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瀾站在窗邊,，背對著元靖云，仍然沒有看她,，亢聲說道：“不管我告沒告訴你,，反正你都已經(jīng)知道了,，那你到底想要說什么,？”

　　“之前裴家倒臺的時(shí)候，朝野上下人人都以為我掌著裴家的生殺大權(quán),，我想問的是,，”元靖云長嘆了一口氣，慢慢走到戚瀾身后，“我想問你的是,，那時(shí)戚澤有沒有托你向我求情,，饒過裴暄靈？”

　　“這怎么能怪我,！”戚瀾猛地轉(zhuǎn)身,，對她怒目而視，“那天我跟戚澤去了你的府上,，可你進(jìn)宮了,，戚澤等不了，又讓我跟他去宮里找你,，可是,，我們剛走到千秋門時(shí)，就遇到一個(gè)仆役向他報(bào)信,，說裴暄靈已經(jīng)投井了,。”

　　元靖云怔怔看著戚瀾,，心里不由得一陣難受,。她與裴暄靈無冤無仇，印象中是個(gè)面容清秀,、氣質(zhì)溫雅的女子,，巧的是，她投井的那天,，正是她入宮清算裴文儀舊賬之時(shí),。

　　倘若那天她在府上，戚澤來求情,，即便不考慮他衛(wèi)尉的身份,，單看在戚瀾的面子上，她也必定網(wǎng)開一面,，可惜陰差陽錯(cuò)間,，竟然讓裴暄靈香消玉殞。

　　難怪,，自那以后,，元靖云每次入宮遇到戚澤時(shí)，他看她的神情都頗為古怪,，裴暄靈的這筆賬,，他顯然已經(jīng)算在她的頭上了。

　　元靖云轉(zhuǎn)頭看向戚瀾,，說道：“這件事發(fā)生以后,，你后來為什么不告訴我,？”

　　“人都死了，就算告訴你,，又能有什么作用,？”戚瀾瞪著她，“你這個(gè)人,，遇到事只會壓在心里,，越壓越重，早晚有一天要把自己壓死,?！?p>　　元靖云聽到這話，才漸漸明白過來,。戚瀾嘴上雖然不饒人,，可她瞞著她，也是心疼她,，不想徒增她的煩惱,。

　　念及此，元靖云心頭不由得一軟,，慢慢伸出手,，想去拉戚瀾的手。

　　戚瀾“啪”地甩開她的手,，怒道：“你拉我干什么,？剛才不是那么兇嗎？”

　　“我剛才哪里兇了,？”

　　“還不兇,？你是沒看見，你那眼神簡直要吃人,?！?p>　　“好吧，是我不對,，我不該誤會你,。”元靖云對戚瀾微微一笑,，再一次伸出手,，用指尖輕輕捏了下戚瀾的大拇指，這是她們小時(shí)候約定過的求饒暗號,。

　　這次戚瀾沒有躲閃,，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說道：“那你覺得戚澤要做什么,？”

　　“我現(xiàn)在還不確定,。”

　　元靖云看向倉庫窗外濃厚的夜色,，正如她的猜測,，元弘嘉就像金川門之變時(shí)的她一樣，手上無兵,，要想成事,，必然要從禁衛(wèi)軍中找同謀。

　　禁衛(wèi)軍分南北軍,，目前,，執(zhí)掌北軍的北軍中侯是元承光，必然不會為他所用,，起碼會保持中立,；而執(zhí)掌南軍的衛(wèi)尉戚澤，因?yàn)榕彡鸯`的緣故,，完全有理由恨她,，并且很可能在元弘嘉的慫恿下，與他聯(lián)手進(jìn)一步報(bào)復(fù)元氏,。

　　如果她是元弘嘉,，既想要利用南軍，同時(shí)又要防著北軍,，那絕佳的動手地點(diǎn),，就是皇宮中，因?yàn)榛蕦m是南軍的防區(qū),，北軍一旦集結(jié)進(jìn)入內(nèi)宮門,，便可視為謀逆，這也是禁衛(wèi)軍分為南北的原因,，便于互相制衡,、彼此牽制。

