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山糧食大豐收的事情，很快便在十里八鄉(xiāng)傳開，不僅如此,，就是在縣里,、市里……都引起極大轟動。

　　聯(lián)產(chǎn)責(zé)任承包制首次進入國人視線。

　　李海生在縣里整整待了三天才回來，上面的意思是：先看看，不支持,，不反對，不準(zhǔn)效仿,，靜觀其變……

　　典型的舊時代摸著石頭過河的處理方法,。

　　但對于郭永坤而言，足夠了,。

　　現(xiàn)如今他在紅陽公社不管哪個地方出現(xiàn),，待遇就跟日后的明星一樣，誰不屁顛屁顛往上湊,、恭恭敬敬道聲好,？

　　不僅他，就是前頭山任何一名社員走出去,，都腰板挺得筆直,，講話音調(diào)都比以前高不少。

　　沒辦法,，手里有糧啊,，就是這么底氣！

　　以往幾乎年年都要借糧的前頭山大隊,，現(xiàn)在倒成了土財主,，反過來向外面發(fā)揚風(fēng)格。

　　名頭一時無兩,，甚至蓋過了羊頭坳老大哥,。

　　混賬東西趙愛國終于說上媳婦兒了，二根叔家的傻閨女也有人愿意娶了,，在醫(yī)院躺了三個月的林紅道完璧歸來……

　　知青們心心念念的返城指標(biāo),，落實下來啦,！

　　大隊部的小操場上，整個前頭山僅剩的37名知青,，接到消息全部趕來,。

　　“永坤，恭喜恭喜啊……”

　　由于趙福民還沒出現(xiàn),，大家便聚在一起聊天打屁,，氣氛并不凝重，都顯得挺輕松,。

　　因為他們雖過來了,，但根本沒作指望,，只是大隊通知到,，僅此而已。

　　眼下別說前頭山,，就是整個紅陽公社,，誰能有郭永坤的聲勢浩大？

　　不是不想爭,，而是不敢,，也沒臉。

　　“感謝感謝,，等回去了一定寄點好吃的過來,，到時大家分分……”

　　被眾人簇擁著，郭永坤也是激動萬分,，千盼萬盼,，總算是盼到了！

　　還是那句話,，誰能同他爭,？

　　這個返城指標(biāo)如果不給他，人民群眾都不能答應(yīng),。

　　就是這么霸氣,！

　　“永坤，河?xùn)|見了……”

　　林紅道這會兒的表情,，可謂要多惆悵有多惆悵,，原本已是勝券在握，萬萬沒想到……

　　三根肋骨都沒懟過,！

　　這還是人嗎,，怎么就跟獨孤求敗一樣，根本無法戰(zhàn)勝呢,？

　　“好了紅道……”郭永坤搭起他的肩膀,，笑著安慰,，“現(xiàn)在不是都在傳，有些地方的知青已經(jīng)開始返城了么,，我相信咱們這邊也快了,。”

　　他說著,，又將一旁有些不得勁的李有光攬過,，“我估摸頂多再有個一年半載，政策就會下來,，兄弟只是先走一步而已,，回市里打好基礎(chǔ)，說不定等你們回來時,，工作我都替你們物色好了,。”

　　“嘿嘿……要這么一說的話,，我這心里突然就爽了,。”李有光哈哈大笑,。

　　林紅道同樣笑了笑,，卻顯得有些牽強。

　　“都來了沒,？”這時,，趙福民總算現(xiàn)身了。

　　手里拿著只白信封,，里面裝的啥不言而喻,。

　　大家的眼神落在郭永坤身上，心里要說沒點羨慕嫉妒恨,，那絕對是假的,。

　　因為這次不僅是返城，就連工作都能一并落實,，簡直不要太爽,！

　　“那我就不賣關(guān)子了，名額只有一個,，但還真的挺不錯,，省城工商系統(tǒng)下的一個單位……”

　　“啥？”

　　聽趙福民如此一說,，大家的眼睛越發(fā)紅了,。

　　原以為就是個普通工廠職位，誰能想到直接進了體制,，而且是工商系統(tǒng),，還是省城的,！

　　這年頭什么單位最吃香啊,？

　　那必須是供銷社,、物資、糧食,，以及商業(yè),！

　　這四大系統(tǒng)也被稱作金飯碗中的金飯碗，炙手可熱得很,，誰如果能在其中謀個職位,，那家里一準(zhǔn)得燒高香，左鄰右里都要高看一眼,。

　　“永坤,，這下你算是發(fā)達了！”

　　大家雖然眼饞得緊,，但也心知肚明沒自己的份,，所以只好再次恭賀幾句,，抱著提前打好關(guān)系的想法,。

　　畢竟這位指不定過個一年半載后，就是郭科長,、郭主任,，郭領(lǐng)導(dǎo)了。

　　“好說好說,，都是知青兄弟,，將來有什么力所能及的……”

