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八十年代末期到九十年代末期,，錄像廳，臺球室,，舞廳,，卡拉OK廳等各種娛樂場所，在棠洲市城區(qū)及各大街道蓬勃興起,，手頭揣著錢追求時髦的城市青年,，燙卷了染黃的頭發(fā)，穿著喇叭褲,，叼著香煙出入這些場合,。傳統(tǒng)的娛樂方式如川劇，鬧蓮花,，潑鐵水,，燒龍燈只有在重大的節(jié)慶日子，才會以表演的形式鬧騰幾天,，電影業(yè)受到微弱的沖擊,，港臺錄像片受到了史無前例的青睞。
棠洲市里有兩個大型卡拉OK廳，一個叫“金太陽卡拉OK廳”,，一個叫”唱響世紀城OK廳”,。是國營企業(yè)的下屬單位經(jīng)營的，屬于高檔奢侈消費產(chǎn)業(yè),。
棠洲市的地產(chǎn)集團是一個關(guān)于地皮買賣和地產(chǎn)儲備及地產(chǎn)服務(wù)的行業(yè),，與國土局聯(lián)系緊密。漆澈是地產(chǎn)集團的辦公室主任,，手中握有一點權(quán)利,，一些腦殼靈光的人很快瞅準目標，經(jīng)常圍著漆澈轉(zhuǎn),，了解地皮市場機密行情,，設(shè)法使用各種手法得到一塊屬于自己的地皮，搶占了房地產(chǎn)開發(fā)的先機,。漆澈成了一塊香饃饃,。但是這些小敲小打的開發(fā)，只局限于獨棟樓房,，不成規(guī)模,，手續(xù)不完善，設(shè)備設(shè)施也跟不上,。
一九九四年七月的一天傍晚,，秋莎和漆澈正在新遷的縣委辦公室外的街道散步，突然,，他們看見叔父和一個同事匆匆從街道對面走過,，漆澈拉住秋莎，小聲地對秋莎耳語道：“你知道嗎,，叔父已經(jīng)是棠洲市的宣傳部部長了,?！?p> “你咋知道,？”秋莎有些不信。
漆澈馬上拉開他的提包,，抽出一份棠洲日報,，翻到頭版，上面寫道：棠洲市成功舉辦了第一屆桂山燈會,，下面有一行小字,，上面寫著，市委常委,、宣傳部長秋岳躬親自關(guān)心市民的娛樂活動,，……
秋莎心里暗暗欽佩叔父。但是她望著叔父遠去的背影卻有些擔心：他總是那么匆忙,，他的身體吃得消嗎,？
為了讓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不久，秋莎也調(diào)到了市里的法院工作,，他們住在老城的板頂橋,，租住在公房第六樓的一套小房間里，沒有電梯,，房間老舊狹小,，一室一廳再加上用陽臺改做的廚房衛(wèi)生間，一共有二十九個平方米,。
兩個房間各擺放著一張木床,。所謂的客廳，除了一張床外,，挨著門口的墻壁,，擺了一套從棠洲一中搬過來的矮組合家具，在矮組合家具和大床間,，塞了一張能折疊的小方桌,。
漆澈兩人的工資不高，僅僅勉強度日,，沒有錢給女兒買牛奶喝,，但他還要周濟他念書的小兄弟。
一九九六年冬天了,，當時市財政負債累累,，地產(chǎn)集團又購進了一塊地皮，經(jīng)過平整整治核算調(diào)整,，供政府公開招投標,，手頭有錢的幾個老板想到了漆澈。
一件意想不到的關(guān)于漆澈的事就這樣驚心動魄地發(fā)生了,。
