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成玉回憶起來,,之前他在軍中的口糧都是白米精面和酒肉充盈,原來這些皆為賊軍從各地搶來的,。他不禁嘟噥道:“賊兵比官府也強不到哪去了,,天地之大,竟無一寸樂土,?!?p> “大兄弟,大爺,,你收留我吧,,叫奴家做什么都愿意?!卑贤π厥崭?,擺出自以為撩人的姿勢,誘媚道,。
“住口,,包娘子,你以前不是這樣,?!表n成玉回想從前的包氏是個出了名的潑辣美婦,人前不讓口舌的主,,半個月不見,,就變了個人似得,居然嬌滴滴的伏低做小,。
“亂世來了,,不都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嘛?!卑夏樕钒?,小聲嘀咕道,她回憶到了極可怕之事,,忍不住環(huán)臂佝僂,,果然為美婦,本豐腴之姿,最是那一低頭,,驟變成嬌柔骨態(tài),,凄苦涼媚。
目中成景的一幕,,韓成玉都忍不住吞咽口水,,但他心結妻子遇害,惱道:“我去投官軍,,生死從此不由己,,你要是跟我,未必能好,?!?p> “韓郎,奴家一輩子就全托付于你了,?!卑袭敿聪掳萑拢[含拜天地,。
韓成玉不置可否,,擰眉望向北方,遙想山盡天際外那隊神甲營的鐵甲騎兵,,道:“官軍比賊軍強多了,,投官軍活命把握就大一些?!?p> 在東方,,李信夫婦被安排在雁門衛(wèi)做了學校的教師,雁門衛(wèi)的教科書獨領時代風騷,,使夫婦二人都如癡如醉,,竟沉溺其中,渾忘了人間,。
“熱脹冷縮,,自古無此論,哎,,若不是試驗,,誰人能信,?!崩钚耪渥永锶〕鲆粋€銅環(huán),與一個剛夠穿過環(huán)口的銅珠放銅環(huán)里面,。又將酒精燈小心翼翼擺放置物架高處,。整個置物架密密麻麻各類異狀嶙峋的試驗器具,這些都是教學用具,有些連李信都還不得要領,。教科書科目繁多,,天文地理化學生物學,無所不包,,他一時沉浸于浩瀚學海中,,深感窒息。
他的夫人薛氏較他稍強了一些,,依舊能留心周圍處境,,便取笑道:“你造反不成,反而因禍得福,?!?p> “哦,我沒造反,?!崩钚藕苁菬o語,苦笑道,。
“是嗎,。”薛氏依舊不肯信,,挖苦道:“連邢紅娘都來救你了,,你,你這個壞蛋,?!毖κ舷胝f他是賊寇,覺得這嘴太毒,,想改口說他是宋公明,,又很不合適。只好又改口叫他壞蛋,,略立嬌嗔之意,。
“哎呦,關于這個,,為夫至今也是思緒如麻,。”李信擰眉道:“難道我真的是作宋公明的料嗎,?!毕肓讼耄u頭道:“朝聞道夕可死矣,,我李巖是福氣不淺,,哈哈,。”言罷就捧起教科書坐在角落看,。
“目前整件事只知道個輪廓,,王節(jié)制他語嫣未詳,我不信有這種巧合,,哼,。”薛氏擰眉道,,她直覺得王樸和邢紅娘之間總有古怪,,打夫君的旗號在外坑蒙拐騙,這丘八固然混蛋,,可邢紅娘是積年老寇,,怎么輕巧就上當了。怕不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那老姑娘是想男人想瘋了,,巴巴從山西千里奔襲河南,來勾引她的夫君,,千里奔襲啊,,可得有多么饑渴。
“好了,,為夫很知足了,,若不是他,你不肯拖累我,,你就會,。”李信回憶往昔,,日子久了依舊不寒而栗,,他聽夫人的陪嫁丫頭提及,薛氏聽說他被劫獄,,坐實謀反后,,念及自身體弱,不愿成累贅,,就執(zhí)意要上吊自了,,所幸身邊人看著緊,及時攔了,,后來,,神甲營持李信的親筆信來,安排他們夫婦相聚,,這才沒有痛失愛妻,,落了孤苦伶仃一生。
薛氏觸及心弦,,哀嘆一聲,,念道:“家事消亡空閨閣,問君夜艷亂銷魂,。孤木劫斷不知處,,胭書成碑喜迎郎?!边@是她聽夫君被邢紅娘救走后,,自苦時深含怨氣寫的詩。
“夫人,,你的恩義,,為夫此生不負?!崩钚攀指袆?,起身深深一禮道,薛氏這首詩雖是滿腹怨懟,,卻暗含以死成全夫君之意,。想到妻子真的多次上吊,被下人攔著才活下來,,這份真情半分不假,,怎么不動容呢。