　　郭永坤心情十分不錯，也愿意許點小承諾,。

　　實際上有沒有這個金飯碗,，他根本不在乎，但話又說回來,，有肯定比沒有好,，畢竟回到家里，他也不能當(dāng)個巨嬰,。

　　這輩子雖然沒想過奮斗,，不過讓家人生活好是前提，再說……

　　混個什么百萬,、千萬身家的,，還用的著奮斗嗎？

　　然而郭永坤沒注意到,，現(xiàn)場所有知青的眼神,，都帶著艷羨聚焦在他身上,，唯有一人的目光……

　　卻有些閃躲。

　　“咳,！下面我公布一下,。”

　　趙福民這句話將大家的注意力瞬間拉扯過去,。

　　“這次獲得返城指標(biāo)的是……林紅道,。”

　　嘩——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

　　大家瞬間懵了，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怎么會……”郭永坤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而林紅道呆滯片刻后，險些沒喜極而泣,。

　　居然是他,？！

　　怎么會……

　　但不管了,。

　　火速上前接過返城通知書,，捧在懷里如同心愛的姑娘，不斷撫摸著,。

　　“紅道,，恭喜啊……”

　　郭永坤瞬間被晾到一旁，身邊唯一陪同的,，只有李有光,。

　　“坤哥……”

　　“什么都別說！”

　　郭永坤怒了,，怒不可遏,，直挺挺上前，想要打人,！

　　“永坤哪,，別激動，這不是我的主意,，是李書記的意思……”

　　趙福民長嘆口氣,，知道結(jié)果一宣布，肯定會是這樣,，把郭永坤徹底惹毛了,。

　　但正如他所言，事情不是他定的,。

　　郭永坤沉著臉,，將嘴巴貼到他耳邊,，咬著牙蹦出三個字，“憑,、什,、么？”

　　“你跟我來……”

　　一刻鐘后,，郭永坤終于明白了他為什么落選,。

　　此事確實跟趙福民無關(guān)，甚至返城指標(biāo)上的名字都不是他填的,，而是李海生的親筆,。

　　因為李海生告知趙福民，聯(lián)產(chǎn)責(zé)任承包制引起了省級,、乃至中央層面領(lǐng)導(dǎo)的高度重視,，他們決定將前頭山當(dāng)作一個試點，想看看它接下來的發(fā)展,。

　　然后李海生就問趙福民有什么打算,，結(jié)果趙福民就說……我不知道啊,！

　　兩眼一抹黑,。

　　因為所有計劃和點子都是永坤那小子想出來的。

　　那李海生豈能……甚至可以說豈敢,，放郭永坤走,？

　　簡而言之，他之所以落選,，不是因為不夠格，恰好相反,，實在太有格,！

　　功勞大過頭了，以至于前頭山現(xiàn)在離他不得,！

　　聽完趙福民的解釋后,，郭永坤心里真是有句馬麥皮，不知該不該講,。

　　“永坤哪,，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你也站在我們的角度想想,，是真不能,，也不敢呀……”

　　趙福民說著，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紅線信紙,。

　　“這是你的入黨申請書,，下鄉(xiāng)第一年就擱我這了,，但過去……算了，老話就不提了?，F(xiàn)在我已經(jīng)簽字,，公社那邊也審核通過，李書記親自摁的章……”

　　郭永坤抬手接過,，記起確實有這么一回事,，不算奇怪，這年頭誰不想入黨??？

　　不吹牛的說，有那個紅本本在手,，走遍全國都不怕,，餓不死、混不栽,，哪哪都有人接待,。

　　這明顯是打一巴掌，賞個棗的意思,，他就尤為擅長此道,，可關(guān)鍵……這并不能平息他心頭的怒火啊,！

　　功勞太大,，獎勵取消，這你敢信,？

　　這會兒真是恨不得甩自己倆耳光,，沒事?lián)屖裁慈思倚彺宓娘L(fēng)頭，果然應(yīng)了那句老話……

　　槍打出頭鳥,。

　　他這下是百分之百中彈了,，而且對方用的還是狙擊槍，胸口一個血淋淋的大窟窿,，嚯嚯地往里面灌冷風(fēng)……

　　拔涼拔涼,。

　　“李書記讓我給你帶句話，就留在前頭山好好干,，他很看好你,，喏……”

　　趙福民說著，又塞過來一張信紙,。

　　郭永坤下意識接起一看……

　　‘茲任命郭永坤同志,，為前頭山大隊副支書……’

　　我尼瑪！

　　這是想將哥們兒圈死圈養(yǎng)了嗎？

　　“趙利勇已經(jīng)被撤職了,，那家伙鼠目寸光不說,，還游離于人民群眾之外，不再適合做領(lǐng)導(dǎo),，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們前頭山大隊的副支書兼……”

　　“打住,！”

　　郭永坤直接將手中任命書搓成一團,，又塞回給了趙福民。

　　“我是不可能在前頭山當(dāng)村官的,，實話告訴你,，我現(xiàn)在想我媽了，就想回家,，其他的屁事都不樂意干,！行啊，你們把我留在這也沒關(guān)系,，但是……郭永坤死了,，郭永坤腦子壞掉了，沒主意了,！就這,。”

　　說著,，這哥們兒扭頭就走,，一往無前，沒帶走一片云彩,。

　　留下趙福民一人楞在原地,，也不知道該說點什么。

　　這孩子,，都這個歲數(shù),，咋好像還沒奶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