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螢火輝天
一生是有很多很小的心動構(gòu)成的。
多到萬家燈火,,每扇窗都是未能傳達的牽掛,;小到雨水驚蟄,,一個人仍然能夠感到驚訝,。
所謂的輝煌人生,,不過是欲望的囚徒。
阿暖她自己不是不怕輸,她是怕明知道不一定是那幾千萬分之一,,就算拼盡全力,卻還要強顏恬退的去接受失敗,。
人,,又何嘗不是這樣的呢?
后山庭院,,還是如當(dāng)初那般的風(fēng)景之色,。
濃陰下,一架荼蘼花開著正盛,,垂落馥郁芬芳的花朵,。
阿暖百無聊賴的坐在花下,透過綠蔭,,望著高空流云,。
回來也有一段時日了,雖然她來去自如,,不受約束,,但是這里每一種花木都像是有它奇異的布置。
不明白接下來到底會如何,,不知道究竟會走到哪一步。
經(jīng)年過往,,天各一方,,淺淺相遇,深深珍藏,,珍藏的不是那個人,,而是一種經(jīng)歷,教會了成長,。
那些來過的人,,記得但不會留戀,過去的過去,,未來的才能到來,。
阿暖坐在正殿庭中,一邊品嘗著纓寧端來的小食,,一邊專心的看著手中書卷上的內(nèi)容,。面似安詳,也沒有被梁渝這樣大的動作給驚到,,大家閨秀還是大家閨秀的樣子,。
“公主,我聽我外面一直在傳以墟閣的消息,?!?p> 纓寧端來茶水,,嘟囔著小聲嘀咕,外面百姓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一個個議論的都脫離了事情的本身,,說的著實是讓人生煩。
“傳就傳唄,,我都沒在意,,你生什么悶氣......再說了,外面這么多人,,我又怎么堵的住他們悠悠眾口,,想說,就讓他們說唄,?!?p> 又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她也沒在意外人的看法,,以墟閣既然已經(jīng)認定這個皇儲身份,,那她也不好再多說什么。
外人的傳言,,無非就是說:
一個脫離素和王室這么久的人,,怎么有資格做皇儲、無非是先后的遺孤,,怎么比得上婁皇后的孩子尊貴,、如此不顧忌規(guī)矩,沒有約束的人,,大家閨秀都不算,,更遑論皇儲了、無非是看在她是先后遺孤的份上才留有公主之位,,無權(quán)無勢的公主有什么資格做皇儲,。
這外面的言論這么多,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阿暖給淹死了,。何必要在意別人說什么,。
況且,她也猜得到,,這些話必然是有人故意放出來的,。
不想讓她做皇儲的人多了去了,個個都像要她的命,,難道她還一個個的而跟他們講,,自己無心這個位置呢?
何必在意!
百霜閣的事情都管顧不過來,,哪有心思去關(guān)心外人對自己的看法,。
“對了,今天是依蘭節(jié)啊,,晚上,,我要出去一趟?!?p> 依蘭節(jié)這個日子,,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她帶給阿暖的是什么吧,。
也不會有人知道,,很多年前的這個晚上,阿暖親眼見到自己的母親,,死在自己面前了,。這么多年了,能夠釋懷已然是很堅強了,,但是她還是忘不掉這個日子,。
每年的時候,她都會去廊橋邊,,給母親放一盞花燈的,。
當(dāng)然了,依蘭節(jié)的晚上,,都挺熱鬧的,。
“我陪你去吧?!?p> 辭淵忽的在身后有了動靜,影子就是影子,,來之無影去之無蹤,,總是在她最需要安全的時候就出現(xiàn)了。
“好啊,?!?p> 在這個世上,總有那么個人在一直等著,!
不管是在什么時候,,不管在什么地方,人人應(yīng)該知道,,總有那么個人,,是一直在的。
然而一切事情,要來的是終究都會來的,。怕什么,?就算怕,她又能躲到哪兒去,?說她不顧家國大業(yè)也好,,說她目無法紀(jì)也罷,她終究也只是個女人,,為什么就不能為自己好好活一次呢,?
太陽似乎已經(jīng)下山了,澄明的光里,,已經(jīng)看不見日輪的金箭,,而墨樞城里,也早有一帶晚煙朧上了,。
阿暖和辭淵走在街上,,換了平日的華服加身,現(xiàn)在的樣子,,就像是一對情侶一樣,。
依蘭節(jié)的墨樞城很是熱鬧,街上有賣花燈的,,有街頭叫賣的,,也有行走江湖之人賣藝的。應(yīng)該算是歲朝前的一個熱鬧的氣氛吧,,畢竟已經(jīng)快將近歲末了,,人人都想熱鬧一番。
很多人都不閑著,,都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地像心愛之人表明心意,。
不過阿暖卻在城中碰見了素和清霽與楚祁玉。
祁玉畢竟是梁渝皇子,,對于大胤的節(jié)日是不太了解的,,清霽帶他出來玩玩自然是應(yīng)該是,只是阿暖沒想到的是,,怎么會這么碰巧,,走哪兒都碰到。
冤家路窄!
