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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杜鵑

赤色杜鵑

提燈籠釣蛤蟆 著

  • 短篇

    類型
  • 2020-03-09上架
  • 46195

    已完結(ji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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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夢一場

赤色杜鵑 提燈籠釣蛤蟆 5084 2020-03-08 21:33:44

  大夢初醒,,頭昏腦脹,,那股子刺鼻子的味道就將我的怒火提到了嗓子眼兒,便下了床趿拉著老舊的繡花鞋,,向書房走去,。

  堂前,,那些紅色杜鵑花早就沒了生氣,干干癟癟,,枯萎的花瓣零零灑灑落了滿地,被門外的風(fēng)一吹,,散了,,時而還有著沙沙的聲音,我不禁地打了個寒戰(zhàn),。這兩天真是格外的涼?。?p>  書房的門半掩著,,越是走進(jìn),,那股子味道就越濃,我放緩了腳步,,調(diào)整了呼吸,,將提到嗓子眼兒的怒火一壓再壓。這樣的場景不知多少次了,。推開那門,,房間煙霧繚繞,隱隱約約看得見早已藏書不多的書架,,旁邊是癱坐在座椅上的男人,,一襲紅衣,抱著大大的煙筒,,慵懶愜意,,仿佛與世隔絕。

  我被這煙嗆得干咳了幾聲,,這幾聲,,驚擾了吸煙的男人,他見我來,,神色慌張的起身,,猶猶豫豫停頓片刻,,將那煙筒丟進(jìn)了前面的火盆,。我看著它被火焰蠶食著,,冷哼一聲,這是第幾個了呢?

  “咳咳...喬兒”我聽見他那嗓子困難的擠出我的名字,,那聲音像是吞咽了鋼針,半啞不啞,,僅能將就聽清。我后退一步,,躲開了他上前想拉住我的手,,看了看他,,走出門去了。

  最近,,雪水夾雜著雨水,淅淅瀝瀝下了三天,。我站在門口,,靠著門框,不時地,,有風(fēng)連帶著雪和水硬生生的打在我的臉上,,也整的房門吱吱呀呀。這是間老宅子,,宅子雖大,,但許多地方已經(jīng)老朽了,房子發(fā)黑,,不管白天晚上,,屋內(nèi)都是黑壓壓的,僅有我,,我丈夫和一位照顧人的老媽媽住著,,我不喜這樣住著,可丈夫舍不得宅子,,再加家中實在沒有富裕的錢再尋住處,也就只能這樣將就著,。丈夫在院內(nèi)種了一大片杜鵑花,,天氣好時尚可,在院內(nèi)曬曬太陽,,也是一個好去處,,可正值初冬,院子里的杜鵑花早就枯黃凋零,再加這兩天的鬼天氣,,實在是讓人委屈又憋屈,。

  “夫人,外頭冷,,還是回屋吧!”劉媽媽關(guān)切的勸我回屋,。前些年,家道中落,,院子里的丫頭伙計走的走散的散,,只有這劉媽媽留了下來,說可以不要工錢,,只要分口飯吃就可,。

  “屋子里也不暖和,還讓人喘不過氣來,,回去干什么呢?”

  “您若是不回去,,病上加病,那可....”她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我沒再理她那句不知所以的話,也沒心情理,,只是直勾勾的看著前面狼藉的杜鵑花,,漸漸竟有些出了神,并未察覺身后男人為我又披上了件外衣和劉媽媽的離開,。

  “劉媽媽,,您說...我們還能熬到明年春天嗎?”曾經(jīng),,先生是梨園的名角兒,,藝名紅杜鵑,風(fēng)靡一時,,自從先生吸食鴉片開始,,他的嗓子就壞了,唱不了了,,家中的錢也像流水一般往外流,,偶爾的,也僅僅是我做一些秀活,,或是先生賣字畫貼補(bǔ)些家用,,日子勉勉強(qiáng)強(qiáng)過得下去,可就算如此,,精神上的折磨,,也讓人痛不欲生,。

  “我做了你愛吃的花生酪,天涼,,趁熱吃吧!”沙啞的嗓音從后面?zhèn)鱽?。我轉(zhuǎn)過頭來,看向那張蒼白的臉,,泛青的嘴唇,,和那雙略顯空洞的眼睛,一股酸澀涌上了鼻頭,,心像被什么揪著扯著,,卻也不知為何強(qiáng)笑著說好。便同他進(jìn)了屋,。

  可能,,熬不過去了...

