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一,把‘附金盂’拿來,看樣子這位爺要吐,。”
……
“一一,,快下樓,給這位老爺把酒壺請上來……老爺,,咱們換葡萄,,啊”
……
“于一!這位公子要的是庭花尖,,不是花青釀,。”
“感情還有來咱們這品茶的”
“于一,!你細語什么呢,,還不趕緊把這請了,換花青釀”
……
“那誰,,你于娘的玉鈿金的鐲子找不見了,,你來尋尋?!?p> “喚亭亭去,,忙著呢”
“我看你是……討打!”
……
于一慢吞吞游走在館內(nèi),,腹議道:為什么不說‘撿’,、‘撤’、‘嘀咕’,、‘找’,、‘叫’、‘皮緊’這些聽上去易懂的詞,,總是‘請’這、‘請’那,、‘細語’,、‘尋尋’,還什么‘討打’……怎么和我在街邊聽來的不一樣,。
于一一身小廝打扮,,身型瘦小,,在各桌間游竄,客人只當(dāng)是個幼小做工面黃肌瘦的小廝,,卻不知這“小廝”卻是個臉上均勻抹了些木灰的小姑娘,。小小身影淹沒在一片花紅柳綠之中,處處歡聲笑語杯籌交錯,。一陣風(fēng)吹來,,將館內(nèi)的脂粉酒香吹散開,香飄十里,。
街對面的買賣家大多已經(jīng)關(guān)張,,只有幾家飯食小攤還依稀冒著些熱氣,立春沒幾天,,入夜還是有些涼意,。風(fēng)從河面吹過來,闖進一旁掛著緋紅燈籠的各色院館,,帶走些靡靡的香氣,,隨即掀起路人的衣角,路人紛紛聳聳肩,,河邊停著的游舫似乎都搖了搖身子,。
香氣迎面而來,路人紛紛側(cè)目看向其中最是熱鬧的一家院館,,排面甚是闊綽,,一館似有三四戶院落,中間四層高樓門外未立石獅只立著碩大的牌坊,,上面刻著血紅的三個大字“梧深館”,,兩旁和高處滿眼都是緋紅的燈籠,風(fēng)中竟也搖曳生姿,,讓人生出些迷離之感,。夜色下的路人只匆匆一眼,不敢多看,,也不曾察覺那牌坊左右還書有一聯(lián)“紅塵深處有情天”“黛眉眼下無分別”,。
那梧深館內(nèi)更是傳出歡騰之音,細細分辨,,有琴音,,有詞曲,有軟喃細語,,有嘻笑怒罵,,催著行人匆匆前行,更是來不及細聽那靡靡之音背后還有些不可說的聲響。街邊小販早已習(xí)以為常,,只掌著灶哼著小調(diào),,盼著從那片紅里出來的客官來吃些小食。岱河?xùn)|畔處處嘩然,,竟是比白日里更熱鬧,。
“于娘,鐲子尋著了嗎,?”于一從門縫里探進個小腦袋,,忐忑地問道。那喚于娘的女子坐在鏡前手里拿著大紅的口脂正在補著唇色,,聞言放下手對著銅鏡抿了下嘴帶出一個自然的笑,,而后一瞬正了顏,道:“我尋思著,,袁姑定又支使你去干些小廝的活計,,便胡謅了個事讓她尋你回來歇會?!?p> “還是…娘親念著我,,知道我被姑娘們到處支使,心疼我,,”說著看看左右無人,,探身進屋隨手關(guān)了門,給于娘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肩,,“那袁大姑心里,,那些粗活哪里比得上金銀首飾重要,自是挑著緊要的,?!?p> 于娘挑了挑眉,換了對白脂玉的耳墜子,,笑著說:“你顧姨她們應(yīng)是和我同輩,,按著你是我的女兒,該叫她們‘顧姨’,、‘吳姨’,,哪能和那些公子哥一樣叫‘姑娘’?!?p> 于一訕訕一笑,,辯道:“嘻嘻,是顧姨她們許的,,都說在館里待著總有些不辨歲月,,自己正值花季,,叫姨硬是叫老了,,都讓我叫姑娘,。”
于娘聽聞也淡然一笑,,說道:“也罷,,只是個稱謂,只是你心里要記著那是你的姨娘們,,嘴上不說心里也是要有的,。”