薛氏還有心事,,就抬頭,,伸出柔荑將李信的手牽過來托臉,呢喃道:“夫君這場劫難是多么離奇,,百代以后會是一段佳話吧,。”
“哦,?!?p> “你輔佐王樸,或許他能幫李家恢復宗祠門楣,?!?p> “這不敢想?!崩钚胖榔拮拥脑捦庖?,謀反大逆罪在不赦,要恢復李家門楣,,唯有改朝換代了,。但他自詡忠君,,不愿從逆。
“夫君聽說了最近流傳開來的讖語嗎,?!?p> “聽說了?!?p> “代地王,,得燕鹿。人人都說代王,,但我持另外一解,。”
“這話你千萬不要再說,,不是沒有人比你聰明,,這話就算對王樸這種武夫也是忌諱?!?p> “夫君吶,,你行善反遭毒害,是這個世道錯了,,遲早當變,,你就遂了天命吧?!?p> “為夫并不迂腐,,但是王樸是什么人,眾惡盈野,,武夫為最,,亂世為禍,積尸成山者,,武夫也,,我要好好看看,想想再說,?!?p> “夫君有這般主見,奴倒顯多嘴了,?!毖κ祥_懷笑道。
讖語的謠傳來勢洶洶,,照這個演變,,遲早要捅上天。王樸連內蒙古殖民公司的董事會議也不想去了,,只叫王雁把合同草擬一份,,修改幾處簽了字,,算是給了股東們一個交代。關起門來實在沒有思路,,于是就去找李信問計,,這段日子,王樸發(fā)現李信也是個謀士的料子,,而且對待王樸也不似顧環(huán)宸那樣的疏離戒懼,每次很能談會兒話,。
王樸特地帶來了煙草,,兩人煙氣熏暈之中,終于把話匣子打開,,王樸便乘機問道:“最近的讖語,,我很是頭疼啊,就怕皇上聽了又多心,,給我添堵,。”
“哦,?!?p> “公子以為如何化解?!?p> “哦,,節(jié)制大人聽說過劉秀當為天子這段讖語嗎?!?p> “聽說過,,你的意思是?”
“哈哈哈,,光武的讖語指名道姓,,卻沒有人疑心他頭上,這里面的功夫,,后人當醒思,。”李信笑道,。
“對啊,,劉秀為何能避禍,請李兄教我啊,?!蓖鯓阋灿X得這里面很有學問,當即肅然作揖請教道,。
“因為光武前面有個擋箭的靶子,,光祿大夫劉歆,,這個人正巧改名稱劉秀?!?p> “這我早也想到,,我打算嫁禍給代王,立他為擋箭牌,?!蓖鯓銋s依舊神色凝重,代王是個出了名的酒色之徒,,手里無兵更不知兵,,說他可以謀反成事,誰也不信啊,。
“代王不是代地王,,讖語只刪繁就簡,不會煩言碎辭,?!崩钚艙u頭道,讖語在史書上頂頂大名,,后人也逐步分析了其中的講究,。
“那么不是代王,該找誰來做擋箭牌呢,?!蓖鯓銛Q眉苦思道。
“代地王,,即可解為代地稱王,,也可解為代地姓王。只要找到有資格稱王的人不就行了,?!?p> “那么,在代王的兒子們當中找一個,,扶他做王嗎,。”王樸想了想,,還真有一個好人選,,那就是代王的庶子,曾和他有過一耳光之仇的大同宗室名士,,朱鐮,。這人看來很有野心,而且夠虎,估計能挑唆得動,。
“此事,,我一概不知,哎,,想我李家,,世受皇恩,祖宗在上,,玄孫不肖,。”說著,,李信不禁滾下淚珠,。
王樸卻看著好笑,這便是又當又立,,大明的士大夫都是這般虛偽做作,,穿越來大明的日子久了,,漸漸就習慣了,。遂挖苦道:“李家是忠臣滿門,功勞不下我王家,,我王家良將滿門,。”
李信聽了想罵娘,,誰跟你王家忠臣良將,,不對,王家本也很好,,出了你這才劫數難逃,。我不一樣,我明明是做善事,,稀里糊涂卻成了反賊,,真比竇兒還冤。
“所謂讖語,,古人裝神弄鬼,,多半是人為杜撰,或者后人牽強附會而已,。只可惜世人無知,,都當了真,讖語這東西,,越是當真,,它就越真,最后害人無數?!蹦罴安黄教?,李信氣血上涌,嘴里竟止不住,,又憤懣道,。
“是這樣的吧?!蓖鯓汶m然是個唯物主義者,,也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但是穿越了一回,,便不敢像從前那樣撻定了,。特別是讖語在歷史上反復出現,一次倒也罷了,,多次出現,,還很靈的樣子,就由不得嘀咕起來,。
