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耳再一次歪進椅子里,。
這一次，足足有十分鐘,，他連眼睛都沒眨動一下,。
以至于，猴子最后都忍不住問劉洪：“他不會是……”
“我死不了的,?！?p> 回答猴子的是劉一耳本人。
他依舊仰躺著,，沒有起身的意思,，口中澀聲道：“他那一扇子下來，并沒有真正碰到我,，可是,，我當(dāng)時就覺得渾身像是冰凍一樣，只感覺寒風(fēng)刺骨,，跟著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我醒過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身邊躺著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
我當(dāng)時整個人都傻了。我有夜眼,，當(dāng)時雖然沒點燈,，可我還是看清楚枕邊人是哪個了——那婦人，竟然是我的妻子,！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了濟南府,。可我真真實實看到,，我離開家之前,，本來還年輕的妻子，居然已經(jīng)變老了……”
見他閉口不語,，猴子忍不住問：“你能說清楚點嗎,？我真沒聽明白。”
劉一耳慘然一笑：“我以為自己只是短暫昏迷,，哪想到,，這一‘覺’，竟然整整睡了二十四年,?！?p> 我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猴子卻是點頭道：“你這么說我就明白了,，那你應(yīng)該是受了重傷,，造成深度昏迷，也就相當(dāng)于植物人,，直到二十四年后才醒過來,。這也真算是奇跡了?！?p> “先就只當(dāng)是植物人吧,。”劉一耳搖了搖頭,，“孩子,，我上年紀(jì)了，說這么久,，有些累了,。你先喝口茶，等我把話說完吧,?！?p> 猴子臉一紅，連忙捧起紫砂壺,，給他倒了杯茶：“對不起,，老先生，是我沒管住這破嘴,?！?p> 劉一耳笑著點點頭：“沒事兒,，你也是個好孩子,。”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繼而喝干,，半邊蒼白的臉稍稍恢復(fù)了一點血色。
他忽然向我問道：“整整二十四年,，你知道那意味著什么嗎,？”
“古代將周天等分十二，十二支配屬生肖，十二年是一周天,。對人而言,，可以說十二年算是一個小輪回?！蔽覒c幸沒白看楊武刀的那些書,。
劉一耳點點頭：“于活人而言，的確如此,，可是對于陰魂來說,，十二年算是另外一種大的輪回吧。算了,，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暫且不說,，還只說我當(dāng)時的狀況吧。
我剛醒來那會兒,，我的妻子似乎立刻有所感應(yīng),，跟著就睜開了眼。她就那么愣愣的看著我,，足有一盞茶的工夫,，然后，就抱著我,，哭了整整半宿,。
等到天亮，她才告訴我,，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二十四年了,。二十四年前，有路人在街上發(fā)現(xiàn)了我,，報官后,，我的兩個朋友聽到消息，前去衙門認出了我,。
足足一個月,，我一直沒有醒，他們想要給我喂參湯吊命,，喂下去立時就又吐了出來,。他們認定我不行了，只好把我送回了濟南的家里,。
旁人要替我準(zhǔn)備后事,，我妻子一直不許，只日日夜夜守護我,。這一來,，便是二十四年。
醒來后的第三天，我妻子說有件事要告訴我,，讓我先做好心理準(zhǔn)備,。我讓她不必說了，我已經(jīng)知道自己身體的變化,。
不光知道我半邊頭臉連同身體如同干尸,，還記起那二十四年間，我去過哪里,，遭遇了什么,。”
我拿起茶壺,，替他斟上茶,。
見他目光轉(zhuǎn)向猴子，眼中微微透著笑意,，我忙捅了猴子一下,，“等你問呢?！?p> “呃……”猴子反應(yīng)過來,，抓耳撓腮道：“您不是昏迷了二十四年嘛，怎么又去別的地方了,？”
劉一耳干笑兩聲,，“剛醒那會兒，我是什么都不記得,，但在那三天當(dāng)中,，不斷有一些畫面，循序漸進似的進入我的腦子里,。
我終于明白,，我經(jīng)歷了什么。
二十四年當(dāng)中,，我躺在家里,，魂魄卻去了陰間。
我認定有陰間的存在,，而且確定地獄有十八層,。
因為，我在每一層,，都待了一年,！
終于經(jīng)歷完地獄的刑罰,，又到枉死城待了六年,。
忽然有一天，一個聲音對我說：‘時間到了，你可以回去了,?！?p> 然后，呵呵,，然后我就真的回來了,。”
他再次向我問道：“三七,，你相不相信我說的都是真的,？”
“你認為這一切，都是陰陽扇造成的,？”我反問,。
并不是說，我不相信他的話,，但是實在無從想象,，那究竟是怎樣一種經(jīng)歷。
劉一耳點點頭：“對,，陰陽扇確是至寶,，能夠賞罰陰陽。呂信用陰陽扇,，給了我最深重的懲罰,；然而，或許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那以后,，陰陽扇又給予了我獎賞?！?p> “這種獎賞……”我忍不住搖頭：“如果你指的是長壽,，我不認為這是獎賞?！?p> 劉一耳微微一笑：“你早看出來了,？”