　　等到太子的滿月夜宴時(shí),，元氏宗室齊聚一堂,，地點(diǎn)既然在宮中，又能只針對宗族下手,，這個(gè)機(jī)會簡直再適合不過,，元弘嘉不會想不到這一點(diǎn)。

　　戚瀾伸出手,，拉了拉她的手臂,，問道：“那現(xiàn)在呢？你下一步怎么打算的,？”

　　元靖云略一沉思,，說道：“下一步,，你先想個(gè)法子，想辦法把承光帶到這兒來,，我要見他,。”

　　戚瀾眉頭緊皺看著她,，急聲說道：“你瘋啦,？你是不知道，他現(xiàn)在整天一副要?dú)⑷说谋砬?，我要是帶他來了,，我真怕他——?p>　　“你要是不幫我，我就自己去找他,，反正我一定要見到他,。”元靖云毅然決然地直視著戚瀾的眼睛,。

　　戚瀾嘆了口氣,，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情，說道：“為什么非我要帶他來這兒,？要不然還是我?guī)慊赝醺?，這樣也能安全些?！?p>　　元靖云搖了搖頭,，說道：“王府一點(diǎn)也不安全，如今書梅雖然死了,，但王府必定還有別的眼線,。而且，按照承光的脾氣,，你絕不能告訴他是來見我，得想別的借口,，免得他鬧起來惹人生疑,。”

　　“哎呀我的祖宗,，我上輩子真是欠了你們姓元的,，他這會兒多半還沒回府，軍府,、軍營還有別的什么地方,，你讓我大晚上的，滿大街去哪兒給你找人……”戚瀾嘴里嘟嘟囔囔,，不情不愿地走了,。

　　元靖云正要關(guān)上倉庫門,，恰好張老板派婢女送來了飯食和茶水。她聞到這香味,，才發(fā)覺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因陋就簡，便坐在米袋上,，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過了一會兒,，元靖云吃完了飯,，喝了些茶水，正要叫婢女來收拾碗筷,，聽到門外傳來她熟悉至極的聲音：

　　“你是不是騙我啊,，這種地方能有什么線索?！?p>　　“哎呀你別管,，跟著我走就是了?！?p>　　戚瀾這么快就帶承光來了,，看來多半是她運(yùn)氣好，回府就遇上了他,。元靖云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打開了倉門。

　　元承光走在倉庫前的泥路上,，他穿著一身褶绔,，在清明的月色下東張西望。他轉(zhuǎn)頭看到元靖云,，神情一片愕然,，僵立當(dāng)場。

　　下一瞬,，他噌地拔出佩劍,，一個(gè)箭步?jīng)_向她，大喝了一聲：“你還敢回來,？,！”

　　就在元承光即將沖到她面前之時(shí)，戚瀾身手敏捷地?fù)踉谒麄冎虚g,，一把攔腰抱住他,，急聲說道：

　　“元承光你別犯渾！她身上有傷,?！?p>　　元靖云慢慢退了幾步,，進(jìn)入倉庫中，凝神注視著元承光的神色,。

　　在他這般毀天滅地的暴怒中,，他眉頭緊皺，眼神哀傷,，表情帶著幾分復(fù)雜,，是后悔那晚放跑她這個(gè)真兇嗎？還是……

　　“我說過,，下次見面的時(shí)候，就是你的死期,?！痹泄庖话淹崎_戚瀾，執(zhí)著劍朝她步步逼近,。

　　元靖云心中有了謀算,，坦然望著他的眼睛，說道：“就算你要?dú)⑽?，也先聽我把話說完?！?p>　　“人證物證皆在,，你還要狡辯？”元承光正要舉起劍,，戚瀾一個(gè)箭步上前，再一次緊緊拽住他的手,。

　　元靖云看著他,，鎮(zhèn)定地說道：“那封將我定罪的信，是元弘嘉偽造的,。”

　　元承光的臉上閃過一絲猶疑,，一時(shí)怔在那里,。戚瀾眼疾手快，趁這個(gè)機(jī)會,，手法利落地奪了他的劍,。她拿著承光的劍遠(yuǎn)遠(yuǎn)后退了幾步，不讓他得手。

