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三兩只蝴蝶在花叢中飛來飛去,一只大花貓蜷縮在前廊一角,,懶洋洋曬太陽,,檐下的鳥籠里,一只羽毛艷麗的小鳥跳來跳去,,一刻也不肯閑不下來,。
他們走入小樓,貓也不關心,鳥也不關心,,只有那幾只蝴蝶受到驚擾,,翩翩遠去。
屋子里,,那個男人看著他們,,面無表情,盧大雙輕輕走過去,,在他耳邊輕聲低語幾句,,他一邊聽,一邊用眼睛不停打量他們,,忽然說:“你們都是小雙的朋友,?”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既像是盤詰,,又像是痛恨,,兩個人誰也沒有回答,遠遠地看著這個男人,。
屋子里沒有燈,,但是很亮,窗外的陽光射進來,,他的眼睛像波瀾不驚的湖水,,看不到一絲漣漪,冷冷地說:“你們把我的女兒怎么了,?”
王巖淡淡地說:“我們并沒有把她怎么樣,,只是她惹了點麻煩,找個地方藏了起來,?!?p> 他注視著兩個人,眼睛里終于出現(xiàn)了表情,,像是一種無奈,,又像是一種憤怒,嘆了口氣說:“她在外邊惹了麻煩,,第一個找的應該是我這個父親,,而不是你們,難到她真的這么討厭我,?”
王巖想了下說:“可能她覺得已經(jīng)長大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處理,不需要再麻煩你,?!?p> 他又笑了笑:“我像她這么大的時候,,經(jīng)常連家都不回,覺得已經(jīng)到了可以離開家,,完全靠自己闖蕩的時候,。”
他向王巖投來感激的目光,,點點頭,,勉強帶著一絲笑容:“你說的對,她是已經(jīng)長大了,,不再需要我這個多管閑事的父親,。”
他又笑了笑說:“你們坐,,快坐,到這里來不用客氣,?!?p> 他看著兩個人遠遠地坐在對面沙發(fā)上,他們都不是習慣受到約束的人,,他們看出這個男人喜歡發(fā)號施令,,慣用命令的口氣,這讓兩個人很不愉快,。
這個男人看著他們笑,,笑得很愉快:“你們既然是我女兒的朋友,到這里就跟在家里一樣,,我是個生意人,,走南闖北,你們不必拘束,?!?p> 然后他自我介紹:“我叫盧冠東,也是中國人,,你們可以叫我盧叔叔,,也可以叫我盧大哥,不知道你們怎么稱呼,?”
王巖說:“我叫王巖,,和你一樣,也是個中國人,,至于他......”
他指著安仲根說:“他是韓國人,,叫安仲根?!?p> 安仲根雙手扶膝,,正身危坐,,點點頭說:“我叫安仲根,冒昧打擾,,請不要見怪,。”
盧冠東一聽到這個名字,,上下打量著他,,眼睛漸漸變得明亮:“你,你是首爾的安仲根,?”
安仲根身子坐得筆直,,點點頭說:“首爾只有一個安仲根,沒錯,,我就是你說的那個人,。”
盧冠東低下頭,,凝視手里握得那串佛珠,,這串珠子黃澄澄的,也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在手里捻得“嘎嘎”作響,,過了很久才慢慢開口:“我去拜訪過你幾次,你都閉門不見,,沒想到我們在這里遇到了,。”
安仲根點點頭,,沒表現(xiàn)出任何歉意,,每天想見他一面,有求于他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何況他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
盧冠東說:“我是個商人,到這里來做生意,,本來以為韓國是個現(xiàn)代文明社會,,只要遵紀守法就可以生活得很好??晌覜]想到,,在你們這個國家,除了國家制定的法律,,還有另外一套地下秩序,,這套秩序遠在你們這個民族出現(xiàn)法律之前,它就已經(jīng)存在,?!?p> 他的聲音有些悲憤,,顯然是在為自己的遭遇感到不平。
王巖知道他話里的意思,,所以他只是聽,,沒有說。
安仲根笑了笑:“不只是韓國,,還包括日本,,和你們國家的臺灣省,其實都存在這種地下秩序,。社會深層次等級觀念是很重要的原因,,晚輩對長輩必須無條件尊重,甚至見面要行禮,。在你們國家消除了階級,,破除了等級觀念,所以很難形成真正意義上的幫派,,也就形不成有效的地下秩序,,但這并不代表你們過去就不存在,你們的地下秩序也是遠遠早于法制的建立,。“
盧冠東說:“在中國的時候,,一直羨慕國外的自由生活,,但我真正生活在這種所謂的自由之中,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種自由只是表面,,付出的代價遠遠比想象中大,。”
王巖忽然覺得,,他到韓國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吃了不少苦,言語之中帶著辛酸,。
王巖忽然對他產(chǎn)生了同情,,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不自覺的拉近了距離,。
盧冠東說:“我拿著全部的家當?shù)巾n國投資,,希望能過上更好的生活,沒想到在你們光鮮亮麗的背后是深不見底的陷阱,,我一掉進去就不能自拔,。”
王巖忍不住說:“那你怎么不回國,?”
