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本來是奉恩小侯關(guān)翳景與戶部尚書嫡長女謝微月的大婚,。按晟陽的傳統(tǒng),二品侯及以上的嫁娶,,要讓新娘子的喜轎繞在平京城環(huán)繞三圈,受盡百姓的祝福后再抬入新郎官府中。
當(dāng)日,,鑼鼓震天,,賓客們紛紛道喜。街市上來往的百姓紛紛讓出一條道路,,有人感念尚書大人素日為官清廉,,自發(fā)護(hù)送著喜轎。
浩浩蕩蕩的一群人簇?fù)碇厕I,,途中卻被迫被一人一馬阻攔,。
馬上男人一身喜服,因離得稍遠(yuǎn),,人們只見身形綽約,,卻不見其貌。
這是,,來搶親,?
有人不滿地推搡起來,百姓們爭先擁擠著上前,,倒想看看這莽撞的毛頭小子是誰,,竟敢攔謝家的喜轎。而另一側(cè),,謝府的小廝滿面戒備,,擋在裝潢華麗的喜轎跟前。
“呃,?”
等那紅衣男人抬起頭,先前人們不滿的神情已經(jīng)轉(zhuǎn)換成了愕然,。
“這是......”
那高頭大馬上一身喜福的男人不是旁人,,正是今天的新郎官——奉恩小侯,關(guān)翳景,。
駿馬不安地打著響鼻,,對街市上的擁擠吵嚷感到不安。而它的主人自始至終,,那一副俊顏沉靜如水,。
奉恩侯爺系先帝一手提拔,為這晟陽贏得邊關(guān)幾十年的安穩(wěn)太平,。奉恩小侯出身將門,,又從小在軍營長大,周身透出一股乘自父輩的殺伐果決來,。再加上他五官深邃如刀刻,,比之平京城對詩書禮樂津津樂道的貴公子們,更有一番男子漢之氣。
平京公子,,以太子周元燁為首,。
春風(fēng)化雨,公子如玉,。
若將太子殿下比作沐日修竹,,而人們眼前這位關(guān)翳景,則是大漠孤鷹,。
冷傲離群,,饒是如此,卻無法讓人忽視其地位,。
關(guān)翳景其人,,年級輕輕,在平京貴公子們才過弱冠之年時(shí),,他已將先祖流傳下來的關(guān)氏兵法化為己用,,在軍營之中便是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存在。
人群有些躁動,,不知道這新郎唱的哪一出,。
喜轎停滯了片刻,定是有了變故,,但轎內(nèi)的人沒有露出半點(diǎn)驚慌失措之態(tài),,是新婦輕聲問:
“南枝,怎么了,?”
那聲音如同三月婉轉(zhuǎn)的鶯雀,。
人們未見過謝家大小姐,只知道這是坊間人們常提及的世家貴女,,平京城有名的才女,。
尚書府千金果然百聞不如一見,雖未窺得真容,,如今聞其言語,,也柔婉清麗至極。
這樣柔弱的千金小姐竟嫁給軍營的男兒,,人們不知想到了哪出旖旎的心思,,些許曖昧揶揄的神情登時(shí)浮了上來。
言語間,,新郎翻身下馬,,徑直向喜轎走來。
小侍女上前,,離轎子上的紅紗只有兩三步的位置,,她視線觸及那一身喜福的男人,,須臾便移開視線,侍女似瑟縮了一下,,她驚疑不定地悄聲道:“小姐,,是,是未來姑爺來了...…”
新郎在轎前站定,,張揚(yáng)狂野的眉目間縈繞幾分柔和,,而這樣的神情似乎只對著那喜轎。
或是說,,喜轎中的佳人,。
“前面官道不太平,我接你入府,?!?p> 與此同時(shí),一大隊(duì)人馬從官道沖來,,包圍送親隊(duì)伍,。領(lǐng)頭人一襲白衣風(fēng)神俊朗,與身后來勢洶洶的軍隊(duì)形成鮮明對比,。很快,,有人認(rèn)出領(lǐng)頭正是晟陽的太子殿下,百姓紛紛跪拜,。
跪拜的人群中,,大紅的喜轎與仍立于轎前的新郎格外顯眼。
轎中的新娘似仍是云淡風(fēng)輕,,抑或是說她對此時(shí)的變故并不意外,。
跪著的人中有人剛浮起這樣的猜測,又趕緊壓了下去,。
“禮未成,,請恕臣女無法下轎跪迎?!?p> 那聲音依舊柔婉,只微冷,,細(xì)聽有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
太子沉吟片刻,看著那轎頂上搖曳的紅紗,,嗓音微啞,,“無妨?!?p> 新郎聽聞兩人一來二往,,劍眉一擰,,將喜轎擋在自己身前。他俯下身,,“從今日起,,你便是我關(guān)翳景的唯一的妻子,奉恩侯府的女主人,?!?p> 他喚了一聲新娘的閨名,微月喜帕后的臉色由白轉(zhuǎn)紅,,新婦柔荑擰著火紅的嫁衣,,只默不作聲。
新郎旁若無人的親昵神態(tài)似乎惹怒了太子,,他臉色鐵青,,“從今日起,豎子可知奉恩侯府安在,?,?”
