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白天來訪,有的人夜晚敲門,,城南的王思明算不得一個夜行的好手,,卻屢屢在晚上被人砸門,來一兩個不速之客,。
這人來時,,正是雞回籠的時候,,門房里的老頭兒見了,只得杵著拐杖,,鐺鐺鐺地就往戴管家的屋里來,。按說這么晚了,管家該回絕這人,,可這王公子又不是一個按常理出牌的人,,與他往來的人也沒那么多規(guī)矩,便齊整了衣裳,,往門房這邊來瞧一瞧,。
一身衣裳被折騰得烏漆麻黑,邊角處還掛了破洞,,身上好歹沒什么異味,,只是指甲許久沒有清理,指縫處不知道留了些什么東西,,一張粗糙的臉上也還留著曬黑的斑點(diǎn),。管家心里就開始犯嘀咕,就算是窮親戚上門,,也得拾掇拾掇,,還是這個時辰來的,該不會是從西邊逃難來的,,倒是聽貴兒哥說起王公子的老家正鬧著糧荒的事,。
“請問公子從哪里來,找我家公子有何事,?!本退阌行┎录桑芗乙膊坏貌灰匆?guī)矩來招待一番,。
那人生的高大,,一雙眼睛兇狠,盯得人十分不舒服,,不去理會管家的發(fā)問,反而嘀咕道,,“這就是王三的新家,?”
實(shí)在無禮,管家又再叫了一聲,,“公子,?”
那人更不回答,悶哼了一聲,,便轉(zhuǎn)身大跨步走了,,等人再追出去看時,那人早已消失在黑幕當(dāng)中,派出幾個伙計出去找了一圈,,也沒發(fā)現(xiàn)那個人的蹤影,。
第二天清晨,趁著給思明送點(diǎn)心的檔兒,,管家便把這事兒拿出來說說,,也知思明會問起那人的長相,便都說了一遍,,那人是怎么樣的高大法兒,,怎么樣的兇惡樣兒。
看王公子的反應(yīng),,戴管家就知道這人是舊相識,,兩人之間甚至還有些恩怨,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兒,。
這倒是讓人給猜著了,,兩人之間唯一的來往,便是年中時候,,思明親手將他送進(jìn)了大牢,,又動了手段,將他的判決罰得重些,,直接流放了出去,。只是沒想到,半年之后,,竟然又讓他回來了,。
前幾日倒是有些風(fēng)聲傳出來,思明并未當(dāng)一回事,,今天他都上門來了,,思明也知這坊間傳聞并非空穴來風(fēng)。既是如此,,不如再用一用他,,便囑咐下次若再碰到他,讓他盡管來找自己,。
···
冬天的白地城,,總是灰蒙蒙的,籠罩在霧里的街道,、房梁,,到了午飯過后,才現(xiàn)出本來的面目,,這地方到底是呆不長了,。思明一手提著微暗的燈籠,,往東郊走去,偶爾碰到一兩個行人,,也是行色匆匆,,不愿在寒冷的路上多歇上一會兒。
推脫了許多次的買家,,終于挑了個黃道吉日來接管客棧,,約了思明在店里相談。到底是依仗了好幾年的客棧,,真到了出手的時候,,思明還是有些不舍,往東郊邁的步子,,也快不起來,。
來者是個壯碩的中年人,一身新做的馬甲,,內(nèi)里是青色長襖,,腳上穿著一雙皂色布靴,沾了些新泥,,舉止間又頗為瀟灑,,是個十分爽快的人。
“王東家,,我們可算是見上了,,都怪我路上顛簸,姍姍來遲,?!蹦菈汛T男子見到思明,便趕緊從店里出來招呼,。
雖是陌生人相見,,又是一錘子買賣,可在這商場里混著,,總有再見到的時候,,思明也彎腰作揖道,“藥東家客氣了,,在外跑著的人,,誰也不能保證每次的行程剛剛好,一切都是時運(yùn)弄人,,更何況東家親自來接手這客棧,也算是我為它找了一個好歸宿,,不枉費(fèi)我這幾年的一番心血,?!?p> 來人聽了這話,也頗為贊同,,笑著說道,,“這是自然,別人都說我們商人薄情寡義,,我看這不對,,我們只是把這些情義都落到了實(shí)處罷了。喜歡什么,,便會為了他花銀子,,畢竟以死物買活物是最劃算不過的事?!?p> “王東家喜歡什么,?”那中年人正喝著茶,突然問了一句,。
這倒是沒點(diǎn)忌諱,,思明頓了頓身子,隨意說道,,“人活著不過是為了一日三餐,,我沒有什么大的追求,三餐管飽,,恩怨互了就足夠了,。”
“王東家真是個豁達(dá)的人,,若是世上再多些你這樣的人,,也就沒那么多你爭我搶的事了?!蹦悄凶诱f道,。
思明笑了笑,不再接腔,,生意場上向來忌諱交淺言深,,把住自己的嘴巴總沒有什么壞處。
一席話后,,又有花白胡子的掌柜將早已擬好的契約從袖子拿了出來,,思明看了看,便在上面畫了押,。
價格早是談妥了的,,思明到這里,也不過是喝喝茶,,互相客套一番,,與那年老的掌柜點(diǎn)一點(diǎn)留下的家什,。
手印落紙,這客棧從此歸了別人,,若是有人再與思明問候,,說道‘東家萬福’,,只怕得搖搖頭,,苦笑著說道,“給人做伙計的命,,不敢當(dāng)什么東家,。”
在別人看來,,不過是一個客棧,,賣了再買一個不就得了,思明卻是不同,,用得稱手的舊物到底是比新鮮物件兒討人喜歡,。
