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一個夜晚,。

　　一聲晦澀的嬰兒啼哭,，輕輕地回蕩在一間空曠破敗的廢棄酒廠廠房里,，昏暗的油燈下,，幾個模糊的人影晃動著,，他們壓低了嗓門說話，手忙腳亂地忙碌著,，一個婦女剛為一個產(chǎn)婦接生下一個女嬰,。

　　外面風驟雨大，淹沒了嬰兒斷斷續(xù)續(xù)的啼哭聲,。

　　“娃兒看起來不健康,，最好住院觀察幾天。但是又害怕被發(fā)現(xiàn),。哎,！”剛給孩子接生的婦女是個體型高大的接生員，是鄉(xiāng)衛(wèi)生院的婦產(chǎn)醫(yī)生,。

　　因為給桂蓮接生超生的嬰兒,，大家偷偷躲在這個廢棄多年的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酒廠里來，離街道很遠的荒坡上,。醫(yī)生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對產(chǎn)婦的家人說。

　　“哎,，又是個女娃兒,！”女嬰的父親,，名叫漆魯?shù)哪腥藝@氣說，“為了超生這個娃,，避免家產(chǎn)被沒收,，三個月前，我同家里分了家,，沒要家里的鐵匠鋪子打米房和修車廠,，而是留給了家里三個未成家的兄弟?！逼狒斏硢≈ぷ诱f,，聲音里滿是失望和疲憊，這個女嬰的出生并沒有給他帶來一絲快樂,。

　　“有道理,！十天前，街村彭二娃超生,，不僅肥豬被牽了,，連房子都被扒了?！迸赃呉粋€婦女接口說,。

　　另一個人說：“坡上五隊的隊長因為超生了個兒子，被撤了職,，兒子三歲的時候,，掉進水塘里淹死了，空歡喜一場,！”

　　“我來接生也是違反政策的,，”婦產(chǎn)醫(yī)生說：“還是早點離開，如果被抓住了要被開除公職,?！庇謱ζ狒斦f：“你明天到醫(yī)院來，我給娃兒開點藥,?！闭f完就匆匆離去，其它人也陸續(xù)跟著走了,。

　　人們走散后,，就剩下桂蓮兩口子，他們沉默著,，滿臉倦容,。

　　雨水濺落在灰黑色的瓦片上，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嗒嗒嗒”聲,。

　　嬰兒呼吸困難地睡在桂蓮的懷里,。桂蓮懷這娃,，害怕被發(fā)現(xiàn)，擔驚受怕,，飽一頓,，餓一頓，東躲西藏,，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孩子的正常發(fā)育,。

　　桂蓮歉疚地望著丈夫，心想,，本來指望著躲個兒子,，沒想到送子觀音給又送來了個女兒，公婆能接受嗎?鄰居會嘲笑嗎,？丈夫能不埋怨嗎,？東躲西藏、分家,，分財產(chǎn),、找接生員、找接生地點,，所有事情都辦妥了,，結(jié)果自己的肚皮不爭氣，又生了個女兒,?！袄咸鞝斷€這么不睜眼啰！”桂蓮長嘆一口氣,。

　　“嚓,、嚓,、啪-—啪—”房頂椽子傳來斷裂的響聲,，打破了現(xiàn)場的沉默，漆魯抬頭看去,，一股夾雜著雨水的風,，迎面向他們撲來，東面墻角的房梁斷裂,，那片屋頂瞬間垮塌,，一溜瓦順著斷裂的屋蓋陷落下來，大雨瓢潑似地向著桂蓮他們潑來,。桂蓮上方的屋頂也在搖晃中,，雨水飄到了她身上，漆魯連忙抱起娘兒倆沖了出去,，桂蓮身上頓時被雨淋著了,。

　　桂蓮體弱身虛,，立馬打噴嚏流眼淚咳嗽起來。

　　漆魯本想守住超生女兒的秘密,，在外面躲幾天,，等風頭過去再帶悄悄著她們娘兒倆回家，看來,，環(huán)境險惡,，不先安頓好娘兒倆定會鬧出人命的。

　　漆魯是個鐵匠,，又學了修車手藝,，雖然有一身本事，在街坊中的口碑很好,，但現(xiàn)在又生了個女兒,，這給了他一個重大打擊。一筆超生罰款,，還有超生二胎的不光彩名譽,，這都正等著這個二十五歲的青年去面對。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娘兒倆平安送回家,。

　　在一處能避風雨的屋檐下，漆魯讓媳婦坐在濺不到雨水的地方,，把孩子遞到她懷里,，說：“我們回去吧，與其這樣擔驚受怕,，不如借一萬塊錢交罰款,，東躲西藏，萬一你出個意外,，我會要瘋掉的,。”他急急忙忙地收起鋪蓋卷,，把零散的被單衣物裹在一起,，外面再裹上一層透明的塑料膠紙。他鐵青的臉皮繃緊了,，粗糙的大手因為壓力所致的緊張而導致手指間歇性的痙攣,。

　　兩人冒雨走了一陣，來到漆魯放舊摩托的地方,，漆魯把桂蓮扶上摩托車,，漆魯將腳尖伸向輪胎下一踢，摩托車支架“啪”的一聲彈了起來，他雙手擒住車把手,，翻身上了摩托,，發(fā)動引擎，摩托車一頭沖進了黑暗的雨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