新浪恍若未聞。
太子并未叫眾人起身,,黑壓壓跪著的一片人群也終于想起了太子帶來的軍隊(duì),。
人們驚愕地交換著視線。
新郎恍不知外界的人群唏噓,,俯身將新娘抱出喜轎,。低聲說一句“得罪了”便轉(zhuǎn)身上馬,他一手抱著新娘,,一手拉起韁繩,,就要沖出人群。新娘一聲驚呼,,人群被撞得七零八落,。
太子咬牙下令,人馬速速將他們攔住,。
太子殿下一掃先前溫潤,,寒聲道:“罪臣關(guān)翳景通敵叛國,如今被密信告發(fā),,奉恩侯府悉數(shù)押往大理寺受審,。本宮奉旨緝拿朝廷要犯,無關(guān)人等,,馬上退下,!”
圣旨隨著獵獵寒風(fēng)展開,冬日晴陽下,,那一抹明黃格外刺眼,。
“違命者,,斬!”
此話一出,,被撞散的士兵隊(duì)伍紛紛包圍上來,,亮出的刀劍在陽光的映照下,反射刺目的寒芒,。面無表情的禁軍手持利刃,,人們慌忙中四散,本是大喜的日子,,片刻后便蕭瑟起來,。
新郎停了馬看著眼前似是快意不少的太子,磨了磨后牙,,狂放不羈,,未曾將眼前的人馬放在眼中,“若我,,偏要闖呢,?”
“周元燁,想來是東宮太過寂寥,,讓你把注意打到本侯身上,,來鬧今日的大婚?”
“放肆,!”
太子面色鐵青,。他翻身下馬,看著拉滿弓箭的士兵和不遠(yuǎn)處圍在一起的百姓,,只一抬手示意弓箭手退下,。很快,平地上空出一大塊位置,,太子不顧近身侍衛(wèi)的阻攔,,慢慢走向關(guān)翳景。而后者也居高臨下地俯視一步步逼近的太子,。
謝微月被他打橫抱起,,新婦嬌柔,是要被捧在手心之中的,,見不得刀劍,。
兩人挨得極盡,只聽得那關(guān)翳景看向懷中未過門的妻子,,低聲安撫著。
“莫怕,,他不會傷你,?!?p> 新娘乖順地依附在他懷中,顯然將眼前男子當(dāng)作自己最大的憑靠,。
太子見兩人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更是怒火中燒。正要開口叫人將這一對苦命鴛鴦分開,,那年輕的將領(lǐng)似有所覺,,轉(zhuǎn)頭冷冷地看他。
“周元燁,,你攪了爺?shù)拇蠡?,又驚了爺?shù)男履?.....當(dāng)真是該死?!?p> 太子一頓,,就在此時(shí),對面酒樓飛出一只冷箭,,直直刺向謝微月,。后者眼神一暗側(cè)身躲過。那箭一偏,,刺向他的右臂,,關(guān)翳景抱著微月的手臂一松,喜帕趁機(jī)飄落下來,。眼看著她將落馬,,關(guān)翳景悶哼一聲,帶傷的手臂仍緊緊攏著微月,。
層層官兵包圍的街道,,漫天是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花瓣。
微月抬頭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人,,關(guān)翳景也垂眸看向微月,,眼中斂去寒意。
太子大驚,,復(fù)而上前兩步,。眼中的擔(dān)憂顯而易見,但更多的是驚怒,。
“月......”
