月輪里那些淺淺淡淡的陰影,,腦中想得不再是天上宮闕,,仙人折桂,而是一個個宛如吞天巨獸之口的荒蕪深坑,。
環(huán)形山,。
這便是夢境里那些人對此的稱呼罷?
論起形狀,,還真是貼切,,可卻是半點(diǎn)詩意也無,透著一股冷冰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