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這個時辰了,,她能跑到哪里去呢?
……………………
春風料峭,,常年無人打掃的枯黃落葉,,被卷地的風吹的沙沙作響,漫天飛揚,。
這里四下望去,,滿眼皆是蒼涼之色。
雕花的門窗搖搖欲墜,,屋檐殘破,到處都是破碎的家具,,灰塵和蛛網(wǎng),。
院子里的磚石也多半碎的坑坑洼洼,不知哪塊的下邊,,就會出現(xiàn)一小塊大有淵源的白骨或殘缺的肌理,。
這里是前朝皇帝關有罪妃嬪的牢籠。
前朝末帝暴虐,,又有個視作命根子寵愛的瘋妃,,兩人一個比一個殘暴,倒是天作之合,。
不過再親密的人也會有吵架和爭論的時候,。他們一有紛爭,末帝就喜歡去打獵,,出宮淫亂,。瘋妃嫉恨之下,便趁著末帝離宮的時候,,將他宮中的美人關入這座宮殿,,灌入瘋藥,不給她們食物和水……
待到末帝回宮,,暴怒之后又舍不得殺了她,,每每都是瘋狂的對瘋妃凌虐玩弄,有一回興味正濃之時甚至生生的咬下了瘋妃的半只耳朵,!
但瘋妃不愧是瘋妃,,這個封號……就像是長在她的血肉里,。每次遍體鱗傷之后,她非但不收斂行為,,甚至還樂此不疲,,更加的歹毒殘暴,每次都盼著末帝回來對她施以暴行……
一朝一朝的人被關進來,,哭嚎著,,又被抬出去……關進來,又被抬出去……周而復始,,噩夢循環(huán),。
直到前朝末年的時候,民眾受不了經(jīng)年的壓迫,,各地都爆發(fā)了起義,,有一支起義軍打進了皇城,當時,,宮里其他的的人們都已經(jīng)四下跑了,。
起義軍先是搜到了末帝的寢宮,里面已經(jīng)沒有活人了……滿地都是宮人的殘肢,,還有中心兩個血肉模糊的尸體,,起義軍仔細查看后,震驚的發(fā)現(xiàn),,這兩個人是都是被活活咬死的……而且看著他們倒地的姿勢……是兩個人互相撕咬,,將對方咬死的…………
這場景太恐怖了,起義軍們慢慢退了出去,,準備搜刮皇宮的寶物,。
他們找到了這座宮殿。
因為起義軍攻進來了,,喂藥的黃門們沒來的及將瘋藥給她們喂下便已四下逃竄,。只留這座宮里的宮人們,因外門被粗大的木柱頂住,,無從逃脫,,被打進來的起義軍發(fā)現(xiàn)……
被那些沒有軍規(guī)管束的,常年征戰(zhàn)在外,,沒有發(fā)泄渠道同時又精力充沛的壯年的兵痞們發(fā)現(xiàn)……
一群嬌弱的女人,,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當時簡直稱得上是尸橫遍野,,宮人們的死相,,都簡直不能用凄慘來形容。
滿地殘肢和破碎的被抽出來的內臟……
一個個瞪著死不瞑目的眼睛的頭顱……
被破碎的衣物包裹著扔進熊熊大火里,燒的只剩下骨殖的碎片,。
她們的靈魂被永遠的困在了這座四四方方的天地里,,永世不得超生。
許是因積累了太多死人的怨氣,,這里的氣氛陰森可怖,,本朝皇帝登基后,再無宮人敢在此居住勞作,。連皇帝都不愿意翻修,。
這里便逐漸荒廢了。
這座吞噬了無數(shù)嬌妍的生命的宮殿,,叫——“祝閣”,。
在本朝宮人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里,俗稱禁地,。
此時,,原本應該僻靜的地方卻傳來了隱隱的焦急的聲音——
“小姐,小姐,,救救奴婢,!麗妃那里事發(fā)了,她們肯定是要查到奴婢身上??!”
