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高大少年打了個哈欠，“早啊江哥,?！?p>　　“早啊劉辰?！睗饷忌倌挈c點頭,，放下背簍。

　　“我爹在中庭里呢,，”劉辰疲倦不堪,，又打了個哈欠，“你直接去找他就成,?！?p>　　他保持著扎馬步的姿勢，向一旁挪開了點位置,，讓出了門口,。

　　沈江歌上下打量他，問道：“你不要告訴我你被罰站了一晚上,？”

　　“也差不多了……半夜起來的,。”高大少年苦著臉,。

　　沈江歌見他不想說原因,，也就沒問。他整了整衣服,，進(jìn)到中庭院子,，恭恭敬敬地行禮。

　　“劉師傅早！”

　　頭發(fā)花白的老頭躺在竹椅里,，抽著煙袋，手里一卷書,，旁邊石桌上有著熱騰騰的一壺茶,。

　　他沒有抬眼，只是“嗯”了一聲：“去吧,?！?p>　　濃眉少年又是一禮，接著便轉(zhuǎn)身去了廚房,，開始了一天上工的第一項任務(wù)——挑水,。

　　一根扁擔(dān)，兩個木桶,，后街公用的井坊,。

　　濕噠噠的青石路板，吵吵嚷嚷說著閑話的街坊鄰居,。

　　灌滿整兩缸水后,，是砍柴。

　　嚯——咔,！

　　一根根亮白的木柴,，碼得整整齊齊，堆在屋檐下,。

　　掐準(zhǔn)了時間,，去到廚房，煮開一壺新鮮茶水,，替滿了劉師傅桌上的杯子,。

　　掃地，從院子掃到屋里,，但沒進(jìn)臥房和庫房,。

　　去到前院，和場子里幾個正在忙活木件活計的青年打一聲招呼,，給他們遞茶水,、送毛巾。

　　“小魚兒來啦,?！薄安恍量嗖恍量唷,！薄敖駛€下午輪到你刨花,。”……

　　濃眉少年笑笑，沒有多看就匆匆回了后院,，開始做縫補(bǔ)的事情,。

　　小黑狗趴在門口角落里，旁觀這一切,。

　　越看越覺得不是滋味,。

　　待了一上午，聽著幾人閑談,，陳岑算是看明白了,，所謂的“出工”其實就是給劉師傅當(dāng)私人保姆，干各種端茶送水洗衣做飯捶背掃地砍柴縫補(bǔ)的活計,。唯一能和“木匠”二字搭上邊的,，也就是每天固定兩個時辰的“刨花”——給木材刨皮。

　　“這也太欺負(fù)人了吧……”陳岑忍不住吐槽,，“我堂堂穿越者看重的人才,，你不教他本領(lǐng)也就罷了，居然讓他干這種事,？”

　　吐槽歸吐槽,，某些古老行當(dāng)?shù)囊?guī)矩，陳岑還是略有耳聞的,。

　　比如學(xué)徒制度,。

　　沈江歌的情況算好的，他來這邊出工已經(jīng)有一年多,，才算是勉強(qiáng)有資格開始觸碰這門手藝,。還有幾個和他一樣來拜師的，稱不上學(xué)徒,，也不過是在干一些打雜的活計,，連旁觀劉師傅做活的資格都沒有。

　　只有打雜滿了一年,，讓劉師傅瞧出了心性,，接下來才是做一些有關(guān)木工的活計，考驗?zāi)芰吞熨x,。若是讓劉師傅順眼了,，才能得到“學(xué)徒”的名分，但也僅僅只是“學(xué)徒”而已,，只有真正入門,、成為學(xué)徒至少五年以上的，才可以開始學(xué)習(xí)劉師傅的種種獨門技藝,，成為“徒弟”,。

　　這期間,，學(xué)徒的待遇并不比打雜的好到哪里去，也就是地位高了那么一點點,，可以光明正大地喊劉師傅一聲“師父”,。

　　不過這一聲“師父”可是值錢得緊啊，據(jù)說劉師傅是朝廷御用的登冊名匠,，不要說一些富家豪族了,，就算是城主府都要給他幾分薄面。

　　劉師傅只有劉辰一個兒子,，本來是想讓他子承父業(yè)的，奈何這小子對木匠手藝絲毫不上心,，學(xué)起來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摁著兒子刨了幾年花、得到幾件連原木料是什么品種都看不出來的“作品”后,，劉師傅才算是對兒子徹底死了心,，不久便宣布對外收徒。

