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傾云宮槿櫻殿寢殿中,,尋竹剛欲就寢,,寢殿的門被人輕輕叩響,,一個沙啞陰郁的聲音在門外問道:
“姚妹妹睡了嗎,?”
尋竹與大小蠻對視一眼,,遞了個眼色示意開門,,自己摘了剛剛退下掛在衣架上的外衫復又穿上,,遂離了床邊向外廳迎出去,。
轉(zhuǎn)出琉璃屏風,只見顧清和穿著貼身中衣眼神驚懼略帶慌張地立在門口,,看得出正在極力想要保持冷靜自持的神情,,但顯然不是很成功。
頭發(fā)依然結(jié)成一縷一縷的發(fā)辮,,發(fā)梢卻沒了白日里叮當作響的小鈴鐺,,手中緊緊握著拉烏送給他的刀鞘,護在胸前,,像是生怕一松手就會失去似的,。
尋竹見她這般模樣,趕忙上前扶著她的肩膀,,將她帶到桌前坐下,,又吩咐小蠻端熱茶來給顧清和暖暖身子,。
少傾,小蠻端來尋竹剛飲了,,還溫在小掛爐上的姜茶,,提起爐上的茶壺,斟了一杯遞到顧清和手里,,又取下搭在手臂上的一件披肩給她披上,。
將刀鞘放在腿上,顧清和兩手握著茶杯,,瑟縮著身子一口一口地嘬飲杯中的熱茶,,過了很久,身體才漸漸舒展了起來,,放下茶杯長吁一聲,,神情復雜地望著尋竹道:
“姚妹妹~你...不介意我這般喚你吧?”
尋竹笑笑搖頭,,等她繼續(xù)說下去,。
顧清和唇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多謝妹妹肯收留我這個無親無故的人,,若不是你,,我怕是活不過今晚了?!?p> 尋竹面露驚色,,預感到月影宮中的秘密就近在眼前,但只一轉(zhuǎn)瞬,,復又收斂了神色,,假裝輕松地說道:
“郡主是不是又夢魘了?白日里郡主與我說的事,,我左思右想,,總覺得會不會是哪里有誤會。
之前郡主居于月影宮中,,佑英夫人喜靜,,月影宮冷清,況且郡主思念將軍夫人,,時而夢魘也是在所難免,。
莫非是郡主思母心切,誤將夢境認作現(xiàn)實,?”
顧清和握著茶杯的手愈發(fā)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沉著臉頻頻搖頭,尋竹見她這般神色,,并不容她分辯,,繼續(xù)道:
“無論如何,如今既已到了我這里,,你我姐妹相伴,,郡主便無需多思,安心住下就好,。
郡主深夜來我房中,,連外衣都沒有穿,是不是又夢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
顧清和踟躕地片刻,,一時看看尋竹,剛欲說什么,,又作罷,,如此反復了兩三次,才下定決心似的說道:
“姚妹妹可曾聽說過亞歲嗎,?”
“亞歲?自然知曉,,亞歲那日黑夜最長,,白晝最短,是一年之中陰氣最盛之日,。
對了,,好像明...后日!后日便是亞歲之日了,!”
尋竹雖長在九天,,卻也知曉,凡人將冬至這一天稱作“亞歲”,,卻不知顧清和為何深夜跑來與她提起亞歲,。
“北疆一半沙漠一半草場,不適合耕種,,所以并不十分在意南地之人所說的節(jié)氣,。”
顧清和面色更沉,,點點頭繼續(xù)說道,。
“我生在北疆,長在北疆,,拋開血統(tǒng)一說,,卻是個地地道道的北疆人呢~本也不講究這些個南地風俗,并不在意什么亞歲。
但自我記事起,,我就知道,,母親是無時無刻不思念家鄉(xiāng)幽都的,所以一直保留著幽都的習慣,,每到亞歲這日都要煮一碗糯圓給我吃,。”
尋竹想起凡人尋竹的記憶中,,的確有亞歲這日吃糯圓的情景,,點頭稱是道:
“是啊,我記得,,每年這日,,娘親都會親手為一家人煮糯圓,說是寓意一家人團團圓圓,,還會給我和兄長每人一做雙她親手繡的鞋子,,就像是過年一樣熱鬧呢。
看來將軍夫人真的很疼愛郡主你呢~”
聞聽此言,,顧清和的眼眶有些發(fā)紅,,面頰上卻沒有淚,苦笑說道:
“是啊~母親是很疼我,,可就是這樣一個本該舉家團圓的日子,,卻在我八歲那年成了我一生都揮之不去的噩夢。
那年亞歲,,糯圓剛剛端上桌,,母親就突然病倒了,直到半年后她離世那天,,都沒能再睜開眼睛看過我一眼,。
可是...可是就在剛才,在我的臥房中,,我又看到了我的母親,!
姚妹妹!你不要懷疑我,!我不是在做夢,,我知道的!那不是夢,!你千萬不要把我當成瘋子,,我知道我在說什么,我看到了,,真的看到了,!我看到了,!”
說著,顧清和將臉埋進兩只手里,,放聲哭了出來,。
她哭得凄慘至極,那哭聲中既有無以名狀的恐懼,,也有著壓抑了多年的憤懣和幽怨,,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從小沒了母親,,又被親生父親嫌棄,,被繼母虐待的女孩子,在見到那樣可怖又無法解釋的情景之時該有多么的無助,。
初次入宮時,,她才八歲,八歲的小姑娘,,在幽都有親難投,,她不能對任何人提起,因為沒有人在乎,,沒有人相信,,更不會有人成為她的依靠!她只能將這一切歸咎為是一場夢魘,。
但如今,,十年過去了,她也早已過了分不清夢境和現(xiàn)實的年紀,,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她知道,,這不是夢魘,,而是正在親身經(jīng)歷的恐懼!
她不能告訴佑英夫人,,因為佑英的陰沉詭異讓她害怕,,她不能告訴王上王后,多年寄人籬下的陰影使她無法相信任何人,!
但她始終需要一個庇護所,,面對夜夜來襲,隱藏在濃重夜色后的妖異鬼魅,,顧清和幾近崩潰的邊緣,。
當尋竹一行人初入皇城那晚,夜宴上聽說離朱是為居云夫人驅(qū)散惡咒的修道高人之時,,顧清和仿佛終于找到了倚仗,,但接下來,離朱的冷峻孤傲,他一身仙氣同時又一身妖邪的媚態(tài),,都使這個卑微的北疆女孩兒感到疏離和遙遠,。
她也曾試圖與離朱說些什么,但離朱的眼睛始終追隨著尋竹,,仿佛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有這么一個怯懦又倔強的女孩子的存在,。
尋竹探查月影宮那日清晨,顧清和趁佑英夫人還在做早課的時候,,偷偷溜出月影宮,,去到了離朱的碧霄宮,可離朱那時卻正在叩響尋竹傾云宮的大門,。
顧清和隱約感覺自己的時間已然不多了,,那個神秘可怖的妖異越來越頻繁的出現(xiàn)在她的身邊,也離她越來越近,。
從碧霄宮趕回月影宮時,,她遇到了心事重重的尋竹,顧清和決定破釜沉舟,,她要堵上自己的性命來相信眼前這個既有著天真爛漫的神態(tài),,又周身散發(fā)著俠義正氣的小姑娘,決定將自己保守了十幾年的秘密,,都交到這個少女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