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間蘊(yùn)著的一滴露珠順著葉片的紋理緩緩滑滾至葉尖,,凝滯了好半晌才舍得墜下。
水珠在空中翻滾,,折射著月光,、火光、燈光,。終于“啪”地一聲落在了王始紅透了的側(cè)臉上,。
此刻的她依偎在寬厚的懷抱里,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拓跋邕的麻癢感逐漸消減下去,他修長的手指極其溫柔地?fù)崦跏嫉纳l(fā),,一下一下,,舒緩又安寧。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驀地,,懷間傳來王始的溫聲細(xì)語,。原本她的音色就足夠溫軟,此刻在這無人秘境中又要壓低語調(diào),,讓人聽來,,更顯婉轉(zhuǎn)動聽。
拓跋邕似乎陷入了沉思的困境中,。
王始好半天得不到回應(yīng),,她稍稍抬起頭,將下頷抵在他的胸口,,一雙靈澈的眸子輕輕眨巴兩下,。
她看出了他的心事重重。
“今夜國宴,,原本你是什么打算,?”
拓跋邕將目光從別處移回王始的身上,動手撥著她的碎發(fā),,話說得很是坦誠:“并無打算,。”
這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
她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將今夜發(fā)生的種種都梳理起來,。忽然臉色有些難看:“那你竟是,單純來看我表演做戲了,?”
原來此前談的那些合作交易,,拓跋邕根本沒有當(dāng)真過?
“你知不知道,,一介女流大放厥詞說要救出……皇太后,,何其新穎?!蓖匕乡甙言挏凇盎侍蟆比齻€字之前,,又很快地續(xù)了下去。
是啊,,她憑什么能救出皇太后呢,?
王始捕捉到了拓跋邕的那一瞬哽咽,這個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終究是打算將這喪母之痛獨(dú)自承擔(dān)下來,。
她將睫毛覆下,遮住了瑩瑩閃光的眸子,。心緒幾番流轉(zhuǎn)間,這才擇定了恰當(dāng)?shù)难赞o,,猶豫著出口:“太后她……”
“死生天命,,這場火難與她而言,是解脫,?!蓖匕乡咴缫巡鲁鏊y以啟齒的問題,不愿看她左右徘徊,,索性搶先答了,,“只可惜她向來注重儀容姿態(tài),斷不能接受這副難堪死狀,?!?p> 所以他才褪下長袍,為自己的母親作最后的挽尊,。
那貌似絕情冷漠的背后,,原來才是最慷慨大義的“孝”。他向來不是濫情感性的男人,,又或許多年來浸淫在這深宮與權(quán)謀間,,早已諳熟了帝王情愛,注定與常人不同,。
王始只覺得心頭柔軟極了,。她沒有想到,,這個男人到頭來,是當(dāng)局者迷中最清醒的那一個,。
“那日尋你交易,,我是捧著一顆誠心的,這幾日的籌備,,夜行衣也好,,宮城圖也罷,都是真真切切為了救出太后……只可惜我趕到時,,太后已然暈厥在火海中,,我……”
“我知道?!蓖匕乡咧棺×怂脑?。
“你知道?可你不是也在責(zé)怪我么,?”
灌木叢間娑娑的細(xì)響中夾雜著他冷靜低低持的話:“先前是有責(zé)怪,,所以想將你擄出宮獨(dú)自審問?!?p> 他有意把話說到一半,,等著王始的追問。
她也很是配合,,一雙眼睛水靈靈地抓著他的臉色變化,,半蹙著眉追問:“后來呢?”
拓跋邕從沒見過她如此溫順可人的一面,,似是上癮了一般,,后來的話,總是說一半留一半,,逼著王始認(rèn)真追問,。
“后來,便信了你,?!?p> “因為什么……我的哭?我的指路,?”
“更早些,。”
“那是什么時候,?我被濃煙嗆暈摔倒在廢墟里時,?”