　　十年里,，能喊一句“師父”的人不過五指之?dāng)?shù),，學(xué)得真藝的徒弟，也唯有兩人而已,。

　　“看你年紀(jì)也一大把了,，地位名聲全都有了，收徒還這么嚴(yán)格,，就不怕哪天出點啥意外結(jié)果手藝失傳么……”

　　陳岑表示對手藝人的規(guī)矩看不懂,。

　　但實際上，劉師傅是一個精氣神完足的老頭,。他不茍言笑,，若是站立，手必背著,，腰桿必挺得筆直,。臉上皺紋不多，面色很好,，說話中氣十足,，聲音洪亮，讓人不由得想起“容光煥發(fā)”這個詞,。雖頂了一頭銀絲,，這位劉師傅卻叫人完全猜不出具體的年齡。

　　沈江歌在后院劈柴的時候,，劉辰結(jié)束了懲罰,，偷了他老爹的茶壺和牛肉來找好友閑扯,。談及五十年前父親的某次入宮面圣之旅，劉辰言語中滿是自豪與神氣,。偷偷跟著劉辰溜進(jìn)來的陳岑據(jù)此感嘆,，五十年前欸！您現(xiàn)在滿打滿算也不過十七吧,？不知你爹生你的時候幾歲,？

　　劉父還真是老當(dāng)益壯，身子骨不錯嚯,。

　　“昨天晚上我探過口風(fēng)了,，我爹說他還會收兩個學(xué)徒，再揀一個真?zhèn)?，”高大少年晃著茶壺,，沖沈江歌擠眉弄眼，“兄弟,，我爹可是挺喜歡你的,，有戲喲?！?p>　　濃眉少年也是喜笑顏開,，抹了一把劈柴劈出來的滿頭大汗，奪過劉辰手里的茶壺牛飲幾口,，接著伸手抓了碟子里的牛肉喂進(jìn)嘴里,。

　　嚼了幾塊，濃眉少年忽然臉色一變：“你這肉……”

　　“怎么樣,？吃出來了吧,！”高大少年得意道，湊上前來壓低聲音,，“酒糟醬牛肉,，我爹自己做的！用了不少好藥材呢,！正好拿來補(bǔ)補(bǔ)……”

　　濃眉少年沉默了,。本著不浪費(fèi)食物的原則，他咽下了嘴里的東西,，然后默默推開了碟子,。

　　看得高大少年一陣郁悶：“咋回事啊,？改吃齋了,？”

　　“額，最近……有點……胃口不好,?！?p>　　腦子里某個姓陳的前輩在震聲道：“我要吃我要吃,！胃口不好我吃嘛！打包帶回去??！”

　　前輩你別搞笑了行不行！沈江歌捏著鼻子,，強(qiáng)忍住拍腦袋的沖動,。你見過有誰吃別人家東西還打包帶走的嗎！,？

　　“胃口不好,？也是，最近天氣變悶了,?！?p>　　悅耳又關(guān)切的聲音傳來?？嬷澈械膱A臉少女推開后院門：“那江哥你要吃酸辣湯嗎？先看看這些吃得下么,，晚上我再給你做,。”

　　“啊呀阿桐你可算來了,，肚子都造反好久了,。今天你又給你家江哥哥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高大少年嬉皮笑臉地去接邱桐的食盒,，被邱桐拍開了狼爪,。邱桐姑娘瞪了他一眼，打開食盒,，把一碟碟香氣四溢的菜肴擺了出來,。

　　三碗米飯，一碟蒜苗炒臘肉,，一碟醬爆五香豆干,，一盆鹽齏豆瓣湯。湯色靚麗,，豆干滑嫩,，臘肉咸香，尤其這蒜苗,，炒得那叫一個油光閃亮青翠誘人,。

　　“嘿嘿，今天終于有我的份了嗎,？”劉辰笑嘻嘻拿過一碗米飯,，“不過筷子好像少拿了雙,？”

　　邱桐搶回飯碗，端到濃眉少年前面：“這些全是江哥的,！”

　　“阿桐你在說笑嗎,？！”高大少年瞪大了眼睛,，“你當(dāng)他飯桶?。空娉缘猛?？”