  早前,父親做生意,,置地,我也是從小衣食無憂,,性格乖張些,。紅杜鵑是早來這柳城游玩認(rèn)識的,那是他也就小有名氣,,我從來沒見過眉眼間如此溫柔的人,,他舉止優(yōu)雅,嗓音動聽,,生得漂亮,,見到他時便覺得他與其他男人不同,世間少有,。也因為他,,我在柳城竟足足多逗留了一年。

  戲班子的班主是個見錢眼開的人,,紅杜鵑雖然小有名氣,,也匡不住我往他身上砸錢,后來,,只要我一到,,那班主就拉來紅杜鵑同我獨處。不過這男未婚女未嫁,,不免得遭人閑話,,再加上我砸錢,班主認(rèn)賬,,紅杜鵑臉上一萬個不愿意,,那男妓園的稱號便也傳開了,。后來姑娘小姐們,紛紛走出家門來這聽?wèi)?,可這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曾想我這一弄,鬧出許多相愛而不得的悲慘故事,,也沒少因為和哪個姑娘小姐搶紅杜鵑干架,。

  紅杜鵑每次見我,臉上都寫著不樂意,,同我保持距離,,卻也溫柔有禮,我當(dāng)時不管他樂不樂意,,我喜歡他,,強(qiáng)搶過來,讓他擺在我面前,,看著也是好的,。一般情況下,我問什么,,他答什么,,也相當(dāng)敷衍,絕不會同我多講一個字,。但我不在乎,,他說的每一個字,對于我來說都相當(dāng)寶貴,,不僅僅在于心中對他的傾慕,,還在于為他干過的那些架和白花花的銀子。

  “紅先生,,您平常最愛吃什么,?”

  “鳳梨酥”

  “這樣啊,我最喜歡花生酪了”

  “嗯,?!彼皇堑膽?yīng)了句,舉杯抿了口茶,。

  “若,,若是鳳梨酥”我見他不愿說話“我明日來,買些給你,?!本图泵又f道。

  他放下茶盞,,輕輕嘆氣道:“宋喬姑娘遠(yuǎn)道而來,,花了這么多銀子在我身上,,鄙人實在慚愧,聽宋喬姑娘曾說是來柳城游玩的,,這柳城不小,,姑娘不必將時間花在我這么一個唱戲的身上,在下只想唱好我的戲,,其余的東西實在沒想過,。姑娘還是不要再來了?!?p>  哎,,那時他同我講的最多的話便是勸我不要再來了。

  “晚了,?!蔽矣行┵€氣的說到“如今情景,就算我不來,,也會有張小姐李姑娘來看你,,就算你不樂意,你家班主也樂意,,既然張小姐李姑娘可以,,那倒不如是我?!?p>  他注視我良久,,看的我心跳到了嗓子眼兒,,那后面想說的話,,也被他這么一看,全拋擲腦后了,。

  他站起身來向我行了個禮“告辭”便離開了,。

  后來多日,我?guī)еP梨酥來看他,,班主都說他身體不適,,告假了,任我怎么掏錢說好話,,總歸不讓我見他,。興許,他是真真討厭我,,為了不見我,,和班主以死相逼?班主定是不愿意鬧出人命的,,嗯...不對不對,,紅杜鵑可不是這般嬌弱的人,,又或許,真的病了,?那有何不能讓我看的呢,?我就這樣胡思亂想了幾天,事情越想越嚴(yán)重,,整的幾天未曾合眼,。實在呆不住了,就決定翻他后院墻頭去看看他,。虧得我從小頑皮,,爬樹摸高沒少干,雖說柳城的墻頭比家中的高不少,,卻也難不倒我宋喬,。

  好不容易找到他所住的院子翻了進(jìn)去,卻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院子不大,,只是荒草叢生,地上竟還有裸露的白骨和腐臭的尸體,,這哪是一間住人的院子,,明明是堆尸的院子。戲班子的訓(xùn)練相當(dāng)嚴(yán)苛,,不少男童因受不了毒打,,早早喪命,喪了命的人,,班子也就草草找個地方丟棄,,不會出錢出力給埋葬的。我有些猶豫,,覺得自己定是找錯了院子,,剛想轉(zhuǎn)頭回去,卻見破敗的門前有些飯食,,像是幾天前的,,有些招蠅。有活人在這兒,?

  “紅杜鵑?”我試探性的叫了聲,,聲音不大,心想著千萬別有人應(yīng)答,,此處有活人便是可憐中的可憐更何況可能是紅杜鵑呢,?”

  良久,未有人應(yīng)答,,我也算松了口氣,,轉(zhuǎn)身要走,,卻聽見了屋內(nèi)傳來猛烈的咳嗽聲。我猛地心里一揪,,顫顫巍巍的推開了房門,。

  “啊,!紅先生”他已經(jīng)僅剩沾滿灰塵的單衣單褲,,地上是一片血跡,身材消瘦,,面色憔悴毫無血色,,躺在一塊滿是灰塵的木板上,同我前幾日見他簡直天壤之別,。

  “出去,!”他有氣無力的呵斥了聲。

  我沒理他這句話,,奔向他面前“這是怎么了,?”