關(guān)翳景一記寒芒掃過,,太子才意識到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中險(xiǎn)些說了什么,眼中陰寒一掃而過,。
那箭射來的方向......
兩人同時(shí)看向?qū)γ婢茦?,可——那二樓雅間的位置已空無一人,太子眼中寒芒更甚,。
“什么人,,給本宮查,!”
在此沒有人會想到,在平京城中轟轟烈烈的這場婚事,,會以奉恩侯府被抄家為終結(jié),,草草收場。
場婚事當(dāng)然辦不成了,,罪臣關(guān)翳景當(dāng)日便被押往大理寺受審,。
而謝家小姐,為使反賊放下防備,,不惜以身試險(xiǎn),,護(hù)國有功。被太子護(hù)送回府邸,,圣上也賜了封賞,。
許多日后,人們?nèi)郧逦赜浀媚亲锍缄P(guān)翳景被押走前的那一句話,。
“周元燁,,若你還當(dāng)自己是一個(gè)男人,就別動她,?!?p> 這“她”指的是誰,在場人回味片刻,,不約而同心中一窒,。
說罷這話,那男人被反扣著雙臂由軍士押走,,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變色,。而使他牽掛的,似乎只有自己那未進(jìn)門的妻子,。
這件事成為平京所有百姓的談資,。
一間酒樓,一個(gè)長工打扮的人正說著,,他是親眼見到當(dāng)場劍拔弩張氣氛的人,。
說到官兵層層包圍,甚至亮出弓箭,,那奉恩侯,,哦不,那罪臣關(guān)七郎仍俯身將新娘抱起,。眾人一陣驚怕,,有婦人紛紛掩面,暗道若非關(guān)七郎通敵叛國,這也是一對璧人,。再有人細(xì)問當(dāng)時(shí)場景,,說話的人就諱莫如深,笑笑斟滿酒,。
“我舅母女兒的婆婆的外甥,在尚書府做車夫,。相傳原本太子殿下和謝小姐是一對青梅竹馬,,若不是當(dāng)初......”有人低聲議論,話未說完就被制止,。
“你瘋了,,天子腳下也敢議論皇家!”
他忙噤聲,,卻用眼掃著堂前,,等著最開始說話那人開口。人們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可也用眼睛瞟著那長工打扮的男人,。
那人又是笑笑,這次沒有接話,。
角落不起眼的位置,,一白紗蒙面女子已經(jīng)坐了很久。聽到青梅竹馬四字,,她的手不可見地輕顫了一下,。她凝視著那只手,那日漫天的花瓣下,,一身喜福的新郎滿目柔情,。明明是鬧市,可男人被帶走之前回頭的一句話,,卻無比清晰,。
來日,關(guān)某定會備上十里紅妝,,為你補(bǔ)上這一世的婚禮,。
她注意到他說自稱關(guān)某,而非“本侯”,。從喜帕落地,,到他被官兵押走,關(guān)翳景的眼中并無一絲狼狽,。這不是一個(gè)階下囚的神情,,可……
女子陷入回憶。
那時(shí)......
身后的男人注意到她目光的追隨,輕咳一聲,,隨后揚(yáng)聲道,,“本宮護(hù)送謝小姐回府?!?p> 女子靜靜地坐著,,眼下又有食客來,掌柜的連忙迎上去,。等他安頓了客人再看去時(shí),,那位置只放著盞一滴未動的酒杯,女子已不見了蹤影,。
微月這邊剛走出酒樓,,人群中一個(gè)粉衫丫鬟眼睛一亮,朝她的方向招手,。
是她的貼身侍女,,南枝。
南枝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小姐,,你不是說去給二小姐挑首飾嗎,怎么又跑來這里了,?我們快些回去吧…...”
下一句,,像平靜的湖水投入一顆石子,攪亂微月的心緒,。
“太子殿下來了,!”
微月捏住衣角,力道大得指尖有些泛白,。須臾她松開手,,彎了彎眉眼,又揚(yáng)起唇角,。
“走吧,。”
面紗覆蓋下只能聽到她的如黃鶯出谷的聲音,,微微揚(yáng)起的尾音彰顯出主人似乎心情不錯,。南枝這才放下心,隨著微月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