“若真要溯因,在大殿之上求娶你時,,在清光殿中懷抱你時,,也在上元佳節(jié)動手掐你時,。”
王始被他這沒來由的不正經(jīng)羞得有些惱怒,??扇羲f的都是真,那么這重生而來的種種事件,,又添了一層撩人的意味,。
正如她說不出緣由地相信他一樣,他也在逐漸放開身心走近她,。
她被這一番肺腑陳述堵得無言以對,,將目光別到一側(cè),先前蠕動著毛蟲的泥土中已經(jīng)找不見任何蹤跡,。
兩相無言,。
不知是各懷心事,還是彼此都需要一些時間消化今夜的種種變故,。
過不一會兒,,拓跋邕等來了王始的話:“侍衛(wèi)雖然撤去,但我們待在這里總歸不是長遠(yuǎn)之計,?!?p> 這個傻女人,終于想起了正事,。
拓跋邕稍稍從地上坐起來,,將毫無氣力的王始護(hù)在懷中。
“還是動不了,?”
王始搖了搖頭,勉為其難地抬起一支手臂,,伸進(jìn)了月光中,。她嘆了口氣:“方才那一摔,幾乎要將我整個骨架都摔散了,。動是能動的,,只不過若要逃出宮去,恐怕有些吃力,?!?p> 她把話說完時,不經(jīng)意地抬眼,,正對上拓跋邕那雙緊緊盯來的目光,。
似乎是想起什么一般,她恍然大悟,。一下就從他的身上挪了開,,十分不自然地坐了起來,。
既然她都能動了,便也沒有賴在人家身上的道理,。
拓跋邕見狀,,倒是戲謔一笑。沒等王始完全坐直,,便是伸手一勾,,將她重新攬回懷中。
“既然吃力,,那便等你恢復(fù)也不遲,。”他斜倚在樹下,,攏著王始,,顯得極有耐心:“我倒是十分好奇,你的計劃是什么,?”
他所指的,,是救出皇太后的計劃。
王始將先前的盤算統(tǒng)統(tǒng)說與他聽,,從夜行衣的準(zhǔn)備到晉宮地圖的描繪,,等她說到司馬殷的那個出口時,頓時大徹大悟,。
“我早該想到,,可以從那里逃出去!”
拓跋邕卻沒有王始的那般興奮,,他顯得理性多了,。
“再等等,等你好一些,?!?p> 此時的王始對待拓跋邕是千般的信任,她依言冷靜下來,,輕輕依偎在他的身邊,,靜靜聽著拓跋邕沉著有力的心臟跳動。
又是一滴露珠落在她的肩頭,。
“司馬君鏨,?”拓跋邕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端倪,精致的眉眼微微一狹,,推測道:“他沒受刑……”
“他受了刑的,,在郡公府邸養(yǎng)了好幾日的傷,前些天才剛剛見好,?!?p> 拓跋邕低眼凝望著一臉篤定的王始,,眉眼間滿是寵溺的笑,卻又一時不知如何解釋,。
停了好半晌,,他才試探問道:“既已受過腐刑,王貴妃又為何費(fèi)盡心思偷偷送他出宮,?!?p> 王始從未覺得自己如眼下這般愚笨過,她反應(yīng)了好半晌,,這才理解了拓跋邕話里的意思,。
是啊,司馬殷被查出與元修儀私通,,因為出身顯貴的司馬氏,,皇帝賜死了元修儀,卻并沒有要了司馬殷的命,,而是賜了“次死之刑”——宮刑,。
既然如此,司馬殷雖然身受重傷危在旦夕,,可畢竟皇帝沒有下死刑,,并無性命之憂。那為何姑母要犯險,,將司馬殷從宮中偷偷運(yùn)出呢,?
答案只可能是一個。
王始后知后覺,,瞪大了眼睛,,一字一句地懷疑道:“他……并未受刑?”
拓跋邕沒有否認(rèn),,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青黑,。月光打在他的身上,似乎多添了一些迷離色彩,。
良久,他才將心中的憂慮緩緩道來:
“可疑的是,,那個狼少年幾乎在他受刑的同時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