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議事堂出來,陸儉只來得及和陸淑婉等人匆忙交代一聲,,便被楊時拉著前往花山壩附近查探地勢與水情。
為了趕時間,原本楊時是希望所有人都騎馬前去,,但因為陸儉不會騎馬,他不得不下令讓楊季研駕一輛馬車給陸儉乘坐,。
這樣一來,,他們的速度就放慢了許多,但也比靠腳走路要來得快,。
花山壩雖然在下邳境內,,但離徐州并不遠,只有百十里的距離,。
當然,,說不遠的,是楊時,。
陸儉倒是覺得挺遠的,。
他在心里估計了一下,宋代的一里大概等于后世四百多米近五百米的長度,,取五百米的話,,這百十里距離就相當于五十千米左右。
對后世的交通工具來說,,這點距離當然不算什么,,但對宋代的馬匹和馬車來說,可不算短,。
從徐州趕過去,加上查探地勢的時間,,今天肯定是趕不回來了,。
不能待在母親身邊,陸儉心里總有些擔憂,,倒不是他自己害怕,,只是擔心母親的安危,。
貨單雖然沒用了,可這不代表徐州官員們愿意善罷甘休,,誰也保不準他們會不會搞什么小動作,,趁自己不在對自己母親不利。
坐在馬車中,,陸儉未免有些心煩意亂,。
除此之外,他還有件事情感到疑惑,。
那就是今天上午的議事,,他只不過提出花山壩湖泊不疏通的弊端,沒想到徐州知州會有那么大的反應,。
先前,,他以為對方可能是因為貨單的事情,故意針對他,,畢竟從昨天在城門口的事情來看,,這個知州肯定是與貪污有關的。
自己抓了他的把柄,,他針對自己也情有可原,。
可是后來細想當時的場景,陸儉覺得似乎不是這么回事兒,,若只是為了針對他才否定自己的提議的話,,那這徐州知州未免太沒城府了些。
想起先前他總是有意無意的在維護下邳知縣紀莊,,又想到蔡卞說的一些話,,陸儉覺得,這件事肯定不簡單,。
但他不了解事情的脈絡,,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一個完整的原因,,這令陸儉有些苦惱,。
看到前面駕車的楊季研,他忽然靈光一閃,,想到左右無事,,不如向人打聽打聽。
一念及此,,他忙將身子湊上去,,開始旁敲側擊的詢問起來。
“哦,你說蔡大人???他的任務和咱們楊大人不一樣,楊大人的首要任務是治水,,而蔡大人的首要任務是安撫難民,,重建被沖毀的城鎮(zhèn)村落等。
不過我聽楊大人說,,蔡大人此行還有一項非常重要的任務,,就是檢查下邳防洪堤壩的質量?!?p> 也許是因為楊時器重陸儉的原因,,楊季研對陸儉也很友善,加上趕路本來就是一件枯燥的事情,,他巴不得有人找他說話,,所以面對陸儉的提問,他并沒有絲毫不悅,。
“那蔡大人為何要檢查防洪堤壩的質量呢,?”
陸儉繼續(xù)追問。
他覺得楊季研作為楊時的親衛(wèi),,知道的東西肯定不少,。
果然,聽了陸儉的追問,,楊季研當即就道:
“陸兄弟有所不知,,去年的時候,下邳就發(fā)過一次洪水,,不過不嚴重,,沒有造成什么危害,但朝廷因此看到了隱患,,所以調撥五十萬貫到下邳,,用以修筑堤壩?!?p> 聽到這里,,陸儉面露訝異。
“五十萬貫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啊,,修起來的堤壩應該非常結實才對,,可是這堤壩連今年的第一場洪水都沒抵住,這就很蹊蹺了,?!?p> 楊季研說完,陸儉心中已明白大半,。
“朝廷中有人認為堤壩有問題,?”他問。
“對,!而且還不止一個人,。”楊季研點頭,。
“所以官家才派蔡大人來檢查堤壩,,若無問題,則全力協(xié)助咱們楊大人治水,,若有問題,,那就得追根溯源了?!?p> 聽了楊季研的話,,陸儉總算弄清楚這件事情的脈絡。
下邳堤壩在花山壩湖里,,只有湖水被疏通才會顯現(xiàn)出來,。
也就是說,堤壩有沒有問題,,前提是要疏通湖水才能看到,,作為調查這件案子的官員,蔡卞當然是希望湖水被疏通的,。
可徐州知州為何要極力阻止呢,,作為下官,難道他不應該積極配合蔡卞,?
