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噼啪”，細雨敲打大巴車窗戶的聲音有節(jié)奏地傳來，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終于吵醒了正閉眼昏睡沉浸在夢境中的路鳴,。他微睜開雙眼,，朝窗外看去，大巴車在山路上有條不紊地蜿蜒前進著,，遠處大峽谷漸漸顯露出輪廓,，谷頂上好像蒙著一圈又一圈的薄霧，遠遠望去猶如仙境,。

　　路鳴一向不太喜歡雨天,，天空總是灰蒙蒙的，無端就容易讓人覺得感傷,。而且自古以來書上的離別似乎又總是偏愛下雨天,，于是他心里有點煩亂。他看看身側(cè)打盹的母親,，瞥見她一頭青絲微有花白,，眼下的魚尾紋好像又深了，不由心里微嘆口氣,。

　　大巴在一個小時后終于到站,，這樣一座小小的車站門口豎著一塊牌子，上面用粗筆字寫著“毛坦廠”三個字,。路鳴看著,，眉眼微動，以前也曾隨母親來過這個車站,，可是沒有想過,，多年后，居然會在這樣的情景下,，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到這里,。

　　他和母親沒有帶傘,，因為上車前還是艷陽高照的天氣。所以他們走到一家小賣鋪前避雨,，又買了點水果,。本來，他們是要再換一種類似于三輪車的車去他大姨家,，可大姨聽說他們一起過來,，非要讓大姨夫開著自家小超市進貨用的面包車來接，說是鎮(zhèn)上路不好走,，他們帶著行李又不方便,。

　　路鳴這次高考，離心怡的大學差了幾分,。分數(shù)出來的那天,，他眼前一黑，幾乎體會到世界末日來臨的絕望和痛苦,。他躊躇再三,，還是提出再復讀一年的想法?？赊D(zhuǎn)眼看到父母臉上焦急卻不敢表露過多怕引來他更多傷心的表情,，路鳴差點就要脫口而出，不然就上其他大學算了的話,。

　　可是,，他終究是不甘心，那么多年辛苦求學的日子走來,，那么多的心血澆灌，眼看就差一步,，他就可以得償所愿,。何況，他還和張曉約好要一起去BJ,，去長城,，去天安門，去故宮,，……,。他們要離開這所小城鎮(zhèn)，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

　　張曉在電話里聽說他要復讀的事情,，并沒有想象中的如何勸阻，她只是靜靜聽完他的話,，然后輕聲卻堅定地告訴他沒有關(guān)系,，因為年輕,，一切都可以重頭再來，只要心中有夢想,。

　　可是他最后還是紅了眼眶,，覺得自己就像是戰(zhàn)場上一場戰(zhàn)疫結(jié)束時渾身是傷，半跪在地的殘兵,，面對滿地焦灰,，難以站起，只剩下胸腔里滿是提刀再戰(zhàn)的吶喊聲,。

　　路鳴因為成績已經(jīng)過了一本線,，所以只交了最少的幾千塊錢。之所以選擇毛坦廠中學,，是因為這里的復讀生有著超高的大學本科升學率,。不知道是哪一年，毛中的名聲漸漸在順安市乃至整個安徽省傳了出來,。在傳說中,，這里有著最嚴苛的老師，最慘無人道的教學制度,，被譽為“超級中學”,、“亞洲最大高考工廠”。于是,，大批的家長和復讀生慕名而來,，祈愿在經(jīng)歷“地獄”式的洗禮后，能實現(xiàn)曾經(jīng)的大學夢,。

　　8月份下旬報完名后,，路鳴就先過來學校上課了，本以為高中一個班幾十人已經(jīng)較多了,。在看到毛中一個班有100多人的時候,，他還是吃了一驚。這里的生活很單調(diào),，完全是兩點一線,，家和學校。每天從早上6點半到晚上10點50,，全是在學校里度過的,，就連中午和晚上吃飯，也是由大姨送到校門口,，路鳴端著就在十幾分鐘內(nèi)站著吃完的,。

　　有時候，路鳴晚上坐在教室里上自習,，偶爾做題累了時,，抬頭看到滿室低頭寫字的同學,，聽著耳邊傳來筆尖劃過紙張的嘩嘩聲響，在一樣的白熾燈發(fā)出的白色光芒中,，覺得恍惚間好像又回到那年披星戴月的高三生活,。

　　這時，他會偏頭透過窗戶,，看看外面操場邊山坡上,，被金色燈光籠罩下的偉人銅像，看著看著,，他好像重新獲得了力量,，然后繼續(xù)斗志昂揚地投入到無休無盡的題海之中。

　　后來9月正式開學前,，家里出了點事,。路鳴年邁的爺爺，已經(jīng)年過80,，身子一直不算硬朗,，大病小病不斷。8月底的一天,，老人家從樓上走到樓下,，一個不小心，一腳踩空,，直接從樓梯上滾落下來,，當時就暈了過去，等被送到醫(yī)院搶救時已經(jīng)不行了,。

　　父親來電讓路鳴回去,，他只見到了爺爺?shù)墓腔摇敔攺男】粗辐Q長大,，他又聰明伶俐,，后來奶奶去世后，爺爺就搬來和路鳴他們住在了一起,。時間久了，爺孫倆的感情自然非比尋常,，就是得知路鳴要去復讀,，爺爺也只是嘆了口氣，囑咐他在外面一切小心,，要好好照顧自己,。他望著爺爺黑白畫像上和以前一樣的笑容，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他在家里又待了幾天,，人也消瘦了一圈,。眼看就要開學，他媽實在不放心他一人回毛坦廠,，便幫著收拾了行李后堅持要送他,。

　　路鳴坐在姨夫的面包車上，聽著母親和姨夫拉著家常,。他伸手擦了擦頭上的濕發(fā),，在顛簸中，抬頭只看到,，外面的雨水從天際飄飄揚揚地灑下,，路上行人在慌亂中加快腳步地向前走去。

　　都說江南煙籠雨,，在這細雨微蒙中,，他仿若暫時忘卻了自己身在何方，又要去往何方,。只是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老子曾經(jīng)說過的一句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