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使團在夷播城等東境使節(jié)一事,,只有兩個人很不開心,。
一個是王縣令,因為他是地主,,而且使團所有有官職在身的人,官職都比他大,。曾經(jīng)的夷播城除了兩個不怎么管事的軍衛(wèi)長外,,就他最大,。土皇帝習(xí)慣了的他現(xiàn)在必須伺候4個大人,能開心就怪了,。
另一個是陳倩倩,,因為她被鎖死在鄭輝身邊了。
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外邦的官員在一旁了,,陳倩倩無法像之前那樣任性了,。作為鄭執(zhí)事的副手,使團的高級官員之一,,她的一舉一動都代表了大唐的臉面,。
基本上除了休息時間外,鄭輝只要在辦公事,,他走到哪里,,她就必須跟到哪里。
今天已經(jīng)是到了夷播城的第三天了,。
鄭輝第一天和黃彌晟,,封德翰受葉護奇奎邀請檢閱厥卑南境的騎兵,晚上也參加王縣令的宴席,。陳倩倩全程陪同,。
第二天和第三天,鄭輝拉住了王縣令開始視察夷播城,,檢查官府的檔案,。
他們的確有這個義務(wù),錦衣院擁有檢閱天下百官的權(quán)利,。太祖皇帝給錦衣院的欽差令是可以不走中樞和朝廷的流程的,。
這趟來西域,鄭輝帶了一塊欽差令,,面對所有六品以下的官員他都自動擁有欽差辦事之權(quán),。
黃彌晟和封德翰在鄭輝微笑的拿出欽差令,要求一臉絕望的王縣令配合自己時,,就對著王縣令露出了愛莫能助的表情了,。
邊官沒有干凈的,這是整個官場都知道的常識,。
哪怕王縣令提前處理了很多刁民,,掩蓋了很多對自己不利的事,鄭輝和陳倩倩帶著另外兩個錦衣院的同僚還是很快的就查出了很多疏漏來,。
“鄭大人,,陳大人,您聽我解釋……”
但是鄭輝伸手阻止了他的解釋,繼續(xù)翻看著檔案,。王縣令注意到他主要在看軍政方面的檔案,,頓時松了一口氣。
大唐邊官貪墨十分正常,,但是他們絕對不敢在軍政上貪墨,。那樣不需要等欽差或者帶著欽差令的錦衣院來查,各地駐軍的副都督直接先斬后奏的,。
鄭輝也不是毛頭小子,,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傷大雅的,。
對于王縣令,,他只需要知道他在軍政上對那兩個軍衛(wèi)的駐軍配合的好不好,然后在開墾一事上有沒有瀆職,。至于他是不是欺壓了城外墾荒厥卑人,,是不是占了某家的西域小娘子,或者他的家眷是不是對斯泊商隊強買強賣一事,,他沒興趣,。
夷播城苦著呢,有個愿意做事能做事的邊官,,私德有恙不算什么,。鄭輝在長安也聽說過安南都護府那個鬼地方的底層官吏,幾乎還個個欺男霸女呢,。
唐律嚴(yán)苛但是也是分地區(qū)的,,夷播城這種邊境小城,很明顯唐律就會松一些,。
而且有個不能說的事實是:夷播城的王縣令也好,,安南都護府的基層官吏也好,他們欺壓的都不是唐人,,或者說:漢人,。
鄭輝作為曾經(jīng)的世家,內(nèi)心深處是認(rèn)同那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戎狄志態(tài),不與華同”的,。
但在大唐,,這可是大忌,。
大唐祖制是:任百族入唐,,融蠻夷為華。
而且如今的李唐宗室就是有胡人血統(tǒng)的,厥卑人叫唐太祖天可汗,,除了被打怕了外,,也是因為他身上有胡人血脈的。
有皇族帶頭,,整個大唐的上層其實血脈融合的情況非常普遍,,凌云閣二十四功臣中超過一半都融入了大唐周邊各族的血脈。這中間甚至包括深山老林中的蠻人,,和西南叢林中的妖精,。
比如成都陳府。
他看了眼下面認(rèn)真翻閱著檔案的陳倩倩,,下意識流露出一絲厭惡和無奈,。
他追求陳倩倩絕不是看重這個人,而是看重她的身份和家世所帶來的政治籌碼,。這些能幫助他成為宰相,,再一步一步的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
看著陳倩倩秀巧下巴旁邊那絲垂下的發(fā)梢,,那梢尖的微黃和整體的自然微卷,,讓他覺得十分惡心。
那是蠻夷的血脈,!
