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空間無比寬闊。
空氣中透著濃濃的濕氣,,幾乎一攥就攥出水來,。地面的裂縫中滿是青苔,巨輪般的黃金燈架歪斜的躺在地上,,懸掛它的鎖鏈上還連著從殿頂拽下的石塊,。幾十人合抱的立柱直直的沒入上方的黑暗,柱面上整齊的雕刻著一列列奇特的圖形,,似乎是某種古老的文字,。
金銀打造的寶座靜靜的立在大殿的盡頭,它威嚴而莊重,,上面鑲的紅寶石反射著燭火的微光,。寶座后的墻壁上畫著一幅龐大的壁畫,畫中有一座極為震撼的高塔,,這座塔矗立在滿是電光的黑云之下,,塔的左右兩側分別是金色和黑色的軍隊。在塔的頂端站立一個披著黑袍的男人,,他手持巨錘和盾牌,,雙目炯炯的望向畫外。
“秦恕,?!蹦腥伺放瘢曇羧珑婙Q般震耳,。他把蠟燭插在掉落在地的燈架上,,扭頭看了看殿口的年輕人,“進來吧,?!?p> 年輕人看了男人一眼,緩步走入這個寬闊的空間,。
“知道那是什么嗎,?”男人轉身朝向壁畫,用手指向畫中的高塔,。
“我曾經(jīng)問過你,,但你沒有告訴我。”年輕人仰面望向黑漆漆的殿頂,,隱約能看見凸出的石塑,。
“那時一切尚未可知,我不能讓你冒任何風險,?!蹦腥说难鄣组W著幽藍的光,他把目光移回年輕人身上,,說道,。
“風險?”年輕人笑了出來,,他的語氣中滿是惡意,,“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嗎?”
男人看著年輕人,,卻沒有回答,。他轉向那幅宏大的壁畫,低聲道:“那是風塔,,龍族的風塔,。它在龍族的山頂矗立了兩三千年,它倒塌時,,龍族終年混沌的天空竟出現(xiàn)了太陽的光明,。”
“什么意思,?”年輕人盯著男人,,道。
“我沒有什么意思,,只是在訴說我們的歷史,。”男人道,,他看著畫中描繪出的恢弘的畫面,,緩聲道:“風塔是鳳凰族替我們筑成的,當時的皇城共派遣了三萬名工匠,,花費整整六十年才建造出這座千丈高的巨型建筑,。風塔建成的那天龍皇親自來到塔頂,面向千萬龍族和鳳凰族的士兵鄭重的做出宣言,?!?p> 男人用手指著畫中黑色的軍隊,接著道:“那便是我們的軍隊,,而另一側則是鳳凰族駐留在龍族領土的軍隊,。畫中的那一天是個值得銘記的日子,龍皇和皇城的帝王在那天同時宣布,,龍族和鳳凰族會步入前所未有的和平時期,。風塔的竣工代表著這一刻的開始,雙方都會做出退讓,,龍族允許鳳凰族的軍隊駐扎在自己的領土,,而鳳凰族,則要取出天山下的礦藏,,為龍族建造一座永不倒塌的瞭望高塔,。這座塔,正是風塔,?!?p> “后來?”年輕人下意識問道,。
“后來的龍族竟真的做到了與鳳凰族的和平,,直到那一天?!蹦腥说?。
“哪一天?”
“龍族滅亡的那一天,?!蹦腥司従彽恼f道,他看著那幅壁畫,,幽藍的眼瞳中透出濃厚的悲意,。
“鳳凰族發(fā)動了戰(zhàn)爭?”年輕人看向男人,,問道,。
“不,是人類,?!蹦腥伺ゎ^看著年輕人,眼底似有火焰在燃燒,。
“為什么要對我說這些,?”年輕人的太陽穴突突的跳動,他用力晃了晃腦袋,,試圖把突然進入腦海的畫面驅趕出去,,“你到底是誰?”“我對你說過,,我是龍皇身邊的法師,?!蹦腥说吐暤溃骸拔抑v述我們的歷史,是因為我們與你們的遭遇是如此的相似,。我只是想告訴你,,人類的貪欲從無窮盡,他們會為了欲望中的一切不擇手段,,你離開這里,,便會成為他們利用的武器?!?p> “所以你就把我鎖在你身邊,,整整十二年?”年輕人的聲音發(fā)顫,,他盯著地面,,舊時的夢境卻如畫般展現(xiàn)在眼前。那烈焰滾滾的高山,,坍塌的房屋和四分五裂的大地,,遍處都是尸骸,平民,、軍隊,,死去的平民和軍隊。還有那個女孩,,那個他夢見過無數(shù)次卻始終看不清面孔的女孩,,她仍然伏在冰冷的土地上,如紙人般脆弱的哭泣……
“我在保護你,?!蹦腥溯p輕的搖頭。
“你的謊言還沒有編完么,?”年輕人突然暴吼道,,他硬生生把自己從幻境拉回現(xiàn)實,抬頭向面前的男人,,眼角幾乎要被撕裂,,“我到底在哪?”