  他見我過來,艱難的用衣袖捂住口鼻“斑痘,,會死的......咳咳咳咳咳,。”接著就是猛烈的咳嗽,,還吐了一大口血,。

  斑痘?我心頭一顫,烈性傳染病,,近八成人是活不了的,,我用手帕圍住口鼻,也不管傳不傳染了,,上前就要扶起紅杜鵑“走,,我們?nèi)デ拼蠓??!?p>  他沒力氣推開我,也沒力氣起來,,我再三攙扶都無濟(jì)于事,,只聽他喘著氣虛弱勸阻“別...別管我,咳...走...”我知他強(qiáng)忍著咳嗽,,便幫他順氣,。他推開我,急得眼圈都是紅的“走...走...”

  “有病就去瞧,,你轟我走干甚,?!蔽乙布钡哪X皮發(fā)疼,心里滿是恐懼和崩潰,。其實我從小惜命,,雖說上樹翻墻的事不少干,但如是有個什么發(fā)熱咳嗽,,我是害怕的,,所以剛?cè)攵冶愦┑暮窈竦模麄€冬天,,就我一個里里外外包裹最嚴(yán)實,。這斑痘,會死人的,,誰不怕呢,?可不知是為何,我更怕的卻是他在我面前虛弱無力的樣子,,也不敢想以后見不到他的樣子,,心里急得也是他這樣推開我。哎,,這是怎么了呢,?眼前這個人,認(rèn)識時日也不算長,,也未與他經(jīng)歷什么生生死死,,為何會這般擔(dān)心他的安危呢?是為何呢,?

  自那日起,,我就各處尋醫(yī)找藥,人們說這斑痘,,三分靠藥,,七分靠挺。也就是靠造化了,,本來那院子就少有人去,,何況有這樣病人,更是無人敢去了,,我出入便也方便些,。自己也做好防范,時時注意,,生怕斑痘傳染自己,,再傳染外人,以免柳城患上這疫病。心里咒罵著這戲班子沒有人道,,患了病,,不去尋醫(yī),就這樣把人撂在這里不管了,,毫無人性,,卻也感嘆著他們的決絕。既然他們不救,,我救,,他們不管生死,那以后的紅杜鵑就與他們再無干系,。

  好在紅杜鵑命硬,,三個月,硬是挺過來了,,也虧得我沒日沒夜的照顧,,東奔西走的尋藥。而且我明顯感覺,,他看我的眼神,,沒了冷漠與嫌棄,多了幾分柔和,。三個月里,,他不停感激救命之恩,甚是禮貌,。但我實實是聽煩了“別說那些沒用的,,病好了,離開戲園,,娶了我就是,。”他一滯,,我見他沉默就趕快給自己個臺階“哎呀,,開玩笑的,休要當(dāng)真,?!?p>  不曾想,病好后,,他真的離開了戲園,,娶了我,。

  一場夢驚醒

  “醒了,?”眼前男人笑著摸了摸我額頭。“怎么吃著吃著就睡過去了,?”

  我低頭一看,,桌上還有一碗尚未吃完的冷掉了的花生酪。我同他成婚后,,他待我是極好的,,事事遷就,事事掛心,,可我總能夢見他和我剛認(rèn)識的那段時間,,也時常懷疑,他僅僅是為了報我那次救命之恩,。

  “先生......先生......”一想到這,,我不由得心生酸澀,眼淚止不住的流,。他一把將我攬在懷里,,輕輕安撫“做噩夢了?”

  “嗯......”我弱弱應(yīng)著,,其實哪里是做了噩夢,,只是突然挑起了心事,亂猜亂想,,卻又不敢猜不敢想,。

  “你娶我,是因為那年我?guī)湍阒尾?”我忽地感覺他身體一僵,,我的心也隨之一沉,。沉默片刻,我笑了.