下午,，天空中飄起了飛蛾般的小雪，北風刮光了掛在城市街道公路兩邊梧桐樹上的樹葉,，灰撲撲的老城建筑物上的廣告牌被風刮得嘩啦啦的山響,，像在著急地敲打著什么，等待著什么,，可是又無可奈何,。
漆澈正在辦公室整理文件，一個屁股上別著大哥大的老板來到了他的辦公室門口,，“磕磕磕”,，老板用指節(jié)敲著門框,。
漆澈抬起頭望了眼門口,，冷淡地望著他問：“有事嗎？”
“請問是漆澈，漆主任嗎,？”來人熱情地問,。
“啊,，是我,。”
“哎呀呀,，漆主任,，我老早就聽說您的大名了?！眮砣藵M臉堆笑,，興沖沖地走到漆澈的辦公桌前，一把拉住漆澈的手握起來,，自我介紹說：“我找你找得好惱火呀,，原來你在這里，我是您老師胡理的侄兒胡曉里,?！?p> “哦，胡理是我初中的語文老師,，那天我在街上還碰見了他,，他提起了你?！逼岢耗樕喜辉偈蔷苋擞谇Ю镏獾拿婵?，“你找我有事嗎？”
“也沒啥事,，這樣的,，明天是冬至節(jié)，我請了我的叔父胡理一家過冬至節(jié),，我就是來請您過節(jié)的呢,。”
“這,，這,，怎么好呢,？”漆澈心想無功不受祿,，“這樣不好吧？”“哎呀,，您老怎么這樣說呢,，這樣吧，我讓叔父給您說幾句話?！?p> 胡老板取出腰間皮帶上的大哥大,，就撥了起來，漆澈注意看了眼來人的打扮,，一身嶄新的西裝革履,，手指上戴了個碩大的金戒指。
電話很快接通了,，胡老板對著電話說,，“二叔，二叔,，我正和您的學生漆主任在一起,，明天過冬至的事，您老和他說幾句話嘛,?！?p> “要得，我都好久沒見到漆澈了,?！彪娫捓飩鱽砗砟：穆曇簟?p> “要得,。漆主任,，老師要和您說話?！焙习遑堉?，把大哥大殷勤地遞給了漆澈。
“喂,，胡老師啊,，你好啊?！逼岢合日泻糁蠋?。
“哎呦，聽說您調(diào)到地產(chǎn)集團了,，真能干?。 彪娫捓飩鱽砹撕蠋熆洫劦穆曇??！拔业膶W生中還沒有哪一個像您這樣有出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p> “胡老師,，你言重了?！逼岢鹤焐想m然謙虛地應(yīng)付著,，心里卻涌起一股快樂的浪潮。
“明天過冬至節(jié),，我侄兒做莊,，您高臺貴腿哈?！?p> “好好,，既然老師在場，那我肯定來敬你一杯喔,?！?p> “好，那就一言為定哈,！”
“一言為定,！”
胡老板接過漆澈的大哥大，把它別在了屁股上的腰帶里,，“看我粗心了,，來來來，抽支煙,?！?p> 胡老板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中華煙，熟練地取出一支,，雙手遞到了漆澈手里,，漆澈本來想拒絕，但是又想中華煙確實是好煙,，于是塞進嘴里,，胡老板連忙給他點燃了。
“漆主任,，今天可算找到你啦,，不然我在棠洲大酒店預(yù)定的菜還沒辦法吃呢，明天把您辦公室的劉科長喊到一起來消滅它,！”
漆澈吐了一口煙,，沉吟了一會說：“沒問題?！?p> “漆主任,，您忙，我就告辭了,，我們明天見,?！彼叩介T口,，又轉(zhuǎn)過臉對著漆澈,，擠著一雙小眼睛，帶著色咪咪的口氣說,，“漆主任,，明天我們飯后還有節(jié)目，比吃飯還好耍喲,?！?p> 漆澈心里一動，會心地說,，“要得,，我也好久沒去了?！?p> 冬至節(jié)這天,，也是周五，一早漆澈就到單位,，找到地產(chǎn)集團的劉科長說了赴約的事,，劉科長爽快地應(yīng)承下來。