陸儉心里陡然生出一個疑惑來,。
下邳堤壩的質量有無問題,應該只與紀莊有關系才對,。
可是今天在議事堂中,,徐州知州的反應那么激烈,難道說他也和這件事情有牽扯,?
他知道或者說他擔心堤壩質量有問題會因此禍及到他,,所以才極力阻止湖水被疏通?
陸儉沉吟了一會兒,,雖然這只是猜測,,但他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隨即他便皺起眉頭,。
若是下邳堤壩真的有問題的話,,自己強烈提議要疏通湖水,那不是擺明了和徐州知州作對么?
之前貨單的事情都沒解決,,現(xiàn)在又因為這件事情走到了他的對立面,,他會輕易放過自己?
陸儉臉色難看起來,。
之前想不通這個問題,,他只是心中感到疑惑,可現(xiàn)在想通了,,他反而更加擔憂,。
原本陸儉還希望自己對徐州官員沒威脅之后,對方會放過他們,,可現(xiàn)在舊仇未消,,又添新恨,這件事兒,,只怕更難了了,!
“他媽的!早知道真的不該蹚這趟渾水,!”
陸儉心中現(xiàn)在只剩后悔,。
他怎么也想不到這些狗官身上有這么多爛事兒,隨便一件都與他們有關系,。
先前在議事堂中的爭論,,無疑讓得他們之間原本就惡劣的關系變得更加惡劣。
陸儉現(xiàn)在就擔心自己與對方的沖突加劇之后,,對方會向自己下手,。
他若是想自保,就只能同意徐州知州的提議,。
但是陸儉很清楚,,若是同意徐州知州的意見,保留花山壩湖泊,,雖然不會讓他們的沖突加劇,,可暫保一時平安,但也緩和不了他們的關系,。
陸儉可不認為,,自己在這件事情上不與對方做對,對方就會把前面的恩怨都給忘掉,。
畢竟自己等人知道了他們的丑事,,他們多半會想方設法除掉自己等人。
陸儉不是個理想主義者,,他愿意把所有事情都往最壞的方向想,。
而且不僅如此,,若是提議保留湖泊,還會留下一個重大的隱患,,那就是潰堤,。
雖然不一定會潰,可一旦潰堤,,那自己絕對難逃罪責,,到時候就算徐州官員放過他,朝廷也不會放過他,。
甚至還會拖累到楊時,畢竟是楊時任命自己為治水副使的,,識人不明,,也有責任。
陸儉不想自己背一身罪名,,更不想自己背了一身罪名還要拖累到無辜的人,。
眼下的情況就是:
若是不妥協(xié),隨時都有危險,。若是妥協(xié),,暫時雖然沒危險,但萬一出了事兒,,不僅自己要完蛋,,還得連累別人完蛋。
陸儉覺得很糟心,。
怎么決定都有風險,。
左右都想不出來解決方法,他只覺心里越來越難受.............
一路疾行,,下午的時候,,他們終于趕到了花山壩附近,一行人找了周圍最高的一座山頭,,爬上去觀察地勢,。
與之前在徐州得知的消息一樣,花山壩上下十數(shù)里,,都被洪水淹沒,,形成一個巨大的湖泊。
“陸儉,,你好好看,,這地勢與你提出的辦法,可有沖突之處,?”
楊時對陸儉問道,。
“不知大人可有紙筆,?”
光看,陸儉自認記不了這么多,,他想畫下來慢慢思考,。
“大人,屬下身上帶了,?!?p> 楊季研對楊時說道。
“取出來,?!睏顣r知道陸儉可能是想畫這些地勢,忙吩咐道,。
很快,,楊季研便從身上取出紙筆,并一竹筒墨汁,,陸儉將紙鋪在地上,,一邊觀察山勢,一邊開始作畫,。
以陸儉的畫功,,雖只寥寥數(shù)筆,花山壩周圍的峰巒疊嶂,,便躍然于紙上,,前后不過片刻的功夫。
如此快速的作畫,,并且還能畫得這么生動,,楊時和楊季研等人見了,都吃驚不小,。
“我原以為你年紀輕輕,,能懂治水之道,已然非常難得,,沒曾想,,你在丹青一道竟還有如此高的造詣,簡直令人驚訝,!”
楊時一臉贊嘆,。
“大人謬贊!”
并沒有與楊時太多客套,,陸儉畫完一部分地形之后,,提議去別的山頭畫另一部分。
站在一座山上,,能看到的地形有限,,想將花山壩一帶完全畫下來,,是不切實際的。
“好,!”