　　邱桐瞪了回去：“吃得完,！江哥這幾天忙事，都是自己做飯,，他做的那能叫飯嗎?。亢貌蝗菀壮陨项D好的,，怎么吃不完?。俊?p>　　她轉(zhuǎn)頭沖沈江歌溫柔一笑：“江哥,，吃得完嗎,？沒關(guān)系，吃不完我可以拿回去的……”

　　少年尷尬地捉了筷子,，忽覺褲腳被什么一抓,。

　　低頭一瞧，對上雙明亮的狗眼,。

　　小黑狗眨巴著眼睛,，瘋狂暗示。

　　濃眉少年趕緊捧起碗來扒飯：“吃得完吃得完,！”

　　圓臉少女托著下巴,，笑吟吟地看少年吃飯。

　　劉辰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語氣悲涼道：“嘖嘖，真是有了新歡忘了舊愛,，虧兄弟我還替你纏問我爹,，偷看了他筆記，惹得罰站了一早上……”

　　他突然彎腰捉起桌子下的小二黑：“哼,！二黑,，我們走！讓他們吃自己的小灶去,！我請你吃我劉氏的秘傳佳肴,！羨慕死他們,！”

　　小黑狗一開始還百般掙扎，一聽這話眼睛一亮,，歡快地?fù)u起了尾巴,。

　　一人一狗快步出了后院，沒給沈江歌與邱桐反應(yīng)的時間,。

　　“欸,？”濃眉少年有些過意不去了，“阿桐,，這不太好吧……”

　　“你就是個爛好人,！”圓臉少女白了他一眼，“放心他逗你呢,，姓劉的可比你這家伙精明多了,，我在他窗臺上留了壇他喜歡的果酒，早被他瞧見了,?！?p>　　“哦哦?！睗饷忌倌挈c點頭,，夾了一塊臘肉。

　　“好吃嗎?”

　　“好吃唔,。”

　　“啦,，你看,，誰說胃口不好的？”圓臉少女得意洋洋,，“本姑娘做的飯,，誰吃了會沒胃口？,！”

　　陳岑遠(yuǎn)程聽著兩人的交談,，翻了個白眼。

　　眼前的木碗里,，放了幾塊精致的糕點,。

　　咬上去，入口即化,，甜而不膩,，余香四溢?；匚渡嗉?，仿佛來到了青山綠水間……

　　這茶點,，有點東西啊,！

　　小黑狗的尾巴又快了幾分,。

　　“來來來，嘗嘗這個,，剛才都沒來得及拿出來,，現(xiàn)在嘛……哼！誰要給他們吃??！”

　　高大少年隨地而坐，手里端了個果盤,，里面卻全是各種醬肉,、紅燒、清燴……他隨手揀起塊丟給了小黑狗,。小黑狗迫不及待地咬進(jìn)嘴里,，靈臺里一大一小兩個團(tuán)子齊齊發(fā)出了顫栗的聲音。

　　真是……太美味了,！

　　有陳岑最喜歡的桂皮和花椒味,，非常入味，看來腌制了至少一天以上,。之后再加以紅燒燜煮,，使其肉質(zhì)纖維層次分明，兼具了嚼勁與酥軟,。截然不同的咸甜味覺伴隨著赤色的醬油覆蓋了表面,，與內(nèi)層的熱烈的香料形成了鮮明對比，而且全無現(xiàn)代味精所營造的那種塑料鮮味,。

　　同時,，醬料中還加入了黃芪、當(dāng)歸一類的藥材,，極淡的藥味非但沒有破壞紅燒帶來的快感,，反而相得益彰別有風(fēng)味，助興之意有如暖流,，絲絲滲透進(jìn)周身百骸,，舒暢，享受……

　　簡直是雙倍的快樂,！

　　陳岑再一次覺得自己受到了套路的欺騙,。誰說古代吃食沒有現(xiàn)代好吃的？！

　　再給本座來一碗,！

　　陳岑狼吞虎咽,，兩只團(tuán)子在靈臺里擠來擠去，爭搶這享受的滋味,。

　　“哎,，”高大少年也是贊嘆了一聲，“果然還是自家廚子做的狗肉最好吃哈……”

　　是極是極,，肯定比那臭小子吃的家常菜要棒……等等,，本座剛剛聽到了什么？

　　狗肉,？

　　抱著骨頭的陳岑當(dāng)場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