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秋岳躬騎自行車匆匆從石江區(qū)的一個村子趕到了桃花湖,，人們圍在農(nóng)民發(fā)現(xiàn)落水的岸邊,，幾組人員一直在打撈落水者……
目睹的農(nóng)婦站在自家承包地里,，一手扶著鋤頭，一手比劃著,，激動地對周圍的人們說,，“我正在承包地里整理莊稼，無意中看見兩個穿著咖啡色風衣的男女,，架著一艘小船在湖里游玩,，看樣子好像還在熱戀中，身上沒有穿救生衣,?！?p> 她說，“年輕人談戀愛嘛，沒有多問,，也不敢多看,。一心想把莊稼整理完了，回家好看香港電視劇,?？墒俏艺酒饋硇⒌臅r候，卻不見了兩個年輕人,，小船呢,，正斜扣在湖里。我就大聲喊‘有人落水了,。救人呀,！’”。
當晚學校清理到中文系的一個大三女生一宿未歸,，同寢室的人說這個女生剛工作的男友來了,，說要去劃船?；敬_定,，應該是這兩個年青人落水了，立即通知了他們家里人,。
落水的女生是育江師范專科學校的女生,，男朋友大學畢業(yè)后,，剛在成都社科院工作一年。他們是午飯后到桃花島,，架了一膄小船來湖里泛舟的,。
事故發(fā)生后，打撈異常的艱難,，因為水下地形復雜,，一個多周也沒有打撈成功。秋岳躬請來了朝天門的水鬼（長江第一打撈隊）,，可是一個多周過去也沒有打撈起來,。半個月后，當?shù)剞r(nóng)民用土辦法才把他們打撈上來,。
桃花湖一度鬧熱,，男女雙方家長，男方工作單位,，育江師范學校,，都把矛盾集中在了桃花湖游覽管理處，石江區(qū)政府的分管領導就是秋岳躬，石江區(qū)黨委政府決定,，讓他代表管理處和水庫及石江區(qū)政府參加談判,。
由四個單位組成的四個談判隊伍展開了二十來天的輪番座談。他們就責任經(jīng)費賠償問題進行了長時間的磋商,，談判條件極為苛刻,，進展速度極為艱難。
一天上午,，岳躬他們正在湖水的輪船上談判,，大家爭論得面紅耳赤，水庫管理處的工作人員小張坐著快艇來,，找到秋岳躬,，要他接電話，說：“秋區(qū)長,，你大嫂打來兩次電話找你,，因為樊芬芳老師被學校派到外地培訓去了，你兒子感冒患了急性腦膜炎,，要你回去幫著醫(yī)治,。”
岳躬沉吟了會,，回話說：“小張,，麻煩你轉話給我大嫂吧，叫她直接送醫(yī)院吧,，我脫不了身,，醫(yī)生知道怎么治病的。我放心我大嫂,，也放心醫(yī)院的醫(yī)生,。”
第二天下午,，談判隊繼續(xù)談判,，當秋岳躬從激烈的談判桌上，抬起頭時,，發(fā)現(xiàn)一艘紅色快艇靠在輪船邊,，而小張正默默地站在船里，岳躬走過去看看,，是否有人找他,。
小張已淚流滿面，滿臉的悲戚,，秋岳躬心里一沉,，但是他仍然平靜地說：“小張,，有事？”
“……”小張耷拉著腦袋,，哽噎著,，說不出一句話。
“唉---”秋岳躬嘆了口氣,。
“可是,，本來就沒事的，就是談判談判,！”小張突然氣憤地吼道,，接著低下了頭，無比沉重地說：“讓您兒子失去了活生生的生命,，您的兒子因為搶救太晚了,，……怪我，都怪我,，我怎么都不及時的跑到醫(yī)院去呢,？”他一次次地拍打著自己的胸脯，致使快艇猛烈地搖晃起來,。
秋岳躬只覺得照在臉上的太陽光像一顆顆金色的子彈,，每一粒都射向了眼睛，腦袋頓時嗡嗡作響,，臉色發(fā)白,，身子晃了兩下。
“秋區(qū)長,，秋區(qū)長,，您……”小張急切地喊道，伸出手想來扶他,。
岳躬搖晃著撐住了船邊的柱子，顫抖著手,，掏出紙巾,，慢慢地擦掉了淚水。說“這,，這,，……不怪你?！?p> 沉默了好一陣,，他才喘了口氣，有氣無力地對小張說：“你,，你不要聲張,，我還要接著談判。談完后，我們回城,，我得去最后看一眼我的兒子,。”
第三天,，在水庫管理處的辦公室里,，又一輪座談會正在進行著，對方提出了多條苛刻的賠償條款,，談判到了激烈的高潮,，場面激烈緊張。
面對強大的陣容,，秋岳躬喝了口茶,，說：“這條船不是桃花湖游覽管理處的，而是庫區(qū)農(nóng)民的,。大家可以看看我們打撈出來的船,。”他邊說,，邊把打撈起來的小船的相片分發(fā)給了在座的人手中,。
“他們在桃花島散步時，發(fā)現(xiàn)漂在島邊的小船而上去的,。這些都有證人證據(jù),。桃花湖游輪管理處的輪船都是編了號碼，而且統(tǒng)一了朱紅色的外漆顏色,，這條游輪既沒有刷上朱紅色的外漆,，又沒有編號碼?！?p> 正在大家吃驚和失望之際,，秋岳躬又說了句讓大家吃驚的話，他抽了抽眼鏡,，說：