本來失蹤了的大公主的乳母,正跪在青磚地上,,手邊放著個小包袱,噤若寒蟬,,泣涕不止,。
她面前有一個穿著黑色長斗篷的人,背對著她站著,,看不出身形和面容,,聲音低沉:
“小姐本來體恤你做事辛苦,知道早晚會有事發(fā)的這么一天,,便特地給你安排了頂罪的人,。”
“你卻自作聰明,,辜負小姐一片苦心,,私自卷了細軟出逃。白白浪費了小姐一番布置,?!?p> “新嬪又不是傻的,現(xiàn)在鐘粹宮里必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你的失蹤?!?p> “明日一早,,應該就會傳到皇上那兒,各宮排查人數(shù),,到時候,,你想躲也躲不掉!”
乳母抖如篩糠,,眼中充滿希冀的看著她,,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
“那怎么辦?那怎么辦,!若是被抓到,,我定然死路一條啊,!姑娘替我向小姐求求情吧,,看在奴婢殫精竭慮為小姐做了那么多事的份上,給奴婢尋個去處,,放奴婢出宮吧,!”
斗篷里的人聽到她的話,眼神陰冷,,聲音更沉了幾分,,還帶了兩聲怪調:
“若不是你自己作繭自縛,做賊心虛跑了,,事情也落不到如今這局面,。”
“還想讓小姐幫你,,你是反害小姐,,再將娘娘也拖累了嗎?,!”
“不是的,,不是的,奴婢沒有膽子……”乳母跪在地上不??念^,,但斗篷里的人很快打斷了她:
“不過小姐畢竟慈心,剛剛已經(jīng)為你想好了去處,。要我說,,還便宜了你呢?!?p> “到了那里,,你就再不用想那些世俗的東西了。你放心,小姐會為你的家人安排妥當去處的,?!?p> 她的語調帶了幾分愉悅和說不出的俏皮。
乳母已經(jīng)聽出了不對勁,,她眼睛滴溜溜轉著,,突然一把抄起包裹,壯碩的身子顫抖著,,撒腿就往出跑,。
斗篷人慢慢的轉過身,好整以暇,,抱著胸,,卻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
果然,,乳母還沒跑出破敗的拱門,,就被兩個魁梧的內監(jiān)堵了回來,哆嗦著一步一步向后退著,。
斗篷人輕笑一聲,,做了個鬼臉:“別掙扎了,白白的,,還得拖累了你的家人,。”
看著面前兩個相似又陰郁的面孔,,聽著背后那陰陽怪氣又幸災樂禍的語調,,乳母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們不是那位小姐身邊的人,你們到底是誰,??。 ?p> 斗篷人“咯咯”笑著,,陰冷的說:
“我們當然是,,不過這話,,你留著到陰曹地府,,去找閻王問清楚吧!”
兩個內監(jiān)臉上的表情,,出奇的相似,。
兩人對視一眼,眼里是無奈和厭惡,,然后他們面無表情的走向哆哆嗦嗦的乳母,,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乳母慌張的后退著,根本沒注意到身后有什么東西沙沙爬過的聲音,。
突然,,一個內監(jiān)咧開嘴,有些憨氣的笑了起來,。
乳母覺得不對,,扭頭一看——
一條如臂粗的蛇正張著血盆大口對著她,低頭就咬下來??!
乳母一翻白眼,身子當即癱軟在地,。
另一個內監(jiān)低聲說:“小綠的毒能麻痹她半個時辰,,趕緊動手吧?!?p> 那斗篷人悄聲一笑,,動作利索的進屋布置,很快就架好了凳子,,麻繩等必須材料,。
“好了,高度合適,,你們把人架上去吧,。”
她托著下巴輕輕嘆了口氣,,“唉,,只是可惜了,這么好的地方,,就要為了這么個賤婢浪費了,。”
乳母被架到懸到梁上的麻繩圈里,,半個腳掌虛虛架在繡凳上,,剛剛給她留了掙扎的空間。
斗篷人幫襯了一把,,扶了扶她的身子,,嫌棄的撇嘴:
“真沉啊,長了這么一身膘,,平日里定沒少中飽私囊吧,。嘿嘿,如此,,倒也算是為民除害啦,?!?p> 兩個內監(jiān)沉默的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想和她交流的神情,。
一安置好,,他們扭頭就走。斗篷人拍拍手,,表情陰冷,,給幾乎已經(jīng)半只腳踏進黃泉路的乳母留了句話:
“與其留著你的嘴拖累小姐,倒不如讓你為小姐徹底進忠,!”
