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徉在這一片竹海之中，別致的景色是我們從未見過的,，它不似北境的冰天雪地,，也不是江南的煙雨朦朧，這里有著高山流水，有著鄉(xiāng)間花海,，也有著涓流細(xì)長的溫潤和歲月靜好的雅致,。

　　我們走進(jìn)一片林蔭之處,，坐下來休息,。老板看著旁邊的涓涓溪水，輕輕吟道,，“初發(fā)揚(yáng)州時,，船出平津泊,。五兩如竹林,，何處相尋博,。”

　　每逢他開始吟誦詩詞之時,，便是他心情還不錯的時間,。

　　“好詩！老板,，好詩,。”我歡呼雀躍,，拍手稱贊,。

　　果然，他并沒有給我凌厲的眼神,。

　　手浸在溪水之中,，出奇的透心涼，我拍著水,，“老板，這個地方真的很不錯,?！?p>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來到這個地方?！彼艘幌逻h(yuǎn)方,。

　　“老板，您以前來過這里嗎,？”我突然意識到,，這次走的地方并不似之前那般隨遇而安，老板這次是有目的地的,。

　　“很久了,。”他站起身,，看看天色,，“我們走吧，出了這片竹林，就有一個小鎮(zhèn),?！?p>　　“哦……”我慢吞吞的站起身，早已做好充分準(zhǔn)備,，面對著接下去的走,、走、走,，不停的走……

　　“我們就在前面的小鎮(zhèn)停下吧,。”老板的聲音響起,，竟讓我有些始料未及,。

　　“在這里住下嗎？”我確定著,。

　　“不好嗎,？”

　　“好啊，我喜歡這個地方,，在這里開個咖啡店,，生意一定不錯?！蔽遗氖纸泻?。

　　他沒有回頭，繼續(xù)朝前走,，我走在他的身后,，隱隱約約聽到他在前面繼續(xù)吟誦，“玲瓏五六樹,，瀲滟兩三杯,。”

　　當(dāng)晚,，鎮(zhèn)子上便多了一家漂亮別致,、墨綠色外墻的咖啡店，被粉刷成奶白色的牌子上醒目的寫著四個粗體字——‘玲瓏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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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像打了雞血一般,，一遍遍巡視著這間咖啡店，熟悉著吧臺里面最新款式的咖啡機(jī),，從試豆,、研磨、烹煮,，來來回回,，不想停歇,。

　　“汪海，你手里抓的是什么,？”老板冷不丁,，用奇怪的表情看著我。

　　“咖,，咖啡豆啊……”我低下頭,，才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間，手里面抓著滿滿一捧咖啡豆,。

　　老板繼續(xù)用頗為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半響沒有說話。

　　他肯定不能理解,，咖啡豆放在手心里的細(xì)膩柔潤,，像極了幸福的感覺。

　　這種重新開始的感覺,，就像是又重新活了一次,。更重要的是我又有了可以棲身依靠的地方。

　　老板不知道何時又換了一身黑色衣裳,，準(zhǔn)備出門,。我扔下抹布，追了出去,，“老板,，這么晚了，您去哪兒,？”

　　他轉(zhuǎn)過身,，淡淡道：“有個地方，既然來了就一定要去看看的,，雖然過了這么久,。”末了,，他看我一眼，居然依稀帶著笑意,，頗有深意的說,，“你可要好好對待我們的咖啡豆?！?p>　　“咖啡豆,？……我，我們的,？”我看著他的背影,，結(jié)結(jié)巴巴重復(fù)道,。

　　他的身影步入人群中，隱沒于夜色之間,，轉(zhuǎn)瞬間便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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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得有一次，他一邊喝著酒一邊對我講起了過關(guān)于他的故事,，那天他似乎比較開心,，酒喝的也比較多，指著我緩緩說道,，“曾經(jīng)有一個孩子,，也似你這般常常跟在我身后?！?p>　　“孩子,？誰的孩子？”

　　“我的,?！彼呐男馗湴恋恼f,。

　　我知道那是玩笑,，卻不小心看到他霧色眼眸下閃露的一點亮光。

　　“那是怎樣的一個孩子,？”

　　“很好,，很好很好的孩子?！彼⑽⒀銎痤^,，側(cè)顏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那長長的睫毛像羽毛一般,，在來回輕輕扇動,。

　　“如果老板說好，那一定是非常好的了,?！蔽尹c頭回應(yīng)。

　　這么久的時光里,，根據(jù)他一次次偶爾講出來的小故事,，在心情很好的時候，對于過去的某個片段的短暫描繪,，我將它串聯(lián)在一起,，大致能想象到那個孩子最初的樣子和最后長成少年后的模樣：高高的個子，從小時候的拘謹(jǐn)羞澀逐漸變成一個擁有燦爛笑容的男孩子,。那么,，前身的老板應(yīng)該是一個格外溫暖的人吧,，不然怎會讓那孩子的性子變得如此肆意歡樂？