　　元靖云轉(zhuǎn)向戚瀾,，說道：“阿瀾,，我想讓你幫我一個(gè)忙,，你立刻騎馬出城追回戚太尉,，告訴他明晚的夜宴會有變故?！?p>　　戚瀾一臉擔(dān)憂的神色,，看了一眼元承光，說道：“可是他……”

　　元靖云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聽元承光急聲問道：“你說什么？明晚夜宴要出事,？”

　　元靖云深望了承光一眼,，沒有回答他,，又轉(zhuǎn)向戚瀾說道：“開宴前,，你能帶著戚太尉趕回來嗎？”

　　“恐怕來不及,，”戚瀾搖了搖頭,，“我爹是今天辰時(shí)出發(fā)的，按理說今夜應(yīng)該留宿在通安的驛站,，就算我現(xiàn)在出發(fā),，到了通安后立刻折返，到明晚戌時(shí)正也回不了郁陽,?！?p>　　“那事不宜遲，你還是快出發(fā)吧,?！痹冈瞥轂懽哌^去，伸手握住戚瀾拿著的劍柄,，“你把承光的劍留下,，他用得著?！?p>　　戚瀾指間驟然發(fā)力,，握緊了劍柄，不讓她拿走,，面露憂色看著她,。

　　“放心吧，”元靖云對她淡淡一笑，“你越快追回戚太尉,，我就越安全,。”

　　戚瀾還想說什么,，微微張了張口,，又抿緊了嘴唇，臉上露出毅然決然的神色,。她松開了手,，把劍交到元靖云手上，抬頭看了一眼元承光,，便轉(zhuǎn)身疾步走出了倉庫,，踏進(jìn)清明的月色中。

　　元承光急急上前了一步,，用那雙細(xì)長的眼睛緊盯著元靖云,，說道：“你剛才說明晚夜宴有變故，到底什么意思,？”

　　元靖云抬起頭,，看見倉庫中暖黃的燭光映照到承光臉上，在他的眼眶和鼻翼投下黯淡的陰影,。她略一遲疑,，對他說道：“我懷疑元弘嘉和戚澤會趁此機(jī)會對元氏宗族下手?！?p>　　“怎么可能,？你有什么證據(jù)？”

　　“元弘嘉素來恨我,，一直想繼任宗主,，他明明有一萬種方法陷害我，卻偏偏選了最不可能的一種,?！?p>　　元承光聞言，立刻厲聲喝道：“這不可能,！他絕不會對老爹……”

　　“這正是我覺得可怕之處,，你是知道的，弘嘉自幼性情孤傲,，從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唯一敬重的人就是四叔?！?p>　　“所以我說,，絕對不可能,。”元承光的臉色驟然一凜,，眉頭皺緊了,。

　　“那么我就可能嗎？”元靖云直視他陰影中的眼睛,，“你告訴我，你認(rèn)識的那個(gè)元靖云,，會為了不交出宗主令殺害你的父親嗎,！”

　　元承光沉默著，垂下眼簾,，避開了她的目光,。

　　元靖云接著說道：“我跟你一樣從小認(rèn)識弘嘉，我不知道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是我能夠感覺到,，如今的他已經(jīng)變了，他的憎恨不僅針對我,，也針對四叔,，乃至整個(gè)元氏?！?p>　　“這都是你的猜測,！”承光亢聲說道,，猛地握緊了拳頭,，“你氣他頂替了你的位子，所以才要栽贓給他,?！?p>　　“我栽贓？”元靖云憤然盯著他,，指著自己左肩的傷口說道,，“有人要?dú)⑽遥阌X得我冒著生命危險(xiǎn)回來,，就是為了栽贓給他,？”

　　元承光緊盯著她，目光像刀鋒一般凌厲,，說道：“我實(shí)話告訴你,，你想要對付弘嘉，我絕不會幫你,?！?p>　　“我希望你明白，這不是我跟弘嘉的私怨，事關(guān)陛下和太子的安?！?p>　　“我再說一次,，你拿不出證據(jù)！”

　　“你說得對,，我沒有證據(jù),。”元靖云略一沉思,，漸漸下定了決心,。

　　她向元承光遞過手中的劍，朗聲說道：“明晚過后,，倘若我不能證明元弘嘉有罪,，用不著你動手，我會用你的這柄劍,，自裁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