畢竟她是以傅阿暖的身份自居,,在楚祁玉面前沒有袒露真實身份,,但是她二哥素和清霽一來,怕是身份要敗露了,。
阿暖假意和辭淵在挑選花燈,,以為他們不會注意到自己,,誰知道楚祁玉在很遠的地方就看見他們了。
只是楚祁玉沒想到,,當(dāng)初他以為阿暖跟辭淵只是主仆關(guān)系,,那日在扶風(fēng)寨的親密之舉只是因為保命。但是現(xiàn)在看來卻不是那么簡單的,,依蘭節(jié)這樣的日子,,兩個人結(jié)伴而行,沒有任何人跟著,,單獨相處,,恐怕傻子都猜得出來是為什么吧。
“想不到在這碰到了,,上次送你的東西,,你可喜歡?!?p> 楚祁玉先上前打了招呼,,必然是在試探辭淵的定力,當(dāng)著他的面撩撥阿暖,,故意問起上次送到額禮物,,怕是要惹得辭淵吃醋了吧。
素和清霽也是怪異——
楚祁玉先是向自己詢問傅阿暖此人,,接下來是向裕帝表明來意,,希望求娶公主,現(xiàn)在又像是跟阿暖認識有一段時間了,。
這樣說來,,和親之路怕是非阿暖莫屬了。
清霽正要上前詢問的時候,,阿暖忽然搶先開口朝著清霽言說道:
“小女子姓傅,,名阿暖,二皇子可還記得,?”
阿暖朝著清霽眨巴眨巴眼睛,,示意他自己叫傅阿暖,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暴露身份啊,。
清霽也是覺得笑話,,堂堂一個公主,,對梁渝皇子都不用真實身份,,真的是貪玩。
受到阿暖的提示之后,,清霽也是故意朝著阿暖作揖,,并言聲道,,“傅姑娘誰不知道,墨樞城的大家閨秀,,多人追捧呢,。”
聽了她二哥說的這話,,阿暖的臉上仍舊是笑意,,但是誰知道她已經(jīng)有些咬牙切齒了。她哥哥這般調(diào)侃她,,還真的是難為情了,。
清霽的眼神透過阿暖,忽然轉(zhuǎn)到辭淵的身上,,聽清梵說阿暖身邊有個如影隨形的影子,,想必應(yīng)該就是這位了。
只是阿暖用異性來做自己的影子,,怕是之后對名聲而言,,有違了些。
“那,,二皇子就帶楚公子好好參觀參觀我們大胤的依蘭節(jié),,小女子就,不奉陪了,?!?p> 話音剛落,阿暖便拉著辭淵的手逃離這個尷尬的現(xiàn)場,。
墨樞城的一條大河流中,,水面上星星點點漂浮的燈光,阿暖在靜靜地看著,,默默俯下身去,,將手中一盞素白的蓮花燈放入水中,輕輕一推,,看著它順?biāo)粝隆?p> 她站起身,,微微閉目,合十默念,,神色靜穆,。
辭淵從遠處走來,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薄霧中臨風(fēng)祈禱的女子,。這一瞬間,她眉目的神色是如此安寧淡遠,,完全不屬于平日里的那般清冷孤傲,。
河的上游有不少人在水邊燒紙,、施放河燈,到處都是喃喃念經(jīng)祈禱的聲音,,有漢人也有苗人,。
那些聲音傳入風(fēng)里散開來,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在氤氳,,讓人聽了有些安定到神思馳然,。河面上漂浮著千百盞河燈,映得水面一片晶瑩,,宛如琉璃世界,。
他知道,她是在為死去的母親祈禱,。
這些年來,,阿暖雖不承認素和氏的殊榮與尊貴,但是面對素和氏的一切,,她還是不得不妥協(xié),。雖然怨恨自己的父親,但是心底里還是認她那個父親的,,畢竟血脈之緣至深,,抹是抹不掉的。
若不是婁歸,,她又怎會如此,。
她也是凡人,她也是有心的,,那都是她的親緣,,她又怎么可能毫不在意!
