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道田,,萬頃仙宮靈殿,一望無際的火光,,燃燒著整個少陽,。
從夜晚燒至白晝,,再從白晝?nèi)急M黑夜,。也許從來沒有人想過以火為尊的少陽宮,會有這么一天,。
圈禁在欄中的未開化靈獸,,瘋狂地嘶鳴,,卻無濟于事,每過一瞬,,身體便突兀地消失一塊,,最終化作虛無。
曾經(jīng)尊貴無比,、赤火環(huán)繞的青銅大殿像是掉了漆的破舊屋子,,漸漸變成古老棺材那般腐蝕地斑駁。與野獸不同,,內(nèi)中還未逃出的弟子哀號遍野,,陽極之體更是加重火焰的燃燒,無數(shù)身體水分蒸發(fā),,一個個看著自身血肉枯萎,,恐懼深深刻印在腦海,直到僵直,,成為大殿的一部分,。
最為顯赫的少陽宮山壁,在護山大陣破碎后,,山崩地裂,,坍陷半數(shù)。只留下半個“日”字,,歪歪扭扭,,像鬼畫符似的殘存下來,輝煌金光也不見蹤影,,反而山壁上滲出黑色血液,,滴落而下。
光輝倒卷,,生靈涂炭,,從前的少陽有多么輝煌,如今就有多么慘烈,。
在仙宮西北的一處焰壇,,無數(shù)異火環(huán)繞凝聚,竟堪堪抵擋住黑焰的侵襲,。正巧有一名弟子逃至此處,,見少有的安寧,慌忙前來,??尚兄两帲龅匾晃凰睾谂訐踉谏砬啊?p> 只見緊身衣袍包裹凹凸,,袖口金色花瓣宛若手鏈環(huán)繞其上,,那面容初看含笑無聲,卻千嬌百媚奪人心魄,。便是前刻還在生死危機中的男子,,心臟也頓了一下,方才醒悟過來,。
“師姐,!門內(nèi)遭逢巨變,快……”
話未說完,,他便發(fā)現(xiàn)視線越來越低,,從那鼎鼎大名的師姐頭部看至一絲不掛地玉足,可很快便陷入黑暗,,化作那花肥,。
“已經(jīng)是第七位不幸者,無一幸免,?!柄L鶯細語,溫柔哀嘆,,卻稱述著殘酷的真相,。
那泥土翻騰,竟冒出鮮紅血液,,無聲地回流至黑暗,。
“這災(zāi)劫來得兇猛,師妹卻還未現(xiàn)身,,可不要落得像這些人一般下場,。”言語中盡是關(guān)心,,可嫣然望向腳下花肥,,難言表情。
若是荒在場,,必定就會認出,,此女正是少陽六子之一虛骨姬。更重要的是,,其身上未沾劫數(shù),,運道長遠,絲毫不像要破滅的樣子,。
“此番少陽劫難,,應(yīng)者無數(shù),卻不包括你倆??扇羰钦慈巧霞t塵,便是我也救不得她,。待諸焰洗盡,,我們便離開此地?!憋h渺女音自焰壇傳出,,直入花骨心中,她卻不以為然,。以師尊的道法自然知曉兩人間的恩怨,,可那又如何,修道本就存真,,師尊只關(guān)注更有價值的人,。
眉目瞭望遠方,正是法陣中樞之地,,此刻已愈發(fā)深沉,,縱然修得靈目也看不出虛實,花骨不由一笑,。
……
山外之峰,,高崖頂端。
一道倩影緩緩落下,,她抱著一位滿頭紅發(fā)的男子,,為他擦拭面容,可鮮血不斷從傷口涌出,。紊亂道氣在體內(nèi)肆虐,,血肉內(nèi)臟皆為糜爛。
凡不為仙,,軀則牢籠,。這般情形,即使是仙人來了恐怕也難救,,更何況她只是一個小小的真我境修士,。
赤應(yīng)微微睜眼,看到那熟悉嬌顏,,無悲無喜,,只是怔怔地看著他。
太清姬玉明妃,,她就是這般,,縱然遇到稱心之人身死在即,也沒有尋常的兒女悲傷??扇粽f沒有絲毫感情,,她又偏偏冒著最大風險,前往法陣把臨死的赤應(yīng)帶了出來,。