“要怪,,就怪你自己的愚蠢吧?!?p> ……………………
這邊鐘粹宮里,,幾乎已經(jīng)敲定了乳母的罪名。
已經(jīng)熬到半宿,,方煥頭痛欲裂,,只想著趕緊收拾完趕在明天回稟皇帝皇后之前休息一會兒。
可是采顰開了口?。骸靶聥迥锬?,婢子有一事不明。那乳母剛剛既已逃遁,,那藥渣是誰藏起來的呢,??”
藥渣,,藥渣,?
方煥揉眉心的手指一頓,唇邊揚起一抹笑,。
徐嬤嬤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一眼采顰,,只能無奈的再站出來:“新嬪娘娘,關于安胎藥,,老奴突然想起還有一點需要稟告,。”
“剛剛遺漏的一點,,那醫(yī)女說,,她記得很清楚。距上一次鐘粹宮的人取安胎藥,,應該是還有三劑的藥量”,。
徐嬤嬤接到:“上次抓的藥材按天數(shù)算還有三包并未熬煮,,但剛剛娘娘搜查小廚房的時候,,卻并未找到剩下的幾包藥材,。”
“而且剛剛時間緊迫,,藏藥之人根本來不及將藥材徹底銷毀”
“所以老奴推測,,那剩下的三包應是還在鐘粹宮里,只是被人藏了起來,?!?p> 方煥掌心輕合,眼梢流出一點喜色,。
三方糾察,,那人事后報復起來,她便不是被針對的主力,。
只是到底許多事還是她出面主事,。
她雖然不怕算計,但這種事多了,,冷不丁咬上一口也是很疼的,。
若是換成皇后的人步步推進?
她含笑,,真誠的夸贊徐嬤嬤和采顰:
“不愧是皇后娘娘一手調教出來的人,,永安宮當真是個鐘靈毓秀的好地方。能將人養(yǎng)的這般聰慧能干,。本宮都想讓素拂跟著過去沾沾靈氣呢,。”
徐嬤嬤連聲不敢,,心中嘆息,。
采顰啊采顰。
她如何不知皇后叫采顰來的用意,?
無非是想多讓她習得本事,,日后能夠自保罷了。
可是……罷了,。
方煥看著面前跪著的星兒和被五花大綁的樸兒:
“去搜查她們兩個的住所,,還有大公主乳母的房間。切記手腳輕些,,別擾了大公主的好覺,。”
她瞥向欲言又止的星兒:“別在這兒沖本宮喊冤,,你若真的冤,,自然不會查出什么不好的?!?p> “若真冤了你,,自少不了你的補償,。既口口聲聲說著問心無愧,能被查查又何妨,?”
星兒的話被堵了回來,,她有些緊張,還是點了點頭,。
令人滿意的結果很快出現(xiàn),。
先是樸兒的枕下搜出了一條絳紅色的發(fā)巾,觀其樣式,,是男子發(fā)巾上常用的竹節(jié)紋繡樣,。
看來剛剛說她行跡可疑,她也不敢如實交代,,是真的有事兒,。
宮女與侍衛(wèi)私通,是大罪,。
麗妃作為鐘粹宮的主位,,統(tǒng)管不利,難辭其咎,。
現(xiàn)在她還在里面昏睡著,,腹中的胎兒能不能保得住還是兩說。此刻,,一條條罪名這么加起來,。待她醒來,想必是天翻地覆吧,。
方煥以一種冷眼旁觀的角度看著,,無不惡意的想,高高在上,,倨傲的不可一世的祝家女,,終于也要失勢了。哪怕只是短暫的,,但也能大快人心不是,?