說起撿舊物,思明卻在舅舅的房間里發(fā)現(xiàn)了一些奇怪的物件兒,,除了一些往常見過的舊物,,還有一些壓在箱底的信件往來,作廢的契約合同,。除了這些有著陳年舊事痕跡的,,還有一張做了標(biāo)記的地圖,大概是這些年念叨著去的地方,。
思明將這些物件兒打包收了起來,,讓人送回新宅子里,自己則輕裝往東郊去了,。
臨近年關(guān),,本是個商家忙碌、闔家團(tuán)圓時候,,思明正一個人清靜得很,,想著許久不見阿武,便順路往東郊這邊來了,。
說來也巧,,還沒到家呢,便遇上阿武正從外面往家里趕,,聽說思明要去,,趕緊攔住思明說道,“東家,今兒就別去了,?!?p> “怎么了?”還沒到家呢,,主人就開始趕人了。
阿武有些窘迫,,順勢找了個臺階坐下,,將褡褳往邊上一放,說道,,“今兒我還沒開張,,若是我自己回去挨點(diǎn)罵也就算了,連累了東家就不好了,?!?p> 思明笑了笑,說道,,“正好我今天進(jìn)了賬,,我們找個地方去坐坐,等吃飽喝足,,你再去轉(zhuǎn)轉(zhuǎn),,總能開張?!?p> 阿武天生是個開朗的人,,哪需人來開解,歇過一陣后,,便提了褡褳跟著思明往東郊去了,。
東郊街上清靜如往常,除了周遭幾個無所事事的混子,,便只有一些過路人來往,,思明二人從郊外走來,徑直就去了馬家的糕點(diǎn)鋪?zhàn)印?p> 糕點(diǎn)鋪?zhàn)永镆膊粺狒[,,稀稀落落坐了兩三個人吃茶,,閑下來的肖建靠在柜臺上點(diǎn)賬,斜眼瞟見有人進(jìn)來,,便慢悠悠的說了一句,,“客官里面請?!?p> 阿武有心要去嚇?biāo)?,小跑了幾步,竄到柜臺邊上,,猛敲了幾下,,大聲說道,,“肖掌柜,有貴客來了,!”
肖建的算盤正撥到關(guān)鍵的地方呢,,被人這么一嚇,一把糊了算盤,,又是白算,,當(dāng)即抬頭死盯著阿武,咬牙切齒道,,“這不是江大東家來了嗎,?有失遠(yuǎn)迎啊?!?p> 這一抬頭卻又看見阿武身后的思明,,趕緊換了臉色,出了柜臺,,迎了出來,,笑著說道,“王東家來了,,今天來吃點(diǎn)什么,?”
“老規(guī)矩,其他的你讓阿武點(diǎn)些,?!彼济骶徒伊藗€位置,便坐了下來,,將桌上的茶杯拿過來,,自倒了杯茶來喝。
點(diǎn)心送來時,,柜臺上的肖建正與人結(jié)賬,,見店里再沒有別人,便將賬本一合,,挪了凳子坐在思明的側(cè)邊,。
“王東家,這生意可真不好做,?!毙そú淞艘豢谛虏瑁г怪f道,。
本是年關(guān),,店里卻沒什么客人,自然不是個好生意的樣子,思明雖是出來解悶,,也沒有閑得替人解憂,,便應(yīng)道,“哪有好做的生意,?!?p> 肖建自然知道思明這冷漠性子,便在一旁拉了阿武說道,,“你猜我前幾天見到誰了,?”
“誰?”阿武問道,。
“梁姑娘!她有事路過這里,,就進(jìn)來看看我們,,還有梁姑娘有情有義,記得我們,。不像某些人,,折騰出兩件鋪?zhàn)樱桶盐覀兺谶@兒,,不管不顧了,。”肖建一邊說著,,又拿眼角的余光去看思明,。
阿武知道這話不是說給自己聽,也不好接話,,只得尷尬的送些茶水在肚里,,等著思明來回。
可思明哪里這么容易上鉤,,也自顧自在一旁吃著糕點(diǎn),,并不理會肖建的激將法。
肖建見人不搭茬,,又繼續(xù)說道,,“梁姑娘讓我替她問你好呢?!?p> “她會,?”似是輕蔑的語氣,思明手握茶杯微微的搖晃著,。
“怎么不會,,梁姑娘到底還是惦念著我們,讓吳清去浣花園里學(xué)些新糕點(diǎn)樣式?!毙そㄕf著,,又啄了一口茶,“王東家,,你覺得這能救嗎,?”
“···恩?!彼济黠@然有些心不在焉,,過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說道,“這地段本來就承不起兩間茶點(diǎn)鋪,,你若是想要有些營收,,不如問問邊上這位東家,要不要租一個小攤位,,賣些別的小物件兒,,若有固定的客源了,也算是互利,?!?p> 這還真是一個法子,肖建拍了拍大腿,,有些討好的說道,,“我就知道找你準(zhǔn)沒錯?!闭f罷,,又去與阿武說話,商量這法子可行不可行,。
“她說別的事了么,?”一旁發(fā)呆的思明突然問道。
“誰,?梁姑娘嗎,?”肖建問道,見思明點(diǎn)頭,,才繼續(xù)說道,,“打了個招呼···,好像有叫我們?nèi)ヤ交▓@里坐坐,,不過那地方誰有那閑錢去坐,,都是東家們?nèi)サ牡胤健,!?p> “誰要你買單,,梁姑娘說了記在她頭上,。”在后屋里忙著的吳清突然出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