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讓他進來,!”
聽到盤來了,,白景源“噌”的站起,激動得往外迎了好幾步,!
自從發(fā)現(xiàn)以他現(xiàn)在的條件完全可以嘗試造紙之后,白景源就行動起來,,先是找來匠人盤,,講述了大致的方法,讓他用少量葛麻做試驗,,之后就任他自由發(fā)揮,,一步步改善造紙法。
因為做草鞋還有麻衣之類的都會用到麻,,本是草鞋匠的盤隨隨便便就能找來許多漚好的麻,,倒是不用經過漫長的等待,只需琢磨接下來的造紙步驟就行,,所以造紙也就快了許多,。
這幾天白景源是日也盼夜也盼,,盼得眼睛都快穿了,如今一句“盤來了”,,聽在他耳里,,效果不亞于“紙來了”!
因為出于匠奴的謹慎,,若是沒有做出過得去的紙,,盤肯定不會過來見他的。
他對紙的渴求如此強烈,,倒不是因為他對書畫有多么熱愛,,畢竟他從來就不是個文化人,只是因為他超級想要廁紙,!
天知道他對廁籌有多憎恨,!哪怕匠人貼心的在每片廁籌上面都雕了花,他還是覺得用起來很不方便,。
以前還能逼著自己忍耐,,眼看著紙就要造出來了,忍耐起來就辛苦多了,。
之前造出來的紙要么太脆要么太厚,,不論是用來書寫繪畫,還是用來擦屁屁都不合適,,只有庖彘挑了一些用來包點心,,他還是從中看到了希望。
只要方向對了,,造出合用的紙不過是時間問題,,如今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時間,!
盤很懂規(guī)矩,,捧著大大的托盤低著頭進來,無聲的跪在白景源面前,,一聲不吭,。
直到公子問他:“這是剛做出來的紙?”,,他才恭恭敬敬的回了個“是”,。
任袖與原來的公子白都很難伺候,為了減少挨罰的可能,,這些奴隸總是習慣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白景源也不強迫他們改變,見托盤上蓋了一層麻布,忙將它揭開,。
只見托盤里放著一疊灰白色的紙,,大概十來張,邊緣經過修剪之后約莫尺長左右,,四四方方的,,一面光滑一面粗糙,拿起一張反復揉搓,,雖然皺巴巴的,,卻沒有破一丁點,白景源十分滿意,。
“柔韌性不錯,!就是還不夠白,,也不夠光滑,,下次煮麻的時候試試把草木灰的水澄清一下,取上層清液來煮,,還有烘紙之前,,試試先用重物壓壓?!?p> 之前做出來的紙?zhí)S了,,盤用草木灰煮過原材料之后,倒是沒那么黃了,,卻又帶上了草木灰的灰色,,習慣了現(xiàn)代白凈光滑的紙,白景源總覺得盤還可以再努力一下,。
他也不知道到底該怎么做才能改善這些缺點,,他只是腦子好使,幫忙出幾個主意,,若是不行,,再換個法子就是。
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他想得很開,。
“是!”
大概每個時代搞技術的都這樣話不多,,見他應下了,,白景源也不多說,吩咐鹿兒賞他百錢,,就又拿了一張平整的紙回到案前坐下,,想看這紙能不能用來寫字。
“筆墨伺候!”
伺候書寫的童兒忙上前,,像往常一樣磨好墨擺好筆,,待要鋪帛,見公子連連擺手示意不用,,忙退到一邊,。
往日里他不敢多瞧,今日卻控制不住的看著這邊,。
見公子竟用紙寫字,,盤莫名的歡喜起來。
之前公子讓他不編草鞋,,改當紙匠,,他還不習慣,畢竟從小就學這個,,突然變個職業(yè),,還沒人告訴他具體該怎么做,一切都得自己動腦子,,他覺得難得很,,之所以順從,不過是因為他是奴隸,,腦子里就沒有質疑與反抗,。
如今發(fā)現(xiàn)自己造出來的東西,竟是用來寫字的,,那種驕傲的感覺,,就像噴泉一般噴涌而出,在他臉上匯聚成笑容,,比那窗外的陽光還要燦爛,!
工匠雖然都是同一階層,內部卻也分高低,,做簡牘的看不起雕玉做首飾的,,做首飾的看不起裁衣做冠的,裁衣做冠的又看不起制舄的,,他們這些編草鞋的,,因為王只在最熱的夏天才穿草鞋,地位幾乎是最低的,。
現(xiàn)在不一樣了,!
那些一出生就只能一輩子做同樣的事的人,肯定羨慕死他了,!
腦海中琢磨著下次要不要試試用稻草梗來做紙,,就聽公子喚他:“盤,,來!”