“拖出去,交由內務府發(fā)落吧,?!?p> 樸兒掙扎著,滿眼寫著不甘和乞求,,像個待宰的豬玀那樣拖走了,。
“乳母那里呢?
“財帛都被帶走了,,只剩些衣物和擺件,,悄悄翻找了,,做的很小心,什么都沒留下,。”
“新嬪娘娘,,您剛剛說,,娋兒的乳母怎么啦?”
眾人紛紛行禮問安:“大公主安樂,?!?p> 大公主踩著一雙小繡鞋,披著寢衣,,青絲整整齊齊的被束在腦后,,有些疑惑的站到方煥身邊,牽起她的手:
“新娘娘的手怎么這樣冷,,嬆兒妹妹醒來若是知道,,該會心疼了。娘娘要保重身體呀,?!?p> 方煥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娋兒起來了?這才丑時末,,你還在長身子,,白日在女先生那里用功了,該好好歇歇的,?!?p> “謝謝新娘娘關心?!?p> 大公主眼睛彎彎的笑,,“娋兒歇不安穩(wěn)。聽到響動,,便想出來看看,。見到您還在這里坐著,連父皇和母后身邊的女官都在,,便走出來了,。
方煥點點頭,宮人妥帖的搬上了繡凳,,沏了一碗熱茶:“公主暖暖身子,。”
方煥拉她在自己腿邊的繡凳坐下,,見小瓷碗里是茶水,,不愉的輕嚇了一句:
“都這么晚了,,你是怎么做差事的?還給公主沏了碗茶,?去換成溫熱的牛乳羹來,。”
她又扭過頭,,左手將大公主微攏到懷里:
“娋兒,,一會兒喝了牛乳羹,讓素拂姑姑帶你去嬆兒那里,,你們兩姐妹一起歇息好不好,,外面涼,你還小,,不好在這兒熬著,。”
大公主依舊暖暖笑著,,挽著她的胳膊:
“今日娋兒總睡不踏實,,夜里醒了兩次,現(xiàn)在倒是徹底失了困意,?!?p> “剛剛看到母妃還在榻上昏睡著,有小宮人和醫(yī)女們在照料,,我便悄悄出來了,。”
“剛剛得知阿碧姑姑被父皇罰沒了,,加上我還有些記掛著乳母的事,,左右回去也歇不下,更不好去偏殿擾了妹妹的好夢,?!?p> “不若就讓娋兒在這兒,安生陪著您吧,?!?p> 她將小腦袋倚在方煥肩頭,帶著稚兒軟綿綿的奶音輕輕撒著嬌,,方煥最受不住她這樣,,只好連連點頭,同意了,。
崔娋偏頭,,溫聲問鐘粹宮的內監(jiān)總事:“你與我講來,乳母她是怎么了?”
一番神態(tài),,她不過才八歲的年紀,,竟還拿捏出了幾分高位者的端莊。
方煥有些好笑,,也由著她問,。
“回公主,您的乳母她……剛剛經(jīng)由查明,,她參與了謀害麗妃娘娘的黃芪之禍,。”
內監(jiān)覷著她們的神色,,尤其是大公主的神色,,不由也有了幾分猶疑尷尬之色,。
崔娋倒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他的意思,眼眶一紅,,小手可憐兮兮的抹了抹眼角:
“原來她有著這般蛇蝎心腸……新嬪娘娘,,待將她帶回來時,叫娋兒問她幾句話吧,?!?p> 她抬起頭,強抑難過的看著方煥,。
“這樣的腌臜事,,娋兒本不應過問的,只是我心中焦灼,,故而有些失態(tài),,娘娘不要介懷?!?p> 方煥牽了她的手,,抱抱她:“莫要多想了,我怎會介懷呢,?那乳母背主,,還私自出逃,娘娘會處置她的,?!?p> 她沒說的是,那個乳母,,現(xiàn)在可能生死難料了,。這樣明目張膽的叛逃和出賣,誰敢留她?