一絲甜蜜的幸福感回蕩在漆澈的心頭,。自從當上辦公室主任,，經(jīng)常被人宴請吃大餐，那是特別榮耀的事情,，說明自己的存在得到了公認,，不像以前在鄉(xiāng)下，到鄉(xiāng)里辦個事都沒人理睬他,，想到那年當村小老師時,，為了給大哥超生孩子減少罰款費，自己魯莽地跑到鄉(xiāng)黨高官那里去討人情時受到的委屈,，現(xiàn)在想來真有天壤之別呀,。
漆澈等著下班，他繼續(xù)感嘆：哎,，雖然僅僅是個科長,，但是有些東西必須從基層的科長手里經(jīng)過，小科長有時也起大作用呢,，一般的科長,，特別是實權(quán)部門的科長，運用權(quán)利的技巧到了精湛的地步,，何時哈腰,，何時窮兇,，何時矜持，何時沉默,，把個手中的權(quán)限拿捏得穩(wěn)穩(wěn)當當,。
下班時間一到，漆澈收拾了辦公桌上散亂的報紙文件和記事本,，端起茶杯,，大大地喝了口茶，一早泡的茶,，喝到現(xiàn)在,，茶杯里的茶水變成了淺褐色，口味也變得寡淡了,。
漆澈起身正要跨出門,，“嘟嘟嘟”，辦公室的電話響了起來,，他又返身回到辦公桌前,，拿起話筒，貼著耳朵,，“喂,，喂--”
“喂，是澈哥哥嗎,？”電話里傳來了一個嬌氣的女聲,。
“啊，是我,，你是誰?。俊彼念^一驚,，腦海一片空白,，哪個姑娘給我打電話呢，蠻嬌氣的,。
“咦,，我是誰，你沒聽出來呀,？我是麗麗小姐,。”秋莎捏著鼻子哆聲哆氣地說,。
漆澈愣了一會,，在腦海里努力思索著“麗麗”小姐的芳容。
“嘻嘻嘻”,，秋莎見考住他了,，放開了捏著鼻子的手,，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說你真笨,，我打的電話都沒識別出來,，沒聽出來，你可以從來電顯示處看出來呀,，這是我們單位的電話號碼,?！鼻锷f,。
“什么事嘛？有話短說,，無話就別說,！”漆澈一心惦記著要去趕赴宴會，害怕遲到了不好,，老婆這樣捉弄我,，差點弄得我一頭霧水，給老婆多說一句話都不怎么耐煩了,。
“阿媽今天過生,，我們要回去吃夜飯哦?！?p> “我,，我……”漆澈覺得很突然，笨言笨語的猶豫著,，怎么給老婆說出口,，另外有宴會安排呢。
“哎呀,，等會我去小學接了女兒直接到車站,，你直接到車站嘛?！鼻锷煅钥煺Z地說,。
“嗯？那個……”
“我等你哈,。叔父今晚也要回去呢,。晚上在他面前好好表現(xiàn)表現(xiàn)啰?！?p> 正是后面的這句話,，讓漆澈改變了不參加胡老板邀請宴會的主意，平時大家都很難見到秋莎的叔父,，叔父很嚴肅,，一般情況下,，他對秋莎一大家人要求很嚴格。就是見面,，大家都害怕給他交談什么,。一到節(jié)假日，他也都在加班工作,，非常繁忙,，很難和家人見個面，或者一起吃個飯,。
今晚能和叔父吃飯,，漆澈當然高興，叔父作為縣里的主要領(lǐng)導,，在飯館的飯桌上,，或者其它公共場合，人們一提起他的名字,，別人都覺得是一種榮耀,，哪個部門還不買他的帳。
漆澈連忙給胡曉理老板說明了情況,，辭掉了昨天應(yīng)承的宴請,，但是胡老板強調(diào)，要求漆澈飯后參加他的外加節(jié)目,。