盧冠東臉色黯淡,,目光中也失去光彩:“回國,?我怎么回去?我把錢都拿到這里來投資,,現(xiàn)在一分錢都收不回來,,回去了只能讓更多的人看笑話?!?p> 他說:“至少這里沒人認識我,,丟臉也是丟在國外,國內(nèi)的人都以為我已經(jīng)過上了他們朝思暮想的生活,,留在這里至少還能讓他們嫉妒,。”
王巖說:“你在這里做什么生意,?”
盧冠東苦笑:“現(xiàn)在我還能做什么生意,,過一天算一天,我也是打了一輩子雁,,沒想到最后讓雁叼了眼,。”
他嘆了口氣,,接著說:“在國內(nèi)的時候,,我也是對合作方多方考察,合同也和律師反復研究過,,覺得根本沒有問題,,誰知道......”
說到這,他再也說不下去,,聲音雖然沒有哽咽,,但是一口氣堵著說不出話。
王巖說:“后來怎么樣,?”
盧冠東臉上出現(xiàn)了憤怒,,咬著牙,安仲根看著他,,忽然說:“和他合作的應該是韓國的黑幫,,他在中國的時候沒有想到,到了韓國一切都不按合同來,,法律對這些人形同虛設,。”
盧冠東點點頭:“沒錯,,是釜山的七星幫,。”
王巖聽了,,眉頭一挑說:“和你合作的人叫什么名子,?”
盧冠東恨恨地說:“梁成煥,。”
安仲根一聽,,笑了:“如果你和七星幫合作,,就肯定會有這個人,他是七星幫里專門吃白錢的人,?!?p> 盧冠東一愣:“什么叫吃白錢?”
安仲根說:“就是你這種錢,?!?p> 盧冠東說:“你們認識?”
安仲根說:“認識談不上,,只是見過幾面,,釜山七星幫從碼頭起家,吃得是當?shù)貪O民,,出名的騙子并不多,,但是這個梁成煥絕對算得上是佼佼者。如果騙你的是七星幫的人,,我想一定會有這個人,。”
盧冠東說:“你能找到這個人,?”
安仲根說:“這就是你想見我的原因,?”
盧冠東說:“你不幫我,我也不怪你,,韓國人當然要幫韓國人,這無可非議,,我也只是隨口問問,。”
王巖說:“找到這個人又怎么樣,?”
盧冠東凝視著他,,緩緩地說:“我要向他討個公道?!?p> 王巖皺了皺眉:“這里的法律都不能還你公道,,你找到了人又怎么樣?公道自在人心,,我還是勸你算了吧,。”
盧冠東咬著牙,,冷笑著不說話,。
王巖說:“錢可能早就轉(zhuǎn)移分散到幾百個甚至上千個賬戶,,然后又轉(zhuǎn)走了,你就算找到這個人,,而且韓國警察愿意幫你,,你的錢也很難再找回來?!?p> 盧冠東鐵青著臉,,沉默著,沉默了很久,,才長長嘆了口氣說:“其實我也知道找到人于事無補,,只是不甘心,他們這么無法無天,,就沒人能管管他們,?”
他又苦笑了一下,搖搖頭,,否定了自己這句話:“當初那么多人勸我三思,,是我一意孤行,咎由自取,,但我決不能讓他們這么逍遙法外,。”
王巖沒有再說什么,,他無話可說,,因為他理解這種心情。
盧冠東又厲聲說:“梁成煥死不死無所謂,,但那個女人一定要死,,無論我付出多大代價,我都要讓這個女人死無葬身之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