“星兒那里呢,?”
“娘娘……”
素拂捧上了……一小提藥材,。
被藏起的那三包藥材!
“在星兒床腳的暗格里發(fā)現(xiàn)的,,剛剛上面還有衣物蓋著,,奴婢們覺著不對,邊便啟了出來,,果然……娘娘想的半分沒錯,!”
方煥似笑非笑瞥了眼眼神已經(jīng)變化的星兒:“拿去給封太醫(yī)驗一下,看看對不對,?!?p> 封太醫(yī)在燭火下一一分辨清楚:“娘娘,正是麗妃娘娘的安胎藥——是加了黃芪的那種,?!?p> “呵?!?p> 方煥冷笑一聲,,站起身,拿過藥包,,猛然砸到星兒臉上:“你還冤枉嗎,?!”
星兒不閃不避,,任由那藥包砸到她身上,,掛繩松開,干枯的藥材散落一地,。
她抬起頭,,不慌不亂的與方煥對視,再無半點剛剛的怯懦,。
“奴婢當然冤枉,!”
方煥銀牙一咬,反倒笑開了,。
她緩步上前去,,掐著星兒的下巴,居高臨下地逼視她:
“物證就在這兒,,還有暗格的事呢,。你的嘴就這般硬嗎?非得去暴室被上了大刑,,才肯招嗎,?”
星兒臉上沒有半分驚懼神色,,她輕輕咧開嘴角,就像尋常玩鬧那樣,,笑的很開心,。
方煥探究的盯著她的眼睛,卻發(fā)現(xiàn)她比自己還要平靜,。
星兒認真捧起方煥的手,,溫柔又恭敬的一點一點將它從自己的下巴上挪開:
“奴婢侍奉您和四公主那么久,日日盡心竭力,,從不敢有半分懈怠,。”
“看在奴婢實在盡心的份上,,在奴臨死前,,求新嬪娘娘全奴一個愿望,聽奴婢講一個故事吧,?!?p> 方煥的眼神冰涼,指尖一抽便甩開她的手,,卻許了她的請求:“講,!”
星兒毫不在意她的態(tài)度,,依舊笑的很開心,,她挺直脊背,穩(wěn)穩(wěn)端坐了,。
她笑著朝方煥說,,語氣熟絡又親近,就像尋常女子聊天那樣,,半分沒有了以往對宮嬪的恭敬怯懦,。
她有些懷念。
“奴婢已經(jīng)有好幾年沒這樣坐著歇息過了,。不卑躬屈膝的,,也能像個體體面面的小娘子?!?p> 她有幾分開懷:
“能這樣與您說話,,是奴婢一直以來都幻想的事。奴婢對娘娘一直很敬仰和向往,,覺得您讓人羨慕極了,。”
“您嫁與了自己從小熟識的小郎君,,生下了可愛的孩子,,高高在上的坐在那兒。”
“又有良好的家世,,美麗的容顏,,頭腦聰慧,性情豁達,。這鐘粹宮里盛放的那樣美麗的芍藥都不能奪您三分顏色,。”
方煥打斷她:“如果你的故事就是指這些廢話,,那你大可攢到暴室慢慢的說,,沒有人攔著你?!?p> 星兒一點都不生氣,,她一偏頭,露出一點小虎牙:
“娘娘就聽奴婢說完吧,,左右也費不了多長時間的,。”
“奴婢在入宮前,,本也是小富之家的孩子,。家有幾十畝田地,去過學塾,,也得過體面的娘子教導習氣,。”
“爹爹為我與同村的阿福哥哥從小定了娃娃親,,星兒每天快活愜意,,幾乎日日與阿福哥哥一起玩耍,沒有煩憂,,只想著要快快長大,,好好嫁給他?!?p> “可是那一年,,奴婢記得,應當是陛下登基三年前,,什么都變了,。”