人終究是人,,尤其會真的,,冷血無情——
“令尊的魂魄,或許早就已經(jīng)進入了六道輪回,,轉(zhuǎn)世為人了,。阿暖,不要太執(zhí)念了,?!痹S久,見她睜開眼睛放下手,,辭淵淡淡地勸慰,。
然而,阿暖看著水面上那一盞盞漸漸飄遠的河燈,,嘴角浮起的確是冷漠的笑意,。
她沒有說話,一襲長袍在夜風(fēng)中如同薔薇花般盛開,。
河上,,那些河燈飄飄渺渺,真的猶如飄往另一個世界里,,虛幻若夢,。
過了許久,阿暖才低低開口,,道:“如果我母后還活著,,或許我永遠都不會來百霜閣?!卑⑴纳裆行├淠?,眼角莫名濕潤,帶著憤懣的鋒利殺氣,,“那么大的火,,若非我義無反顧闖進去,恐怕我父皇是不會堅毅的命人往椒房殿救人......他們之前的感情,,曾經(jīng)那般伉儷情深,,只是因為,因為那個敦煌來的女人,,那個搶了我母后母儀天下位置的女人......”
她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轉(zhuǎn)過頭去看著天上一輪滿月,不說話,。
“天下父親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或許你父親她是有苦衷?!鞭o淵垂下眼睛,,看著水波一次次漾上岸邊。他的眼睛里,,忽然也有了閃亮的光芒,。
“你聽說了以墟閣的傳言嗎?”阿暖一直盯著天上的圓月,,眼神中的感情柔薄萬般,。
辭淵不做聲地吸了一口氣,他只是短短的回應(yīng),,但是聲音亦然是有些顫抖,。
“帝尊女身,是我要為這個王朝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是我這輩子,,都擺脫不掉的東西,。”
辭淵不說話地看著她,,身邊女子的眼睛里閃爍著稀碎的亮光,,清澈如水。
相識多年來,,他第一次聽到她說起私人事情,。
本來,她是那個剛強倔強的人,,從來不肯將埋藏在心里的事情對人提起,。
“你,想要嗎,?”
辭淵一直在等阿暖的回答,,若是她想重回王宮,自己必然幫她,,如果她不想,,自己也定會好好守護她一世。
“我還能選擇嗎,?”
“很多事情不能盡如人意,,不能守住的,那也是無迫,?!鞭o淵驀然笑了笑,眼色里也有黯然的光,。
他何嘗又不是這樣呢,?
他無父無母,得九王疼愛,,收為義子,,就往身死,他便入郎月閣做了暗衛(wèi),,為了能夠打入百霜閣,,他又吃了多少苦。
紫云會和阿暖,,他也勢必要做出個選擇,。
沒有什么時候是兼得的,世上沒有一舉兩得的事情,,他若是想保阿暖一生一世安然無虞,,必然是要給紫云會一個說法。
“是啊,自己喜歡的東西,,如果守不住,,是不是還不如別去在意它呢?”阿暖的目光再一次投在河面上,,在密密麻麻的河燈中搜索著自己剛剛放出的那一盞,,聲音忽然有些惘然的意味。
“但是,,如果已經(jīng)在意了的事情,我就一定要守住它,!”
她說的,,是辭淵!
阿暖轉(zhuǎn)過身來,,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眼睛里閃爍著碎鉆般的光芒,冷澈晶瑩,,“你會一直陪我嗎,?”
“不管你有沒有以墟閣之實,我都會一直陪你的......我是你影子,,自然要護你安穩(wěn)一生,。”
影子,?真的只有影子這么簡單么,?
阿暖在夜風(fēng)中,如同薔薇般微微綻開,,眼神確是冷靜而從容,,就算辭淵知道了她的內(nèi)心,她也照樣,,不動聲色,。
可是她究竟,是怎么樣的,?
在阿暖跟辭淵回去的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天空中是一輪滿月,,光華燦爛,,照的地上白晃晃一片,猶如水銀瀉地,。而滿河都是晶瑩的河燈,,素白的蓮花,映照得水面猶如銀河天流。
哭喪的哀歌和鎮(zhèn)魂歌在風(fēng)中依稀傳來,,蒼涼如水,,河邊依然有兒童晚睡放入河燈時發(fā)出清脆的笑聲——生與死,從未如此鮮明地并列在一起,,刺眼的令人心痛,。
“阿暖!”
辭淵忽叫住了她,,阿暖屏然回頭,,卻看見身后是無數(shù)的紅色螢火蟲。
那是在鏡屏山,,她向辭淵討要的東西,,想不到今日便捉來了這么多,彌漫天際的時候,,緋紅的樣子,,甚美。
“我喜歡你,?!?p> 這句話,阿暖等了多久呢,?
辭淵猛然上前,,將她擁在懷里,頓時已經(jīng)吻上了阿暖的唇,。
或許他本不想做她的影子,,而是想成為她身邊唯一的人。
許是依蘭節(jié)的時候,,都要跟心愛的之人表明心意的,。
他不再在意身份約束,阿暖都愿意放下身份,,放下帝位想要跟他在一起,,那他為何就不能放棄紫云會的一切呢?
河面上萬盞晶瑩,,一朵挨著一朵,。
下游,一片晶瑩璀璨,。
沒有水壩,,但是不知為何,那些順流而下的河燈都停止在了此處,,云集著,,如同點點繁星。
頓時光輝四映,宛如琉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