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喜綢纏繞著入谷的牌匾,,拐入長廊卻好像進入另一片天地,,沒有花天錦地、紅飛翠舞盡數(shù)換作了白緞,,原本用作成親的大堂中央,放著一副水晶棺槨,,白色瓷壇另有一套淡青色衣物躺在里面,。
按著紫云間習俗,守靈本是三日就該結束,,侍女們大都散去,,獨沐鳶還跪在靈前,花燭被她滿眼的喪色帶刺得有些彷徨無措,。
花燭以為她會厲聲斥責,,怪他沒有保護好東旭,可沐鳶什么都沒有做,,只是每日上香,、守靈、用膳,、休憩……長此以往,,直到谷主衣冠下葬的今日。
他在棺前跪下,,貼緊地面叩頭,,再然后上香,沐鳶目光有些失神,,看了看他,,什么都沒有說。
“成駿王府世子爺承諾退兵,,谷外的士兵也會撤了,,滯留在紫云間的客人們也都可以相繼離開…”話音戛然而止,他蹲在了沐鳶身旁:“世子爺要你去為那個人診治,,我也會一同前往,,護你平安,。”
那個人…裴文熙嗎,?還是說濟月,?花燭已經(jīng)恨她到了這種程度,甚至連姓名也不愿提及,。
他們?nèi)讼喟閿?shù)載,,沐鳶也會痛,像是失去親人般悲傷,,她想,,若是這世間還有什么是谷主沒能放下的,恐怕就只有紫云間和那個人了,。
沐鳶的眼神始終追隨著水晶棺所在的位置,,聲音沉穩(wěn)得幾乎空洞:“好,我去…”
自入谷以來,,今次是沐鳶第一次出谷,,她將棺里的骨灰壇取出,用白布包裹嚴實,,用相似壇子代替,,另外準備了一個包袱,隨花燭前往,。
郊外風景秀麗,,馬蹄沿途踏碎路邊芳香,,濺起微塵拂過面容,,迷了眼眶,花燭坐在后面,,雙手握韁繩半摟著沐鳶,,一滴水漬落在臉上,身下駿馬狂奔起來,。
常庭早早候在相府門前,,領著兩位貴客往梨園方向,還未入園,,片片梨蕊越過長墻翻了出來,,鋪成一條梨花大道,宛如走向雪白世界的長毯,,淡淡芳香縈繞其中經(jīng)久不散,。
常庭走在最前面,沒有回頭,,囑咐道:“我家公子不喜有人亂了這梨園容貌,,兩位貴客隨屬下往小徑過去,。”
滿園的白花梨樹,,另有小徑通往別處,,回廊盡頭是一處禪房。
三人停在門前,,常庭帶了些聲音朝里喊道:“公子,,紫云間沐鳶姑娘和花燭公子到了…”
屋內(nèi)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聽見悉索的穿衣服聲音:“進來…”
常庭推門,,習慣性站到一旁,,先讓貴客進去,沐鳶一眼望見了床上躺著的人,,紫藤蜿蜒纏繞,,看上去很惡心。
她將包袱放在桌上打開,,各類銀針藥瓶成鋪一排:“閑雜人等,,都出去候著?!?p> 柳承言紋絲不動,,理所當然的坐在一旁,沐鳶分了個眼神給他,,依舊穩(wěn)如泰山,,隨即回過頭來,門扉已經(jīng)輕輕扣上,,花燭也被常庭拉了出去,。
銀針拈在手中,她撩開紫藤根源處,,已是一片暗紫泛濫,,扎在后頸之上,躺著的人沒有反應,,她略微皺了皺眉,,又拈起一針,說道:“她可曾服過什么藥,?”
“半生…”他說得輕易,,卻不知這‘半生’讓沐鳶何其揪心。
拈著長針的手一頓,,谷主幼時曾于嚴冬之際,,誤墜地河落下寒疾,周長老將他似若親子,好容易說服同輩的諸位長老,,將紫云間的震谷至寶‘半生’用來治愈寒疾,,他卻說什么也不肯服藥,如今卻將‘半生’留給了她,。
長針落下,,原本舒緩的眉宇緊皺起來,柳承言下意識握住她的手,,輕輕喚道:“月兒,,我在,不疼,,很快就不疼了…”
沐鳶看在眼里,,她想,什么生死相許,、死生契闊都是騙人的,,為了這樣一個女子值得嗎?
密密麻麻的長針扎滿整個脖子,,看上去有些駭目,,良久,躺著的人慢慢睜開眼睛,,卻目色無光沒有焦距,,像是能夠看見又不能看見。
沐鳶抬手晃了晃,,只有挨得極近的時候,,些微目光才會隨之移動。
濟月聞到了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嘶啞聲音試探著開口:“沐鳶姐姐,?是你嗎?”
沐鳶姐姐,?這樣的稱呼只會出現(xiàn)在裴文熙發(fā)病之時,,那種怯懦性格身上,,與此時相差無幾,。
“是我…”握著銀針的之間陡然失力,那本是用來取濟月性命,。
天真無邪的眼神望著她,,帶著些疑惑,像是沒有聽見沐鳶說了什么,,仍舊問道:“沐鳶姐姐,,你在嗎?”
沐鳶微微仰首,悠遠的時光中,,傳來蘇東旭曾經(jīng)對她說過的話:“阿鳶,,從今往后她也是你們的親人,待她要如同待我一般,?!彼貋砝涞缢谷灰颉H人’兩字,,有了一絲動容,,腦海中閃現(xiàn)出零散的片段,最后定格在蘇東旭將她護在身后的畫面,。
“她到底怎么了,,可有法子醫(yī)治?”柳承言聲音似有壓抑,,目光沉痛,,仿佛看出了端倪。
沐鳶將銀針盡數(shù)收入袋中,,神色冷然,,這場災禍于她和花燭而言是失去了親人,可如今瞧著濟月這幅模樣,,沐鳶才想起,,谷主的死于濟月而言,也要了她的半條性命,。
死去的人尚能安然長眠,,或許活著的人才最痛苦,要濟月坦然接受,,只怕比殺了她還要折磨,。
那個時候,沐鳶以為救了她,,讓她活在虛幻飄渺的謊言中,,便是全了蘇東旭的遺憾,可她并不知道,,悲劇一旦開始,,最終只會慘淡收場。
紫云間的回春術救了濟月一命,,可是紫藤依然無法根治,,濟月的眼睛將永遠視物不清,還落下了耳疾,,就連性命也只能用另外一株‘半生’吊著,。
沐鳶雖然不知道他與濟月究竟是何種關系,但能看出柳承言很愛濟月,所以她將兩種性格的事情和盤托出,,為的是讓柳承言替代蘇東旭的角色,,使活著的人,能夠勉強生活,,至于這個事情能瞞多久,,便是個人的命數(shù),強求不得,。
做完這一切,,她留下幾帖藥方選擇不告而別,沒有回紫云間,,連花燭也放棄了,,往后余生,她想要肆意暢快,,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