　　“從剛學(xué)會輕功那會兒,，便三天兩頭竄上樹去摘果子,、掏鳥窩，美其名曰是要搞一些野味來嘗,，實則是在炫耀他的功夫吧,。”講到這兒的時候他笑了起來,。

　　我想象著故事里的那個男孩,，“幾年時間就能飛檐走壁嗎？功夫那般高超,，定是天資過人的練武奇才吧,。”

　　老板的聲音和目光都是低沉的,，似在一邊回想一邊訴說,，“他很努力，晚睡早起,，每天除了看顧家院,，就是勤于練武?！?p>　　“他年紀(jì)小小,，為何喜愛一樣?xùn)|西到那種程度?！蹦莻€孩子的意志力讓我充滿好奇,，“是什么讓他如此堅持？”

　　“嗯,，他認(rèn)定的東西很難改變初衷,。”他將喝光了的酒瓶放到了桌子上,，繼續(xù)說道,，“卻也太難更改了?！?p>　　“這一點很不容易啊,。”

　　“汪海啊,，幫我做一杯咖啡,，喝的有點多,，我需要清醒一點,?！?p>　　我一邊做著咖啡一邊問他：“為何您總要在快醉的時候喝咖啡呢？”

　　他過了半響才說,，“不能真的醉了,，如果失掉了僅存的清醒，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p>　　是啊，老板曾經(jīng)說過,，咖啡是用來醒神的,，只要有咖啡在，他才敢多飲酒,，酒可以讓他片刻放松,，沉醉于往事，而咖啡則負(fù)責(zé)將他從過去的漩渦中拖回來,。

　　我將沖好的咖啡端到他跟前,，“后來呢？”

　　“后來……后來我把他養(yǎng)大了,，呵呵,，長的比我還高……”他撇著嘴角輕輕一笑，“他不應(yīng)囚在丘壑之中,，到天空中翱翔,，才應(yīng)該是他的樣子……”

　　我看向外面，想象那種可以飛翔在藍(lán)天上的感受,，自由自在,，這可能是對一個人最美的期盼了。

　　“他卻飛去又飛回,，傻啊,，明知道那里是泥潭沼澤?！睗庵氐撵F氣在他的眼中凝結(jié)成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起了那對黑色的巨型翅膀,，那對長在老板背上的翅膀……

　　我垂下了頭,，眼睛為何有了水氣？老板啊,，你也是呀,，真是不懂得如何去隱藏，它放在你心中的瓶子里密封的那么緊,，為何還會不時從你的眼睛里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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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我望著咖啡店外還算熱鬧的小鎮(zhèn)，人世間的萬家燈火果真沒有屬于自己的那一盞,，今晚并不想去酒吧,，因為我知道老板很快就會回來，在一個人醉了的時候,，最好身邊的另一個人是清醒的,。

　　我和他都是處在熱鬧深處最孤獨的那一個，我下意識的喝了一口咖啡,，試圖去暖和自己根本熱不起來的冰冷身體,。

　　在今夜，但愿他老人家不要醉的太厲害,。

　　‘玲瓏’是我們的第四家咖啡館,。

　　從幾十年前，我們便一直這樣一路走,，一路開店,，停留數(shù)載之后再離開，我們不去結(jié)交朋友,，努力不和任何人發(fā)生聯(lián)系,，做著時間的過客。

　　開的每一家咖啡館,，在老板的接手,、操刀、打造下,，每次都會變成綠色的模樣,。另外還有一條不變的習(xí)慣，就是在每一家的咖啡館門口都會常年懸掛一盞長明燈,，這盞燈一定是晝?nèi)詹幻?、風(fēng)雨無阻的亮著。

　　剛開始,，我不解,，就會問他，“我們店里為何要掛著這么一盞燈,，讓它這么常亮不滅,，多費電吶？”

　　“這樣更清楚一些,?！?p>　　“什么？”

　　“能看的更清楚一些……”

　　如今我大概能明白，你是希望那個人看得到,，能更清楚的看到這里,，找到回來的路，對嗎,？

　　孤風(fēng)，那是一個特別容易記住的名字,，聽過一次便不會忘記,。

　　我聽寒老板說起過他的名字，也很多次在你深醉或是夢魘之時聽你呼喚過那個名字……除此之外,，便再沒有聽你提起過,。

　　呵呵，老板啊老板,！

　　正在這時,，一個黑衣男人踉踉蹌蹌的猛的推開店門，“孤風(fēng),，給我拿一杯水,。”說完將頎長的身體盡量端正的坐進(jìn)沙發(fā)里,。

　　唉,，不出所料，今天終于還是喝醉了,，酒量看起來真不怎么樣,。

　　我把一杯水懟到他跟前，“我說老板呀,，你又叫錯名字了,，看好了，我是你的伙計,，汪海,。”

　　“汪海,，是你呀……”他指著我,，居然笑了起來，仰起頭將整杯水喝了下去,。

　　同時將一杯美式咖啡也推到了他的跟前,。

　　他朝我夸獎式的點點頭，“謝謝你,?！?p>　　“您這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喝醉了？”