“萬一是有人欲害節(jié)制大人,,故意放出這個讖語呢?!崩钚庞兄庇X,,這個讖語就是沖著王樸來的,因為代地王,,加了地字,,這個地,就把讖語的精髓給破壞了,。從來讖語都是大氣澎湃,,語不驚人死不休,這個代地王是多么小氣,,寫這段讖語之人多半沒有多少學問,,還心胸狹窄,陰鷙歹毒性子,,是個小人,。李信在腦海里勾勒出一個輪廓,自說自話一般呢喃道:“這人很陰險,,有八字須,,讀書不多但很有心得,精于人心算計,。甚至于可能是個慣于行軍征戰(zhàn)的殺伐果斷之輩,。”
“呃?憑什么你知道他的長相呢,?!蓖鯓沣度粏柕馈?p> “豈是無憑,,能想到用讖語害人不會是一般人物的,,這種人肯定很懂人心,也很會裝裱自己,,所以他一定有胡子,,而且是整整齊齊,最為標致的八字須,,這種人你得罪過嗎,。”李信問道,。
“得,,得罪狠了?!蓖鯓忝Σ坏c頭道,,皇太極那位就很像這番描述的人物。
“那就不會錯,,最初乍顯的直覺可不疑,?!?p> “哎呀,,我的媽,終于明白了,?!蓖鯓慊腥淮笪虻溃骸耙欢ㄊ沁@老小子在害我,當初薊州石門城里冒充我題寫反詩也一定是這個賤人賊酋,?!?p> “反詩?”李信擰眉疑惑道,。
王樸就將當年蹊蹺事細說了,,神甲營駐軍薊州石門衛(wèi)城,開拔宣州后,,有人告發(fā)衛(wèi)城一處墻上有反詩,,聽這詩的語氣像是將領,因而懷疑是王樸,。
“十年驅馳鬢角霜,,邊愁云護又何如,醉杯望月天不遙,輕江流年任移物,?!崩钚偶毤氉聊ミ@首詩,連連搖頭道:“圣上是個耿直性子,,聽了這詩那還得了,,難怪會有于你不利的傳聞?!?p> “他媽的,,來而不往非禮也,我這幾日就把那件東西做出來,?!蓖鯓憷湫Φ溃€有一個殺手锏,,富含放射元素的蠱器,。預案是用玻璃浸水銀做成鏡子,將放射礦物晶體鑲嵌滿鏡臺,。這個年代的玻璃鏡子堪稱稀世珍寶,,借晉商把這鏡臺賣到遼東,一定會落入皇太極的手里,。不過要做出這件東西,,估計會害不少工匠得癌癥,十分不人道,,王樸此前還在猶豫,,這會兒再也顧不得了,好在古代沒有人權的說法,,只要賞錢給夠,,工匠們就很有愛錢不要命的。
這還不止,,鏡臺是女人之物,,下面開幾個置胭脂水粉的格匣,需往女人的狀粉里摻放射礦石粉末,,妃子涂抹臉上,,皇太極與愛妃情到濃時,上去一親,,嘿嘿,,那還不腸穿肚爛,叫你生不如死,。王樸正咬牙切齒憋著絕戶計,,忽聞門外來親兵稟報:祁州王家來人了,。
王樸聽了很是驚訝,怎么家里還來找他,,一來王家為了避禍已經把他趕出門,,皇帝一定派人監(jiān)視著,若是有藕斷絲連的情弊,,皇帝必震怒,,其兇險可不是開玩笑。二來前次王樸不肯拿火銃從東虜手上贖回親母,,致其母去向不明,,生死未卜,這算是和王家完全反目了,。
去了王雁處一看,,王樸就知道想錯了,所謂王家來人是幾個熟人,,從前他身邊有六個女仆,,除了王雁以外,另外五人都回了王家,,這會兒她們全一起來了,。見了王樸皆期期艾艾跪了一地,懇求救命,。
王樸聽王雁回話,,才知原委。祁州離賊亂不遠,,城內城外都不安定,,家里的奴仆也逃散了很多,跟外面的賊人勾結,,返回來打進園子,。死了幾個主子,,王家上下苦撐不過,,終于還是派從前伺候過王樸的這五人來雁門求救。
“我該去一趟祁州吧,?!蓖鯓阆肓讼耄溃骸笆廊硕颊f我心狠手辣,,一個梟雄,,這個名聲很不好,正好借這個機會洗白,?!?p> “你要回去了,,王家就完了?!蓖跹銘n心道:“皇上恨你,,若王家和你還有往來,會招來禍事,?!?p> “不至于,我看皇帝很怕我,,不敢殺我家人,。”王樸倒不在意王家的死活,,他又不是真的王樸,。
“那也是?!蓖跹懵犃诉@話,,又自疑拿不準了,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