“也是在這樣一個時節(jié),,江淮一帶發(fā)了大水,,堤壩被沖毀了,無數(shù)沿岸而聚的村落被淹沒,?!?p> “大水將我們的房屋和莊稼毀了,,隨后到來的瘟疫是那樣可怕,使得我和阿福哥哥家中所剩的長輩都死光了,?!?p> “家中更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都被沖走了,,什么都沒留下,,只剩些殘垣斷壁?!?p> “我和阿福哥哥就龜縮在那殘垣斷壁里面,,膽怯的偷偷生活?!?p> “我們沒有吃食,,莊稼顆粒無收。我們每日只能吃觀音土,、蟲蟻,、樹皮度日。就這么著,,又餓死了不少人,。”
“那天聽說先帝撥了銀子下來救濟,,我們是多么的高興啊,,覺得終于有救了?!?p> “可等啊等,,等啊等,,在地方上等了那么久,,一層層貪腐下來,我們卻連一個銅板都沒有見到,?!?p> “就這樣過了一月,阿福哥哥和我相依為命,,每日去偷挖些蟲蟻,,捉一兩只老鼠?!?p> “可蟲蟻老鼠和樹皮只有那么多,,每日被那么多人爭搶,我和阿福哥哥兩個半大的孩子,,根本吃不到多少東西,。眼看著,,我們就要餓死了?!?p> “這時候,,宮里派下來了采買低等宮人的人,我與阿福哥哥長的周正些,,被宮內采買的人看中,,買了去?!?p> “我那時還很開心地與他說,,我們要在宮里好好干活,一定要勤快,,我們多些攢一些錢,。等到將來放出宮了,回到鄉(xiāng)間成親,?!?p> 她突然哈哈的笑了起來,模樣有些癡狂,。
大公主已經(jīng)聽得呆了,,她僵在繡凳上,滿臉寫著不敢置信,。
星兒笑著笑著,,哀哀的痛哭出聲,那種撕裂肺腑的絕望,,將在場的人的心靈都震撼了,。
“我問那內監(jiān),進宮可以一頓一個窩窩頭嗎,?那內監(jiān)說,,不止窩窩頭,連白面饃饃也吃得,?!?p> “我們那樣歡喜,以為是進了福窩窩,,萬萬沒想到,,這是個食人窟!”
“我們年幼不知道啊,,男子是不可入宮的,,能進去的,只有閹人?。,?!”
她涕淚交加,不知是傷那阿福哥哥從此再不是個正常男人,,還是在傷心自己的命運悲慘,。
“那個晚上得知后,我們兩個那樣絕望,,兩兩相望,,只余熱淚?!?p> “但是事已至此,,怎么辦呢?我哭著安慰他,,告訴他我的心意,,不論他是什么樣子,我們已經(jīng)共患過生死了,,待到出宮,,我們依舊會成親?!?p> “他答應了,。我們就這樣,處處謹小慎微,,踏實能干,。就這么三年,陛下登基了,?!?p> “后宮幾乎所有的宮人都要重新分配,我為人踏實肯干又不愛說話,,被素拂姐姐在宮正司看中,,要來了鐘粹宮?!?p> “我們以為是求得了一個踏實的前程,,很是開心。誰曾想,,這是深淵的開始?!?p> 她有些自嘲的輕笑了兩聲:
“比翼鳥,,哪有單飛的啊。我被要來了鐘粹宮,,阿福哥哥為了照顧我,,也想辦法進了鐘粹宮,。”
“只不過,,區(qū)別是——我們一個是偏殿的人,,一個是主殿的人?!?p> “麗妃娘娘的脾氣不好,,時常斥責下人。阿福哥哥忍著忍著,,也就習慣了,。”
“本來明年,,我們就可以放出去了,。可是出了變故,?!?p> 她看向大公主,目光哀戚,。
“麗妃忽然暴戾起來,,從斥責變成了打罵……”
她聲音猛然高揚:“阿碧姐姐,您可還記得,,兩月前被麗妃生生打死的阿福,?!”
阿碧身子猛然一震,。
阿福,?!,!小福子,?!,!