　　“去到那里,，怎么能不喝一次‘龍焰酒’呢,？”

　　“‘龍焰酒’……您去典當(dāng)行了？”

　　“那里的酒,，果真是名不虛傳……”

　　“您去典當(dāng)鋪做什么,？”對于那個地方，我略有耳聞,，在我的意識中,，除了萬劫不復(fù)的地獄，最為讓人膽寒的莫過于修羅界的典當(dāng)行,，那里是一個在七界傳聞中很邪門的地方,，據(jù)說什么東西都能收，什么東西也敢換,。

　　“喝酒,，喝杯酒而已，再去看一下故人……”

　　“故人,？那典當(dāng)鋪的老板是您朋友?。俊?p>　　“孤風(fēng),，那里有孤風(fēng)……他在那里,。”

　　“孤風(fēng)……”我心下一顫,，果然,。

　　這個名字，從他自己的口中說出,，讓他眼睛里的霧氣凝結(jié)成了水珠,，慢慢的掉落了下來。

　　他哭了,，竟然,。

　　我的心猛的一抽，站起身來,，為了緩和氣氛,，我盲目的點點頭，“那,，他還好嗎,？”

　　那么久的時間里，您偶爾離開去往的地方是那里嗎,？若不是,，那么久,，您是怎么過來的？

　　“他對我說,，你不要再來了,。”他無力低語,。

　　“,？！”

　　“他不想看見我的……”

　　“他與你那般親近,，怎會說那樣的話,，你定是誤解他了?！?p>　　“真的嗎？是我聽錯了嗎,？他不會那么說吧,？”他像小孩子一般急于求證。

　　“嗯……老板,，你醉了,，該上樓睡覺了?！?p>　　然而,，幾個來去回合之后，他依然完好的坐在這里,。

　　我瞪大眼睛,，坐到他跟前，證明自己有好好聽,，一點都不困,，“好吧，你講吧,，講完再睡……”

　　這是他極少的喧嘩的時間,。

　　龍焰酒的威力仿佛讓他此刻的臉色也不再那么冰涼。

　　“以前,，我們居住的府邸是在城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大的地方,，雖是個很漂亮的地方，但是廚房做出來的東西真心難吃,，不知只是給我們院里東西的難吃,，還是本身就那么難吃。有那么一段時間,，府內(nèi)宵禁之后,，孤風(fēng)都會翻過墻頭,，帶我出去尋找好吃的地方，那是我覺得他練武之后最大的好處了,，再高的地方似乎都難不倒他,，如平地般自如。

　　城頭有家關(guān)門最晚的館子,，里面有我們兩個人最愛吃的小面,。吃完面，踏著月色再翻墻回去,，總能睡個好覺,。”老板充滿遺憾的嘆了一口氣,，“只可惜,，現(xiàn)在再也找不到那樣一家面館，不然,，每天晚上都可以睡個好覺了,。”說到這個地方,，他似有滿腹委屈,。

　　“你，你可是神仙啊,，這些小東西想要,，不就是分分秒的事情嗎？”

　　“我試過了……只可惜沒有一碗是那個味道……”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然后拍拍自己心口的位置,，喃喃自語。

　　試過了,？我突然想起來,，大約是在十幾年前，一日醒來收拾店面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兩張桌子上布滿了形形色色的碗筷,，不同款式的餐具好似來自天南地北，風(fēng)格迥異……原來是在那個時候就試過了啊……

　　“要不,，我今天晚上也試一試吧……”

　　我：“……”

　　剛想阻止,，發(fā)現(xiàn)好像已經(jīng)晚了。

　　不及一會功夫,，整張桌子上已經(jīng)布滿了十幾個面碗,，碗里面盛著形色、口味各不相同的面條,，他看看自己的手,，搖搖頭道,，“是喝多酒的緣故嗎？能取來的就這么多了……要多試試,，才能找到過去那個口味,，對不對……”

　　此刻，我還能說什么,？

　　“老板厲害……”我向他豎起大拇指,。

　　“汪海！”

　　“??！”

　　“一起嘗吧，雖然你也不知道我要找哪種滋味,?！彼钢遥抗饫锍錆M不滿,。

　　“……”我自然不知道?。?p>　　“可是,，為何這口味相差這么大……”

　　“它們來自天南地北,，口味沒差就不對了,！”我被一碗辣子面嗆的咳嗽不止,，強(qiáng)忍著道：“不過味道很地道?！?p>　　唏哩呼嚕,，噼里啪啦之后……“果然，還是找不到,?！?p>　　看著桌子上疊羅起來的空碗，他失望的搖搖頭,。

　　“估計不是面的不對,。”我擦擦嘴吧,，打了個響嗝,。

　　“嗯？”

　　“不是面不對,，而是因為一起吃面的那個人……不在了”我脫口而出,，說完又發(fā)覺不對。

　　他看著我,，沉默了半響,，緩緩道,，“你說的很對?！?p>　　“老板……”

　　他站起身,，朝著樓上走去，冷冷拋下一句,，“把桌子收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