“家,?!蹦腥酥徽f出一個字。
年輕人呆住了,,他呆愣愣看向男人,,許久后喃喃的說道:“不……不可能?!?p> “秦恕,,接受現(xiàn)實吧,,你就是鳳凰族的孩子,從不屬于人類的世界,?!蹦腥说馈?p> “不要再叫我秦恕,。”年輕人的聲音極其低微,,似乎在不斷的顫抖,。
“這是你的名字,我希望你能被這個世界原諒,?!蹦腥丝粗贻p人,點了點頭,。
“我不是什么秦恕,。”年輕人死死盯著男人幽藍的雙眼,,目光極寒,,“我是楊奐?!?p> “我培養(yǎng)了你十二年,,你還摘不下人類給你戴上的面具么?”男人與楊奐的目光撞在一處,,如刀兵相接般濺出火星,。
“培養(yǎng)?這分明是折磨,?!睏願J的語氣已藏不住刀刃的鋒利,“我最后再問你一遍,,你究竟放不放我離開,?”
“人類的世界不是你該去的地方?!蹦腥司従徴f道,。
“不要逼我?!睏願J低下了頭,,聲音極為顫抖。
“你只有殺了我,?!蹦腥顺谅暤?。
血腥的光在楊奐眼底炸開,積攢了十二年的痛苦與仇怨終于在這一刻徹底爆發(fā),。楊奐猛然躍向前方,,側身出拳砸向男人的頭顱。
這一拳狠狠的轟擊在男人的側臉上,,耳畔邊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男人如戴有青銅面具的面部開裂。他眼瞳中幽藍的光猛地閃動了一下,,接著整個身體隨著這股暴力斜傾,,重重的歪倒在地。
黑紅色的液體順著男人臉上的裂口流出,,那是龍的血液,。男人卻好像沒有感受到疼痛,他伸手摸了摸傷口,,接著用肘撐地,,試圖坐起身行。
再一記重拳,。
男人的頭轟然撞擊地面,,在石磚上砸出一個深坑。楊奐顫抖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你……你為什么不還手,?”
“我為什么要還手?”男人的半邊臉嵌進石磚中,,血已染濕地面,,他的目光卻落在磚縫的青苔上,語氣似乎帶笑,。
楊奐忽然咆哮出來,,他嘶吼著一拳接一拳砸在男人的胸口,熔巖般的赤紅在他的眼底瘋狂涌動,。他的拳面被男人身上覆蓋的鱗甲扎得血肉模糊,,他卻絲毫沒有感受到痛楚,兇狠的向這個男人傾瀉所有的暴力,。
拳頭忽然停在了半空中,。
楊奐喘著粗氣,呆呆的看向面前一動不動的男人,,男人那雙幽藍的眼瞳不知何時變得黯淡無光,,他腦中嗡的一聲,猛的向后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上,。
這個男人……死了,?
楊奐僵硬的伸出左手摸向男人的胸前,只感覺那堅韌的鱗甲下軟綿綿好似沒有骨骼,,他用力按了按,,突然一塊硬物觸碰指尖,明顯是一塊斷骨,。他再一次愣住了,,原來,男人胸腔中的骨骼早已被他擊碎,。
他……他真的殺了這個男人,。
無由的不安感洶涌的涌上心口,周圍死一般的沉寂愈發(fā)讓他喘不上氣來,。這本是他十二年中夢寐以求的一刻,但此刻的他卻毫無重獲自由的狂喜,,他盯著自己滿是鮮血的手掌,,渾身抖動的已不成人形。
不知何處吹來的風熄滅了架上的蠟燭,,這座曾經(jīng)站滿了龍族武士的殿堂變得一片漆黑,。楊奐坐在碎裂的地磚上,凝視著眼前的黑暗,,好像完全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他卻突然在某一刻一躍而起,發(fā)瘋般沖向殿外,,他邊跑邊扭頭往后看,,似乎是在懼怕什么東西追上來。他就這樣在迷宮般的通道中拼命的向前跑,,倉皇的根本顧及不了腳下的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遠,只覺恍惚間周圍的空間逐漸變得開闊,,冰冷的空氣從前方撲面涌來,,混雜著濃濃的雨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