“不過,，話說回來，死者為大,，而且鑒于男方家庭困難,，桃花湖游覽管理處愿意給出一定的金額進行賠償?！?p> 話音一落,，全場爆發(fā)出久久的掌聲。大家為這次經(jīng)歷了長時間的談判,，而獲得圓滿的解決方案而滿意,，同時為秋岳躬能站在除了責任外,，從人性的角度來解決問題而驚訝。
半個月后,，秋岳躬拖著疲憊的身子從村子里回到石江區(qū)公所辦公室,，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整了，值班人員給他送來了一個文件,，他扯出來一看,，是一份關于他的調令。
望著這份調令,，他跌坐在辦公室的木椅上,，百感交集，他想到了來石江區(qū)的三年的經(jīng)歷,，也想到了兒子可愛的笑臉,。
他取下眼鏡，用力將大手從鼻腔處推到眼角,，仿佛要把一股無法把握的從天而下的壓力向上推開,。手指觸到了兩滴滾燙的淚水，先是一驚,，爾后非常利索地擦掉了,，再也不見一絲淚痕。
岳躬想起了高中的獲獎作文《粉筆的風格》,，當時棠洲一中的陳啟翠老師鼓勵他投稿,，爾后發(fā)表到了《四川日報》。
陳老師畢業(yè)于燕京大學,，失去了家庭,，卻把積攢的微薄工資用來設置班里學科獎，激勵學生,，而岳躬就是其中獲益最大的,。陳老師做到了舍小我而成就大我。
我呢,？我失去了侄兒,，失去了兒子，卻無比的痛苦,。
誰不想活下去呀？生命多么珍貴啊,，而他們的生命之花還來不及綻放,，就已經(jīng)凋謝了。
他沉浸在自我責備的痛苦世界里,，不能自拔,。
望著辦公桌上的地球儀,，他用手指一彈，地球儀轉了小半圈,，長江邊的棠洲,，就來到了他的眼前。
伸出拇指,，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這片熱土,，他心潮無由地彭拜起來，多么壯麗的河山啊,，可是人們還是被生活的浪濤一次次地摔打在巖石上呢,？
究竟還有多少個像侄兒和兒子樣的人啊，還有多少個像大哥樣貧窮的人啊,。
學成歸來的他一直有個文學夢,，可今天失去親人的打擊，徹底粉粹了他幻想的小天地,，逼迫他痛下決心,，只有沖在改革浪潮的最前端，才不能被生活痛苦的刀劍擊倒,。
岳躬輕輕嘆息了一聲,，閉了會眼睛，慢慢回復了自己的情緒,。
可是他又擔心起桌面上的東西——調令,，那個蓋著鮮紅印章的調令：
石江區(qū)委區(qū)府：
滋秋岳躬在貴區(qū)工作三年期間，成績顯著,，特調他到縣委辦公室任副主任,。希望貴區(qū)黨委政府協(xié)助縣委工作！協(xié)調完善手續(xù),。此函
敬禮
棠洲縣委辦公室
一九八九年十月十八日
岳躬心里起伏著,，開啟石江的工作才剛開了個頭。自己一旦離開石江后,，以前思考好的關于石江發(fā)展的規(guī)劃今后又將如何實施呢,？
“嘟嘟嘟——”“嘟嘟嘟——”
電話響了，他站起身走到屋角的電話邊,，拿起話筒：“喂,，喂，你好,！”
“我是你大哥啊,。今天我都給你打了兩回電話啦，可是你不在,，我試著又打,，你還果真在嘞,。”
“哦,，是大哥?。俊?p> “還在加班啊,，要注意身體哦,。看嘛,，你總是忙工作,，結果你兒子都走了。唉,，你大嫂不懂,，都怪她?？纯?，提起來又讓你傷心了?！?p> 沉默,，“大哥，這,，不怪大嫂,，這是……這是他的命吧?！痹拦臏I水模糊了雙眼,，不過他從來都不愿意讓大哥發(fā)現(xiàn)他脆弱的一面，因為大哥已經(jīng)夠苦的了,。雖然心在滴血,，但在家里他必須更堅強，必須表現(xiàn)得更快樂,。很快他控制了情緒,，裝著輕快地問道：“大哥，另外有事??？”
“哎呀，我好幾個月都不見秋莎了,，我拖著個老毛病,，哪兒都不敢去，沒用了，沒用啰,。”
“喔,，你是擔心秋莎啊,，”岳躬明白大哥的心情。
“聽說她耍了個男朋友,，我不知道情況啊,，看你……”
“你說她戀愛了?！痹拦樕纤查g露出了笑意,，“好呀，這丫頭長大了嘛,?！?p> “但是她還沒有出社會呀，咳咳咳……”
岳躬皺了皺眉頭,，“這樣的啊,，好吧，周末我找秋莎聊聊哈,。我身體好得很,，比你方便。嗯,，你也要多保重身體哈,！”
“那就這樣哈?！贝^氣來的岳躬大哥掛了電話,，他又何嘗不是這樣，習慣了把苦留在自己的心里頭,。
放下電話,，岳躬這才關上辦公室的門，朝寢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