楊時點頭之后,,眾人便下山趕往另一座山頭。
五月的太陽,,總是落得比較晚,,但也正是因為這樣,給了陸儉充足的作畫時間,。
在夜幕降臨之前,,他們火急火燎的爬了三座山頭,將花山壩的地形大體都畫了出來,。
夜晚,,楊時便和陸儉坐在火堆旁看著地形圖展開討論。
“你認為,,你之前說的疏通方法,可不可行,?有沒有什么隱患,?”
討論了一會兒之后,楊時對陸儉提問,。
以陸儉觀察的花山壩下游地形來看,,他之前提出的方法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可是因為他心里顧忌徐州官員的關系,,并不敢貿然做出決定,。
“楊大人,地形紛亂,,水情復雜,,小子希望大人能給我點時間慎重思考?!?p> 陸儉說道,。
楊時神色微微一愣,見陸儉神情凝重,,他頓時自嘲一笑:
“是本官急躁了,,治水大事,不容閃失,,理當審慎,。”
說完,,他抬頭看了看逐漸爬上天空的月亮,,又道:
“這樣,,你好好想想,不必著急,,明天回去之后再做決定也不遲,。”
“多謝大人,!”
見楊時沒有催促,,陸儉心里松了口氣。
楊時交代完后,,便走到一旁鋪好被子的地方,,徑自睡下。
看到除了站崗的幾人,,其余人等都已睡下,,陸儉微微嘆了口氣,到底是該順從徐州知州,,還是該以大局為重,,他到現(xiàn)在還沒拿定主意。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當楊時問過陸儉不需要再觀察地形之后,便下令回城,。
因為出發(fā)得早,,且路上沒有任何耽擱,眾人在午時左右便趕回了徐州城,,楊時準備在驛館吃了飯之后,,再次召集議事。
不過剛回驛館,,陸儉就聽到一個不好的消息,,他母親受傷了。
聞此消息,,陸儉吃驚不小,,急忙和楊時請辭,然后便跑回小院,。
“娘,!”
一進小院,陸儉急忙叫喊,,當看到母親好好的坐在石凳上的時候,,他松了口氣。
“你可回來了,,陸大娘受傷了,?!?p> 見到陸儉歸來,袁紅繡急忙說道,。
陸儉聞言,,這才注意到母親的手臂是被包扎著的,不禁心生恐慌,。
“娘,,您怎么了?”
走到母親面前,,他急忙詢問,。
“娘沒事?!?p> 見到兒子,,陸淑婉露出一絲笑意,搖了搖頭,。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會弄成這樣?”
陸淑婉的整條手臂都被包扎著,,要說沒事,,陸儉當然不信。
“驛館修葺院落,,有一面墻塌了,陸大娘正好從墻下面經過,,就被砸傷了手臂,。”袁紅繡在旁說道,。
陸儉聞言皺眉:“怎么這么不小心啊,。”
“還不是那些蓋房的民夫沒長眼,,弄塌了墻,。”
袁紅繡的語氣中滿是怒氣,,雖然她先前已經狠狠罵過那些人一頓了,,但還覺得不出氣。
“也不能怪別人,,他們在墻的另一邊,,怎么能看到這邊的人呢,要怪,,就只怪我不該從底下經過,?!?p> 陸淑婉自責道。
自己母親一向都是這種性子,,雖然無奈,,但陸儉已經習以為常了。
正欲說話,,他忽然發(fā)現(xiàn)許叔微和朱沖都不在,,不由出言詢問。
“許大夫說要回家給陸大娘拿藥,,朱大哥不放心,,和他一起去了?!?p> 袁紅繡說,。
陸儉點了點頭,這才又看向母親,。
“傷得重不重,?疼不疼?”
陸淑婉搖頭:“沒有傷著骨頭,,不算重,,許大夫醫(yī)術好,昨天便止住了疼,?!?p> 見到母親面色從容,陸儉知道這點她應該沒騙自己,,但他心里還是很擔憂,。
“對了,你和楊大人去查探地形,,如何了,?”陸淑婉問兒子。
“哦,,已經查探完畢了,,下午會再議事,討論出一個結果來,?!?p> 陸儉回答道。
“陸副使,,韓大人想見您,。”
陸儉正在和母親說話,忽然門口跑來一個驛館的小廝,,向他稟報道,。
陸儉聞言,面露疑惑:
“韓大人,?哪個韓大人,?”
“是簽判大人?!毙P又說,。
徐州簽判?
陸儉瞳孔微縮,,面露疑惑,,他記得自己不認識這個人,不明白對方為什么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