在秋葵家,，整個晚飯都是秋葵兩口子烹煮的，叔父也下廚紅燒了盆紅燒鴨子,。飯桌上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菜品,。
多年來漆澈和秋莎在家里幾乎都只有帶嘴的份。
在參加岳母的聚會上,，漆澈極盡自己所能地表現(xiàn),，不僅給叔父端茶倒酒夾菜，而且特別列外地親自下了廚,，蒸了盆叔父最愛吃的生蒸豬肉,。
這種菜，選料很重要,，要新鮮的沿尾肉,，半肥半瘦，洗凈,，切成勻稱的片,，裝在盆里，在鋪好的肉皮上鋪上一層切碎的芽菜（一種鹽白菜），再倒入豆豉,、豆油,，蒜泥，蔥,，放入加了白水的鍋里,，蓋上鍋蓋，上汽水后,，就成一盆香噴噴的菜了,。
這是家鄉(xiāng)菜，叔父在城里工作,，雖然能吃上城里酒館的大菜,，卻很難吃上一口家鄉(xiāng)菜，今天能在這樣的日子吃上心儀的家鄉(xiāng)菜,，叔父覺得特別舒坦,。
叔父見漆澈累得來滿頭大汗,，就親熱地把漆澈喊到自己身邊坐下,，親自給他到了一杯白酒。說：“漆澈進步很快嘛,，從以前從不上灶,，到現(xiàn)今能做出兩手拿手好菜，不簡單啊,?！?p> “哪里，哪里,，是叔父過獎了,。”漆澈仍然誠惶誠恐地望著他,，小心翼翼地喝完了杯中的白酒,，一股刺激的火辣辣的液體一路滾燙地流過他的喉嚨，直抵他的胃部,。
“不過,，漆澈還有個進步，講禮節(jié)了,，年輕人就是要講禮節(jié),，重儀式，希望大家都保持好我們民族的傳統(tǒng),。國家的進步是離不開傳統(tǒng)的文化的,。”叔父很認真地說。
大家在叔父的提議下,，用集體和個別的方式向秋莎的母親一一舉杯,，祝賀她老人家生日快樂，健康長壽,！
漆澈微微紅著臉,，端著一杯白酒，來到岳母面前,，恭敬地向她老人家敬了一杯酒,，并且說：“阿媽，祝您老生日快樂,！另外請您放心,，我一定對得起您，我會對秋莎好的,?！?p> 然后又鄭重地向秋莎叔父敬了杯酒，叔父語重心長地說：“本來嘛,，一家人不必走形式,，不過今天嘛，我看你要敬酒呢,，我還是接受,。今后你事業(yè)的發(fā)展，要靠你扎實的行動了,?！?p> “這個，您放一百個心,，叔父,。”漆澈稍稍勾了下頭,，眼里流露出一片誠意,。
明亮的燈光下，洋溢著一種難得的喜悅,。整個晚餐都在融洽歡快的氣氛中結(jié)束,。
漆澈夫婦搭上叔父的車往城里趕，車輛在七彎八拐的路道上,，穿過冬日的濃霧回了城,。
從叔父的車輛上下了車后，漆澈他們叫了一輛三輪車,，在回家的半道上,，漆澈的傳呼機“嘀嘀嘀”地響了起來，他掏出屁股上褲袋里的傳呼機，借助街上暗淡的燈光,，按亮了傳呼機屏幕,，屏幕的亮光在漆澈的眼部晃了會不明亮的光，就暗了下去,。
漆澈看了眼,，轉(zhuǎn)身對妻子說：“領(lǐng)導他們還等著我，我還必須去打一趟,，你先帶著女兒回家睡覺吧,。”
“要得,，那你早點回家哈,，明天你還要加班呢?！?p> “好,，那我就下車了。他們還在金太陽歌廳等著我呢,?！边@時三輪車已經(jīng)拉到了板頂橋，漆澈等三輪車停穩(wěn),，就跳下了車,，車子載著秋莎他們娘兒倆繼續(xù)行駛，直到秋莎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