一如這個王縣令,,他雖然黑發(fā)黑瞳,但是鼻梁卻極高,,眼窩較深,,頭發(fā)也天然微卷,西域人種的血脈也十分明顯,。
鄭輝好歹也是在西域長大的,,強忍那種惡心,把心態(tài)平復(fù)了下來,。
翻閱完檔案后,,他收拾了下心情,讓王縣令屏去了無關(guān)人士,,開始公事公辦,。
首先肯定了他在軍政上的配合,在王縣令不停致謝的時候又說到了他和他的家眷們的那些破事,,嚇王縣令的襴袍內(nèi)都濕透了,。
“王大人,太祖皇帝曾說過:‘為與百姓治天下,,非與士大夫治天下也’,,你也是龜茲大學(xué)出身,,此話應(yīng)該很熟悉吧?!?p> 王縣令已經(jīng)嚇到跪下了,,鄭輝這話太重了。
這話是太祖皇帝打敗了厥卑后的各種改革變法,,觸及到了舊世家和新權(quán)貴的核心利益,,在朝堂辯論時,沒有先與中樞丞相們的商議,,直接當(dāng)著全天下吼出來的,。
新生的大唐權(quán)貴幾乎瞬間改旗易幟,拋棄了老一代的世家大族們,,站在了改革這一邊,。
沒有了大唐新貴們的支持,已經(jīng)在朝堂越來越獨木難支的世家大族勢力很快就敗下陣來,,眼睜睜的看著各項改革變法以極快的速度在大唐境內(nèi)推行,,看著他們的核心利益被一點一點蠶食。
圣皇母時期,,在長安大學(xué),,就有大學(xué)士把太祖當(dāng)時那句“為與百姓治天下,非與士大夫治天下也”總結(jié)為了太祖正式向代表了舊勢力的世家大族開戰(zhàn)的信號,。
陳倩倩也非常喜歡這句話,。
在圣皇母垂簾聽政時期,曾經(jīng)就用這句話定下了太子府官員的罪,。而那,,只是后續(xù)轟動朝野的廢太子案的開端而已。
不過那之后,,全天下的官員都很怕聽到這句話了,,因為這句話的前半句開始頻繁的出現(xiàn)在罷官治罪的文書中了。
鄭輝突然拋出這么一句,,自身又是擁有六品以下生殺大權(quán)欽差令的錦衣院執(zhí)事,,王縣令已經(jīng)快哭了。
“大人,!大人,!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呀,!”
王縣令不明白自己的家人就是強買了幾個西域民女,,壓迫了些城外墾荒的厥卑人,對斯泊商人多征收了點稅而已,,怎么就值得他丟出“為與百姓治天下”這句話來了,。
難道下一秒自己身后的陳大人就會拔出刀來砍了自己的頭嗎,?
他想起了在官場上聽說過的那些故事:欽差們丟下了這一句后就當(dāng)場斬殺了罪官。感覺到了自己襠下有些濕熱了,。
陳倩倩并沒有拔刀,雖然她也覺得這個欺男霸女的王縣令有罪,,但是鄭輝伸手阻止了她:
“王大人,,起來說話?!?p> 王縣令站起身后,,出現(xiàn)在襴袍下擺的水痕就遮掩不住了。陳倩倩趕緊向后跳開,,生怕沾上一二,。
鄭輝也極快的把那絲厭惡藏了起來,一臉和藹微笑的扶起了王縣令:“王大人,,你且回答我?guī)讉€問題,。”
說完,,他再次拿起了軍政相關(guān)的那十多份檔案,,上面有每個正軍士卒的外貌到籍貫等相關(guān)記錄,有每匹馬的每日排泄是否正常的記錄,,有每一把退役制式兵器的流向記錄,,等等大小瑣事皆有記錄。
大唐重武功,,而唐軍精銳皆在邊關(guān),,在軍事上,唐官無人敢瀆職,。所以對于邊官的考察,,往往是只考察軍政一事的,其他的僅做參考,。
王縣令對于鄭輝抽查的軍務(wù),,回答的都沒問題。
“王大人,,你很幸運,,至少我沒有接到那兩軍衛(wèi)的投訴?!?p> 鄭輝昨天已經(jīng)見過了駐扎夷播城兩軍衛(wèi)負(fù)責(zé)政務(wù)的副軍衛(wèi)了,,他們對于王縣令的態(tài)度還是稱贊居多的,畢竟王縣令在軍政上一直很配合兩人,。
“邊官清苦,,我也是有所耳聞的,。朝廷對于邊官的考核也一向也軍務(wù)為主,你這方面做得很好,,所以這次我會放過你,。”
“謝謝鄭大人,!謝謝鄭大人,!”
鄭輝不露聲色的后退了一步,王縣令身上那味道太沖了,。
“王大人,,太祖皇帝有言:唐騎腳踏之地,皆為我土…”
“…我土之民,,皆為唐民,,任百族入唐,融蠻夷為華,!”
王縣令趕緊接上了鄭輝的話,,這正是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
“所以,,西域諸族也好,,斯泊人也好,厥卑人也好,,只要他們有唐籍,,就是唐民。我希望我出使厥卑回來之時,,能看到你已經(jīng)處理好那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