“有些東西不屬于你,。”
“或許吧,?!?p> 玉明妃淡淡地答著將死之人的話語,安慰,?或許吧,。
赤龍本屬火,渾身燥熱不堪,,此時卻漸漸冰涼,。
“為什么?”玉明妃主動問了一句,,不知何意,。
為什么要反叛從小生長的師門,做下如此惡行,;為什么明明不用自身前往,,卻依舊破釜沉舟不共戴天;為什么她已如此盡心,,卻不能得到某些東西,。
赤應(yīng)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想回答,,更回答不了,。
彌留的生機讓他眼前開始幻象,時而是數(shù)十年操勞的阿姐,,時而是嚴父的師尊,。父母的樣子他有些模糊,實在記不清了,。
為何他不走,,阿姐說得對,他終究對少陽是有感情的,,對師尊也難得尊敬,,或許葬在此處也是好歸宿。
至于玉明妃,,她想要的東西與其本心不符,,正如此時此刻,,生死有命是人之常情,她也是這般理解,??山K究,只有經(jīng)常欺負他卻犧牲一切的阿姐愿意為他流淚,,赤應(yīng)的親人只有赤螭,。
故而當她說出那番真相的時刻,他就明白,,仙路已為盡頭,他斬不盡人間情,。而困擾真我的最后,,便是他最為珍視的財富。
仙劫有無數(shù)種,,赤應(yīng)翻閱仙典,,知曉各類劫數(shù),卻想不到應(yīng)在他身上的是這般,。他放不下,,劫數(shù)便如跗骨之疽,無數(shù)生路也最終化作死路,,倒不如做不那么兩難的選擇,。
“告訴……,是該我……幫她抗……”
斷斷續(xù)續(xù)地話語,,未能說完,,雙目望向黑洞洞地夜空,似乎等待著什么,。
洶涌的熾焰終于突破枷鎖,,猛地燃燒起來,一具破碎龍身化作絲絲火焰,,照亮些許,。
女道站了起來,有些明白了為何得不到,。
玉明妃,,清靈之念,大道赤心,。從修真以來,,便再無凡俗雜念,心志始堅,,重緣法,。
其實從她開始對赤應(yīng)糾纏,,他就有所感悟。真正讓這位天之驕子奢求的,,便是同道中人,,可赤應(yīng)終究沒有走出那一步,似乎她也就沒有了留下的理由,。
太上之忘情,,本無性,何來情,?
在跨過那染滅火焰瞬間,,她莫名地一顫,玉指輕抹泥土,,帶走些許灰焰,,隨后便頭也不回地飛走。
待落到焰壇附近,,花骨似乎不認識同門師妹般,,依舊那般施法,玉明妃卻也不動,,任由對方落法,,毫發(fā)無傷。
一黑一白少陽雙姝,,就這般漠然不語,。
直到花骨幸災(zāi)樂禍地問道:“你這般模樣,看來你那小情郎是沒有保住,?!?p> “情郎嗎?
不,,他不是,!”
這般話語若是放到一位妙齡十八的女子口中,那必定是含羞至極的推脫,,可玉明妃說出就如同陳述事實般確鑿,。
花骨卻愣了一下,她太了解這位師妹了,,照理說對方不語或者承認都正常,,可偏偏解釋不該是她的話。
“不錯,,仙劫已至,,能否化凡成仙便看你自身慧根及運道了?!焙鋈谎鎵休p音傳來,,蘊含些許贊賞,。
花骨驚訝異常,慌忙再細看,,師妹那雙空靈美目似乎有了一絲人間煙火之氣,。她萬萬想不到,比自己還要晚入真我的玉明妃,,竟然提前邁入這一步,,頓時惶恐,甚至有些嫉妒,。
玉明妃沒有說話,,她明白師尊的意思,更是看出師姐的擔憂,。在洪荒世界,,什么才是更有價值的人?