我點點頭。
猴子小聲問我：“你看出什么了,？”
我把肩膀側(cè)了個位置,，看著劉一耳說：“單看您的右臉，和當(dāng)年與林勤恩分別時,，幾乎沒有變化,。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的身體狀態(tài),，還停留在四十來歲,？”
見劉一耳點頭,，猴子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什么意思？什么情況,？”
劉一耳沖他揮了揮手,，說：“剛醒來的時候，我左半邊身子,，就和我的頭臉一樣,，那樣的身體狀況，我根本就什么也做不了,。
可我還活著,，活著，我就得吃喝,。
就這么,，又過了十二年，我半邊身子居然恢復(fù)了正常,?？墒菬o論再怎么調(diào)養(yǎng)用藥，這幅面孔都變不回來了,?！?p> 我不顧身份，插口說道：“您當(dāng)年沒有聽王布袋的話,，最終應(yīng)了卦言,。我想知道，您當(dāng)初離開家的時候,，您妻子所懷的孩子呢,？”
劉一耳笑了，“你很聰明,，這么問,，是怕我回想的多了，心痛難熬,，所以用我關(guān)心的親人轉(zhuǎn)移我的注意力,。”
我點頭承認,，指指劉洪：“如果說您當(dāng)初那個孩子留住了,，而又活不過四十歲，那和劉大哥的年紀(jì)好像對不上,?！?p> 劉一耳說：“我沒聽王布袋的話，不但害了自己,，還害了孩子,。那孩子,，一降生便是死胎。
你看出我的身體狀況了,，我活了一百二十五年,，雖然成了丑八怪,，現(xiàn)在身體就和四十一歲時一樣,。
我還記得我父親臨終遺愿，既然身子骨還行,，那就……就……”
劉洪怕他尷尬,，接口說：“我父親排行老五，上面還有一個姐姐,，三個哥哥,。”
猴子一拍巴掌,，指著劉一耳說：“我現(xiàn)在絕對相信你身體倍兒棒了,。”
“哈哈哈哈……”
劉一耳被他的口不擇言逗的大笑,，劉洪也是忍俊不禁,。
我卻怎么都笑不出來，想了想,，拉過猴子,，小聲對他說：“差不多了，咱還有別的事要辦呢,?！?p> 猴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劉洪就對劉一耳說道：
“爺,，知道您老身體好,，可人家兩位不能只陪著你想當(dāng)年不是？”
劉一耳點點頭,，起身道：“行了,，我這少了半邊嘴，說話也是吃勁,。今天就到這兒吧,。”
說著,，拿起裝鐵扇的木盒,，交到我手上：“我現(xiàn)在變得半人不鬼，但也得了一樣好處,，我左邊的耳朵,，能聽到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聲音,。我聽出，你身上有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東西,。
這把陰陽扇,，雖然是仿制的，但也已經(jīng)成器了一個甲子,，又是極地寒鐵打造,，還是有些辟邪作用的。
你放心,，咱們雖然認識不久,，可彼此都應(yīng)該了解對方是什么樣的人性了。這把鐵扇,，權(quán)當(dāng)是我送給晚輩的見面禮,，不需要你為我做什么。至于后續(xù)你和劉洪能相交到什么程度,，那就是你們年輕人的事了,。”
“好,，謝謝,。”
上了面包車,，我立刻捂住了猴子的嘴,，“回去睡覺，順便喂貓,?！?p> 車開出市區(qū)，猴子才又問我：“你最后說有事,，是故意說給他們聽的吧,？我覺得這爺倆不錯啊，你怎么就不想跟他們多聊了呢,？”
“我不是不想多聊,，你不覺得，單單老爺子說的那些,，我們已經(jīng)消化不了了,？”
我下意識扭頭看了一眼。
猴子嗤笑：“想什么呢,？我承認他們是奇人異士,，可到底不是順風(fēng)耳啊，你還怕他們追上來偷聽咱說話??？”
“我急著走,，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怕我忍不住把我的想法說出來,?！?p> “什么想法？”
我低聲說：“我不知道地獄什么樣,，可我相信劉一耳說的話,。你有沒有想過，劉家人為什么活不過四十歲,？”
猴子很認真的想了想,，朝我放在駕駛臺上的盒子努了努嘴：
“我也覺得劉老爺子和劉洪都是實在人,，我相信他們說的,。這扇子……真正的陰陽扇，的確有著特殊能力,。我懷疑,，呂信不光害劉老爺子下地獄受罰，還給劉家的人下了詛咒,，所以他們沒人能活得過四十歲,。只有找到真正的陰陽扇，才能解除詛咒,?！?p> “我就是想到了，不用陰陽扇也能解除詛咒的辦法,，怕我忍不住說出來,，才讓你趕緊走的?！?p> 猴子一愣：“你有什么法子,？”
我讓他先把車停好，然后和他對視了一會兒,，才問道：
“劉一耳不光長壽,，而且不會老。因為什么,？”
“那……那會不會是判官知道他是被人陷害,，想補償他才……”
“別扯蛋！”
我狠吸了口氣：“我就說真有神明鬼差,，讓一個人不老不死,，那就是違背自然法則。這么說吧,，劉一耳不老不死,，他的后代活不過四十歲,；如果……如果他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