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杰和趙小龍草垛子一別之后,各回各家。
文杰走了好長一段的土路,看著這邊的土堆夷平了,那邊的房子拆了,,小廣場建起了三層商品部,而村干部門家抬起了新房子……
每一次回村子,,久違的親切感里總會夾雜著或多或少的陌生感,。
這種陌生的感覺就好像在軟糯的米粥中吃出來了沙子,鉻得人不舒服,。
進了村子迎面走來的面孔讓文杰覺得眼熟,,一時又不敢認。
那些小他幾歲的小伙子們,,光景不長就長得老高,,模樣也變得成熟起來。
村子里的男人們一個夏天啤酒肚就能鼓出來,,當了媽的女人們,,腰肢漸漸粗大,失去了窈窕的身段,。
一切似乎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又似乎那些自己所熟識的東西早已隨風飄遠,再也抓不住,。
村頭土墻跟底下的幾位大爺圍著棋盤,,一邊曬太陽一邊下棋,李大爺朝村口這邊張望了一陣,,看到文杰后渾濁的眼底浮現(xiàn)出驚喜的神色,,一把把捋著花白的胡子道:
“小杰啊,你回來瞧你娘???”
聽到老李的話,除了下棋的兩個老頭舉著沉思,,其余看熱鬧的人都看向文杰這邊,。
眼神里有文杰熟悉的味道。
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在老去的人們眼里,,都變得淡然了。
“是啊,,回家瞧瞧,。李大爺,張大爺……你們下棋呢??!”
幾個老頭笑瞇瞇地看著文杰走遠了,對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
“這娃兒命苦啊,,那么小就沒有了父親,!”
“是啊,不過現(xiàn)在出息了,,在大城市有了體面工作了,。小杰他娘時長念叨小杰呢?!?p> 走過這條村子最熱鬧的路,,文杰拐上一條窄小的土路。
說是熱鬧也不過是個菜市場,,菜場兩邊還有飯店,,副食店,冷飲店之類的……
他的家就在土路的盡頭,。
那是一間不起眼平房,,里外套間。
他和母親各住一間,,加起來大概六七十個平方的樣子,。
院子不大,文杰一邁進院子,,就看到母親伺弄的花花草草和水果蔬菜長的很好,。
翠綠的小蔥整齊的排成一排,憨憨的絲瓜吊在藤蔓上……
家里已經(jīng)不種玉米了,,從他上大學之后家里沒有了男人,,母親身子又不好,玉米地就不種了,。
也就沒有一到秋天金橙橙的玉米棒子堆滿院子的情形了,。
文杰立在院子里,看著熟悉的院落,,熟悉的老房子,,記憶洶涌襲來,將他淹沒:
五歲那一年,,他的父親失蹤了,。
很久之后警察找到了他父親的尸體,,手腕處系著一個精巧的繩扣,白色的絨繩編織成蝴蝶的形狀,。
乍一看,,好像一個振翅欲飛的蝴蝶落在父親的手腕處。
他匆匆看了一眼,,就被母親攬入懷里,。
那匆匆地一瞥,他看到了父親蒼白僵硬的手被繩扣禁錮著,,蝴蝶繩扣成了奪命利器,,殘忍地剝奪了父親的生命。
那一刻起,,蝴蝶結繩扣就系在了他的心上,,揮之不去,成為難以擺脫的夢魘,。
他被警察抱走了,,伴隨而來的是母親的嚎啕痛哭,。
那聲音撕心裂肺,,透著深徹的痛楚和絕望。
他清楚的記得,,那是六月中的一天,,太陽高高懸在頭頂,毒辣地炙烤著大地,。
瘦小的他在警察叔叔懷抱里,,卻感覺渾身冰冷,牙齒不住地打顫,。
他問過母親關于父親的死因,,只要一提父親,就如同用刀子戳母親的心,。
母親只是哭,,說是命不好,碰到亡命之徒……他也不敢再提及了,。
后來,,東拼西湊的從旁人口中,算是把父親的事了解個大概:
父親去外地跟人合伙做生意,,途中遇到越獄的逃犯,,搶了父親身上的錢,殺人滅口,。
逃犯落網(wǎng)時,,身上背著幾條人命,,直接判了死刑。
逃犯跟他父親有過交集,,身上又有他父親的錢夾子,,本人又認了罪,這案子也就結了,。
失去了父親,,母親拉扯著他長大,太不容易了……想到這些,,他感到眼睛一陣酸澀,,扭頭用袖子抹了一把。
很多年過去了,,他總是夢到那個蝴蝶形狀的繩扣,。
所以,他一直懷疑父親的死另有隱情,。
若兇手不是那個逃犯,,真兇說不定還在逍遙法外!