星兒吃吃的笑著,,宛若癡兒:
“您說,我怎能不恨,,不冤?。∥液薏坏糜H自化鬼,,索了她的命?。≈豢上覀兊拿?,在貴人眼里,,如同草芥一般低賤,。”
“所以,,當我無意中得知黃芪的妙用之后……它就成了我復仇的一把利刃,。”
“黃芪……多么好的東西啊,,用它的時候,,是補氣血的良藥;不用它的時候,,就能變成傷人的利器,。”
星兒有些釋然的嘆了口氣,。
“有善有惡,,奴婢的一生,多半也就是這樣了,。跌跌撞撞,,掙扎前行,最后也不過落得生死劇變,?!?p> “你是從誰手上得的黃芪?”
方煥追問,。
星兒卻并沒有抓緊回答她的問題,。
她只是朝著方煥鄭重一叩首。
隨后直起身子,,兀自笑著:“奴婢聽說婦人家犯了錯處,,多半是要脫簪待罪,聽候發(fā)落的,。奴婢對不住娘娘以前的信任,,辜負至此,今日奴婢也學一學吧,?!?p> 她從腦后抽出一只素銀簪子,孤零零的,,只粗粗刻著一個篆體的“?!弊帧?p> 她撫摸著那簪子,,目光溫柔繾綣:
“阿福哥哥,,下輩子,我們就在鄉(xiāng)里做一對平凡恩愛的小夫妻吧,?!?p> 方煥眉眼一動,看出她的不對勁,,連忙厲聲讓周圍的內侍上前按住她,。
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那銀簪的尾部被磨的鋒利,,星兒只穩(wěn)穩(wěn)對準了脖頸用力一扎,,便微笑著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血色飛快流淌,,很快,,周圍一片就都是流淌的鮮血,密密麻麻蛛網(wǎng)似的,,場景簡直是瘆人極了,。
大公主已經(jīng)嚇呆了。
她一直被保護的精細,,哪里見過如此慘烈的場面,。
她的小手微微顫抖著,想要去牽方煥的袖子以求安慰,。
方煥此時卻沒能顧上她:“封太醫(yī),,快去看,人還有救嗎,?”
封太醫(yī)早已匆忙上前去探星兒的鼻息,,聞言抬頭,輕輕搖了搖:
“下手極準,,人已經(jīng)斷氣了,。微臣,無力回天,?!?p> 方煥一口氣哽住,氣的猛一拍扶手,,這才想起身邊繡凳上還有個大公主,,她忙將嚇壞的崔娋摟進懷中:
“怎么樣,娋兒,,沒事吧,?可是嚇壞了?別怕啊,,新娘娘在呢,,新娘娘看護著你,不要去想那些?!?p> 大公主被她抱在懷里,,臉埋在綿軟的杭稠里,慢慢平復情緒,。
方煥給素拂使眼色
——快去收拾了地上那灘血污,。
大公主只聽見一陣刷洗的聲音,沒過多時,,便有聲音沉靜的宮人來報:
“都干凈了,,給大公主沏了熱的玫瑰花茶,公主喝了壓壓驚吧,?!?p> 崔娋迷蒙的睜開眼睛,端起緩慢的啜了幾口,。
“新娘娘,,我害怕,我想和嬆兒一起睡,,好不好,?”
“當然可以?!?p> 方煥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素拂,,帶大公主去嬆兒那里一起睡?!?p> 素拂應了,,方煥朝著剛剛拿回名錄的方女官詢問:“有眉目嗎?”
“人數(shù)需要一個一個排查……”
方煥靠在椅子上,,沉默了一會兒:“那就只能一步一步來查了,。真是惱人的很?!?p> “不如這樣吧,,各位都回去先歇一歇,明日還得向陛下和皇后娘娘回稟呢,,太失了精神氣也不好,。”
“左右現(xiàn)在線索都斷了,,這瞧著都寅時了,,各宮都已安睡,宮人不能排查,,乳母也不能找尋蹤跡,。留待明日吧,。”
素拂上來攙她,,永安宮的人和方女官行了禮都告退了,,只留幾個小宮人慢慢的收拾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