  知道了,。

  先生的身體越來越差,,需得天天喝藥,我每每給他送去煎好的藥湯,,他總是楞上一愣,,或是苦笑的看看我,又或是將我支開再喝,。本來煎藥這事不用我管,,可不知劉媽媽是怎的,每每總是忘了煎,。興許是年歲大了,。這事我就攬下來了。

  雖然他唱不了了,,但還是會穿著行頭在堂前過過癮,。我是極愛聽他唱的,,多年來一曲《霸王別姬》百聽不厭,只是后來再也聽不見了,。要說這行頭,,是我實在生氣的地方,也會是我終生都不去的坎,,他有一套相當(dāng)貴重,,伴了他多年,不管是材料做工,,亦或是意義,,那都是及其寶貴的,那是那年他正當(dāng)紅時穿的,,我們說好,,定要傳給我們下一代,子子孫孫,,可惜多年來,,我們沒有孩子,那身讓他變賣換大煙了,。為此我哭了好久,,差點同他和離。

  那鬼天氣終于結(jié)束了,,天空出現(xiàn)久違的陽光,,照著堂前,少了幾分沉悶,,紅杜鵑就在堂前,,一襲紅衣戲服,背對著我,。

  “先生,,太陽出來了,要不要出來走走,?先生,?”我叫了他幾聲,他并未理我,,我心生奇怪,,走向他,卻見他緩緩轉(zhuǎn)過身子“啊------澈源”

  一把利劍刺穿了他的胸膛,,身前衣裳大片血跡將衣服染成黑色,,當(dāng)時的我,腦子嗡的一聲,,雙腳木木向前,,先生就那樣倒在我懷里,。

  “喬....喬兒,一生.....有”他還未說完,,卻再也沒了聲音,。

  院里的杜鵑花真真的枯了,,被這場風(fēng)雪狠狠碾壓在了泥土里,,屋中的杜鵑花瓣碎的滿地,與這黑壓壓的屋子融為一體了,。我以為的痛苦應(yīng)是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卻發(fā)現(xiàn),,我沒有,,反而很平靜,只是頭腦一片空白,,身體僵直,。

  我醒來時,屋內(nèi)燈火通明,,再也不是漆黑一片,,房中擺著我最喜歡的丁香花。劉媽媽抹著眼淚,,穿著喪服走來,,強(qiáng)忍著悲傷說到:“醒了?換上吧,!其他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了,。”她幫我換上喪服,。

  “劉媽媽,,這是,怎么了,?”

  “又忘了,?澈源死了?!彼嘈χ鴵u頭“他定是上輩子欠了你什么,,這輩子才要這般償還你?!?p>  澈源死了,?紅杜鵑死了?我忽地感覺天崩地裂,,天塌了,。

  “我也不管你還能不能好了,,既然他走了,這個,,你現(xiàn)在就拿去吧,!”

  還沒等我緩過神來,劉媽媽遞給我一個木箱,,我顫顫巍巍打開,,那雙手怎么也拿不住那箱子,艱難打開,,里面是一身婚服,,大朵大朵的杜鵑花,最底下,,是一封信,。

  吾妻:

  見字如面,不知吾妻之病何時治愈,,吾痛噫,!亦無它法。思索再三,,見信,,為夫也許早已奔赴黃泉,念喬痛心,,今特以此信慰之,。你我同心,五年之久,,卻是三年顛沛,,苦尋良藥無果,夫懊之,,悔之,。護(hù)妻不周,此生之憾,,,。不畏喬恨吾,但求喬往后余生,,幸??禈罚瑹o事煩憂,。吾在天之靈,,時時護(hù)佑,樂妻之樂,,憂妻之憂,。此生緣盡,,望來世,一曲霸王別姬,,僅唱與喬聽,。吾不幸,不能看你一襲紅妝,,未給喬一場婚禮,,吾欠妻甚

  夫澈源

  那日我才得知,我病了,。三年前,,柳城動亂,,土匪橫行,,我被土匪掠去,回來時就半癡半瘋,,不認(rèn)旁人,,先生四處尋醫(yī)終是無果。他從未吸食鴉片,,嗓子是那年為了救我所傷,,他每每扔進(jìn)火爐的,是他看的書卷,,可我卻總說那是煙筒,,他沒病,無需煎藥吃,,我給他的藥,,不是白水里摻把泥土,就是揪的一碗葉子,,也可能是石子,。病的是我,花生酪其實才是我吃的藥,。他那身行頭是當(dāng)了,,當(dāng)了的錢買了這一身嫁衣。他死了,,那把劍,,就是我刺進(jìn)去的......

  澈源就停在堂前,我換了那身紅衣,,走到棺材面前,,看見他蒼白的臉,心中像是最后一根弦斷了一般,,眼淚泉涌而至,,你欠我,,你欠我什么呢?我癡傻之后的不離不棄,?我讓你喝下的泥水,,還是為我治病散盡的家財?是我欠了你??!好痛啊,真的好痛啊,。

  “澈源,,趙澈源啊,我,,我為你唱一曲霸王別姬如何?。 ?p>  我拿起那把劍架在脖子上“大--王--”

  最后的最后,,我看見,,原來院子里栽滿了丁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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