盤忙彎著腰快步走到公子身邊,。
公子別的都好,,就是最近倆月不知怎的不喜奴仆膝行,盤雖然內心忐忑,,還是只能聽從,。
正尋思著公子喚他何事,就見公子擰眉盯著案上那張寫了字的紙:“這紙暈墨太嚴重了,,要改進,!”
盤扭頭一看,只見那紙上的字好似長了無數根刺,,暈成一團,,根本不能看,嚇得他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
“別怕別怕,我又不罰你,,就讓你了解下情況,,改進起來也有方向,?!?p> 見他還是瑟瑟發(fā)抖,白景源無奈極了,,正要讓他下去,,想想又壓低聲音道:“回頭再做一些柔軟些的,用來……用來當廁籌……”
寫字的紙,,用來擦屁股,?
聽到這話,盤也顧不得害怕了,,猛的抬起頭來,,想說點什么,見公子溫和的看著自己,,又說不出口,。
所有工匠里,做廁籌的,,地位最低,,比做恭桶的還不如。
他有種從天上掉到地下的感覺,,落差有點大,,一時接受不了。
他想,若讓他做這種事,,還不如回去繼續(xù)編草鞋呢,!
白景源不知道這些事,在他看來,,廁紙與生活質量直接掛鉤,,再重要不過,若盤能做出他滿意的廁紙,,那他就可以比得上庖彘的重要性了,。
見他臉漲得通紅,一臉猶豫,,白景源只得問他:“可是有什么問題,?直說就是,別憋在心里,?!?p> 若他還是之前編草鞋那個盤,肯定公子一問就直說了,,經過這陣子的思考,,他腦子靈光不少,知道公子交代下來的事都是重要的事,,不能挑肥揀瘦,,心念一轉,便道:
“公子,,上好的麻十分有限,,要用來做鞋做衣,怕是,,怕是沒有那么多……”
想想廁籌隨處可得,,十分廉價,白景源以為他在提醒自己麻太貴,,心想這話也在理,,要是被臣子知道他用上好的麻來造紙擦屁股,肯定會罵他,,就道:
“這個紙就用草來做吧,!寫字用的紙,就用樹皮,,還有竹,、麻之類的好料?!?p> 割草太容易了,,隨便一個十來歲的隸小臣就能做得很好,。
盤忙點頭,好似這樣,,兩種紙就有了等級之分一樣,,原本不能接受的事,立刻就變得容易接受了,。
見他退下,,想著暈墨不止是紙的問題,白景源又叫童兒過來,,讓他把墨磨濃一些,。
任沂一直在邊上看著,這會兒也拿了一張紙在那寫字,,見白景源在那嘆氣,,眼中異彩連連:“你怎么想著做這個?”
“竹簡太笨重了,,一本《楚紀》竟然裝了兩車,,若是寫到紙上,這么厚一本,,就能隨身帶走,。”
白景源兩指捏了條指寬的縫,,示意任沂看,,任沂點點頭:“的確是這樣?!?p> 貴人們出行,,動不動就幾十輛車,,若是遇到有學問的,,隨身帶的書多些,沒有上百輛車出不了門,。
“而且?。∮脕懋嫯?,比絲帛便宜太多了,。”
白景源拿起毛筆,,簡單幾筆勾勒一叢蘭花,,左看右看,自覺妙極,,見任沂看過,,贊嘆不已,,便讓侍從過來,送去給桓溫看,。
他想,,桓溫這種讀書人知道了紙這種東西,肯定會心動,,若有他幫忙,,肯定能更快造出好用的紙來。
任沂在邊上見了,,卻將他攔了下來,。
“公子得了好物,還未給王后看過,,怎好先給旁人看,?至于造紙,公子擁有奴仆眾多,,想來集思廣益,,并不需要外人出謀劃策?!?p> 任沂說完,,就讓她的從者下去安排,務必要讓盤順利研究出公子想要的紙,。
白景源很聰明,,聞弦歌而知雅意,知道這是要保住造紙秘法,,忙揮手讓侍從下去,,乖乖的將畫了蘭花的紙卷起,又寫了封簡短的信卷在外面,,一塊兒塞進兒臂粗的竹管里用蠟封了,,照例用了印,這才讓信使快馬加鞭去往邙邑,。
見信使帶著信件走遠,,他想,也許紙也會像白鹿那樣,,成為他的政治資本,。
看來以后做事,需要更小心一些,,許多他習以為常的東西,,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講,卻有不一般的意義,。
若是利用得好……
從沉思中醒來,,見任沂笑瞇瞇的看著自己,,白景源心肝兒一顫,若無其事的拿起那卷《紀禮》十二卷,,繼續(xù)請教問題,,好似之前什么都沒發(fā)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