這些繁瑣人情,,魑魅心計,,從前她都是明晰而不思量,,如今卻逐漸通透,。
誰能想到大道和赤應(yīng)與自己開了個玩笑,偏偏把最難割舍的留在最關(guān)鍵處,。
“此間已了,,我們走!”
話音剛落,,焰壇便化作一抹紅綢,,卷住兩位弟子朝山外飛去。
“還有,,從今日起,,我們師徒緣分便盡。離幻已滅,,你們稱我鈺鵲夫人,!”
“是,鈺鵲夫人,!”
“鈺鵲,,夫人?!?p> ……
巍峨高山,,巨木頹唐,萬里陰沉,。
離少陽不遠的一處山巔,,竟然也受到影響,,草木枯榮,山石衰敗,,只剩一道細流從天瀉下,。
一位身披棕衣,頭戴斗笠的男子,,吹響橫笛,。
其聲悠遠,似春去秋來,,倒掛時光,,蘊含無盡光陰。
隨后云破風起,,落葉飄蕩,,山間猛然一震,一顆堪比宮殿大小的龍頭從云霧中探下,,赤紅雙角如嶙峋亂石,,閃爍著金光的威嚴豎瞳緊緊盯著眼前男子,龍須虬卷朝上宛若天鞭,,噴吐的氣息讓本就陡峭的懸崖更為險峻,,恐怖氣機宛若至高生靈。
男子卻不為所動,,一曲盡畢,,方才抬頭看去。
一者是當之無愧的洪荒巨獸,,上古神種,,一者渺小至極,甚至連身旁的樹都比之結(jié)實,。
可他渾然無懼,,眼神中更是一團青光,俯瞰著眼前的赤龍,。
“你是上古之后第一條解開詛咒的龍族,,再無壽數(shù)常限,無人劫擾亂,,大道在希,。”
巨龍那赤紅豎瞳不屈地盯著他,,某一刻,,卻緩緩閉上。再睜開,,卻流出鮮紅似血地巖漿,。隨后一聲悲鳴,,蒼空之下無數(shù)火雨倒掛,孕育著悲傷與憤怒,。
“緣盡緣來,,唯春秋流轉(zhuǎn),萬物恒定,,是為命數(shù),,不可逆改?!?p> 巨龍卻愈發(fā)悲傷,,仿佛天地都能感受到它的情緒,夜空都低沉幾分,。那雙恐怖豎瞳終于轉(zhuǎn)過來,,看向少陽方向,隨后穿身而過,,電閃雷鳴,,云雨膠著。
男子望向那無畏身影,,露出難得的呆滯,,似乎回想起什么,卻最終搖了搖頭,。
對那即將消失的身影嘆道:“可你也快要死了,,春秋亦有無奈,,此番入那虛空劫中,,只會加速這一過程?!?p> 巨龍仿佛未曾聽到,,消失在云間。
不知過了多久,,本來巍峨無比的巨龍,,傷痕累累地返回原地,龍爪將一抹金黃色的土壤,,小心翼翼地灑在巨木之下,,埋葬在落葉其上。
若是細看,,有無數(shù)黑霧,,正腐蝕著矯健的龍鱗。
“也罷,,終究是要歷這一劫,?!?p> “待你身骨虛無,魂靈留存,,則用此摘自過往未來的春蓮秋葉重塑龍身,,借春秋劫煞與龍祖之魂返本歸元?!?p> “吾乃洪荒北麓太陰宮春秋真人座下弟子木秀,,今日完成師傅遺愿,代師收徒,。吾等道統(tǒng)傳自造化之殿,,幽冥為始,爾需緊記,?!?p> 巨龍始終不發(fā)一言,就連身軀消融也無動于衷,?;蛟S龍祖反歸,萬載不易,,劫尊之孫,,都比不得眼前這一抹塵土。
大道無情,,云霧終究像是畫布一般,,遮掩住了山水,也將這最后的想念,,歸于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