現(xiàn)在不同了??!現(xiàn)在有了這個靈魂補丁系統(tǒng),只要真兇還活著,,一切都還有轉機,。
……
他傻傻地在院子當中,好一會兒才從記憶中抽離出來,。
站在院子里四下環(huán)顧,,他發(fā)現(xiàn)掛門簾子的釘子掉了一顆。
他蹬蹬蹬跑到地下室,,找來榔頭和鐵釘,,噹噹噹開始釘釘子。
聲音驚動了在屋里頭的母親,,只聽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誰?。俊?p> 母親的聲音不管何時聽到,,都會讓文杰感到安穩(wěn),。
“娘,是我,,小杰,。”
“小杰啊,!是小杰嗎,?”
屋子里傳來一串細碎的步子,門簾自屋子里被撩起,,母親熟悉的臉龐出現(xiàn)在眼前,。
“真是小杰啊,快進屋??!”
母親一臉的皺紋似乎都舒展了,眉眼彎彎地看著文杰,。
搶過文杰手里的榔頭,,死活不讓他再弄門簾了,拉著他進了屋子,。
文杰這邊剛一坐下,,母親回過身從箱子里掏出一個手帕,神神秘秘地遞給文杰,,道:
“打開,,打開看看……”
文杰盯著手帕看了一瞬,想起小時候,,家里什么好吃的,,母親總是用手帕抱起來藏在箱子里。
撿著晚上文杰餓了,,饞了的時候掏出來塞給他,。
那個小手帕在文杰手里,,變得沉甸甸,。
他鼻子又不爭氣的有點酸,連忙低下頭,,裝作在琢磨手帕里的寶貝東西,。
在母親的再三催促下,他小心翼翼地一層一層剝開手帕,,手帕里還有一層油紙,。文杰愣了一下,又緩緩地揭開油紙,。
噢,,一個金黃地糖火燒,被手帕和油紙簇擁在當中,。
“糖火燒,?”文杰訝異道。
“是啊,是老李大娘給我的,,這東西放得住,,我就給你留了一個。你嘗嘗,,聽說是從外地帶回來的,,可地道了?!?p> 母親歡快地說著,,眼里有異樣的光芒閃動。
文杰低著頭,,把糖火燒塞進嘴里,,大大地咬上一口,使勁嚼著,,可能放的久了,,有點變硬了的緣故,咽下去的時候點刮嗓子,。
“好吃,!”文杰露出舒爽的表情,好像吃到了人間美味,。
一聽兒子愛吃,,文杰的母親臉上笑成了花。
“小杰啊,,娘問你,,你單位有沒有女孩子跟你交往啊,?”
文杰一口火燒就噎在喉嚨里,,咳咳咳,他一陣咳嗽,。
母親連忙端來半碗溫水,,讓他喝下去順順。
看來,,被長輩催婚是不變的戲碼啊,。
文杰低著頭有點害羞:“有個叫楊珊珊的女孩子……在試著交往?!?p> “那什么時候帶家里給娘看看唄,!”
“呃……”文杰想到了楊珊珊那張精致的臉龐,不合時宜地他又想起了系統(tǒng)BUG,。
“有機會的哈,!”文杰打著哈哈。
母親臉上浮現(xiàn)出欣慰的笑容,起身去廚房忙活了,。
文杰也沒閑著掃地,,拖地,又把院墻壞了的地方用磚頭重新壘了壘,。
洗洗手,,撣了撣身上的灰土,他坐下來拿起了手機,。
看到有未讀信息,。
是趙小龍。
“文杰,,我?guī)湍愦蚵犃?。電死的那家戶主姓賈,叫賈林,。電死的是老大,,好像叫賈松?!?p> 文杰本是坐在沙發(fā)上看著手機的,,干了半天活,有點口渴,。
他從桌子上端過母親剛剛倒的那碗水,,湊到嘴邊要喝上一口。
看到趙小龍的信息,,身子猛地一僵,。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縹緲,腦海里不受控制地出現(xiàn)那片草叢,。
在草叢后面隱藏著一雙眼睛,,這雙眼睛驚恐地注視著正在發(fā)生的血腥場面。
“啪”碗掉在地上摔碎了,。
“怎么了,,怎么了?”母親急急忙忙從廚房跑過來,。
看了看地上碎了的碗,把手里的鏟子往地上一扔,,跑到文杰身邊看看他的手啊,,腳啊,確定沒有被割傷,,松了口氣,。
“沒事沒事,我這就掃走了,你別亂動啊,,別扎著腳,。”
說完轉身去了廚房,。
“哎呀……鍋糊了,!”廚房傳來母親的驚呼聲。
文杰抬頭看到廚房飄出濃煙,,他跑到廚房跟母親忙活起來,。
“那你把屋子里掃掃吧?!?p> 母親看著文杰在廚房有點心不在焉,,以為兒子干不慣廚房的活計,找個由頭把他打發(fā)出去了,。
文杰拎著掃把,,一下一下機械而麻木地把打碎的碗掃到撮子里。
內心里卻有一個名字千回百轉,,如洶涌的海嘯要覆滅一切,。
賈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