“那是自然,,就像人前我喚‘于娘’,,我也知道娘親芳名于菁,字亭山,,人稱‘梁中君’,,才絕虞州城?!庇谝槐硶频囊还赡X說著,,隨即用小小的臂膀圍抱著于亭山,親昵地說,,“更是我的‘親親娘親’,。”
于亭山既在紅塵中,,便于“生意”就不能讓外人知道自己有個半大閨女,,只囑咐于一在人前只能喚作于娘,開館時候更是不讓于一和自己來往過密,。于一開慧得晚,,幼時什么也不懂也不問,慢慢近兩年開始才懂得些人情世故,。
于亭山輕輕撫著于一的小手,,抬眼看著鏡中的小人,“說吧,,這回闖了什么禍?zhǔn)乱規(guī)鸵r,。”
于一聞言倏然抬起小腦袋,,尷尬地笑道:“嘻嘻,,怎么回回都被娘親猜著,”說著把手背著,,站直著身子,,眼神飄忽地說,,“我把許姨的‘沁香盞’給摔了,”說著瞥見于亭山回過身來看著她也不說話,,接著解釋道,,“原不是什么大事,按著以往只被許姨罰了繅一月的絲線就抵了,,只是這回那‘沁香盞’是什么付二少爺送的,,又恰是一對,今被我摔了一個,,只孤零零留了一個,,許姨不似往常心疼幾句就讓小彤帶我去領(lǐng)罰,只盯著那碎瓷片笑著喚我出去,。許姨不訓(xùn)我?guī)拙?,我越覺得蹊蹺,不知道該怎么辦了,?!?p> 于亭山聽來也覺得不對,那許姨平日是個話多的,,遇事無論大小總要念叨幾句,,便蹙著眉問:“那付二少爺近來可曾來過館里?”
于一聽于亭山?jīng)]頭沒腦問這么一句,,趕緊答道:“這倆月不曾見袁大姑掛許姨的牌子,,館里也少見許姨下樓。我尋思著許姨在屋里趕下月‘芳集’的繡品吧,?!?p> 于亭山聽完舒了口氣,又想了想才說:“無妨,,一會喚亭亭去將那柜子上的‘聞香壺’取來,,明日息館時候和她一起將壺送過去,道歉的話不需我教了,,”于亭山邊說著,,只見于一一個勁地點頭,“再給你許姨帶句話‘沁香獨世聞香來’,,她自會明白的,,到時她怎么罰你自己擔(dān)著?!?p> 于一心虛地悔道:“知道了,,娘親,我下回一定小心再小心,,不給你添煩惱,?!?p> 于亭山聞言拉著于一的小手,帶著她來到桌前坐下,,只見于一小腿一蹦坐上凳子,,便說道:“誰家七八歲的孩子不給大人添點亂,你有這份心思也夠了,,你心里記著就好,。”說罷用帕子將于一臉上的酒漬揩去,。
于一看了一眼于亭山手里的帕子,心血來潮地問于亭山:“娘親,,你說我給許姨做個酒盞茶壺的軟墊怎么樣,?”說著右手握拳敲在左手掌心,“像這樣,,碰在地上也是軟軟的,,不會摔碎?!?p> 于亭山聽完她的比劃,,挑挑眉,說道:“給誰做去問誰去,,我這兒的冬襖還留著御寒呢,。”于一聽完隨即想起上回給娘親做了個名為“板凳不涼”的墊子,,密密麻麻的針腳讓許姨笑了兩三天,,偷偷縫在一件春衣上,于亭山?jīng)]發(fā)覺,,臨出門被袁姑和吳姨瞧見,,又笑了四五天。毀了于亭山一件冬襖和一件春衣,,她也沒責(zé)怪于一,,只說要是她的衣服霍霍完了就將于一的衣服改改來穿,于一也不必穿衣了,。也還是讓侍女亭亭“嚴加看管”她的衣櫥,,任何人不得靠近。至此于一再不敢把主意打到于亭山的衣服上,,只去打打其他姑娘們的主意,。
于亭山倒了兩杯冬梅泡的花露,一杯遞給了還在冥思的于一,。于一自然地接過來,,聞到花露的香氣,,腹議道:是了,館里四大名妓——顧吳于許,,顧愛酒,,吳許愛茶,娘親愛花露,。
“明日賠禮回來便去把三書抄一遍,,再來尋我將《詩語》背了?!庇谕ど狡妨艘豢诨?,說道。
于一聞言,,吞了花露就倒在桌上裝死,。忽聞有人輕輕叩門,三短一長應(yīng)是于亭山的近侍宛宛,,于亭山便不管于一,,起身理理衣裙徑直出了門,后將門帶上便輕步下了樓,。于一聽聲翻個面繼續(xù)倒著,,思考著有什么法子能幫自己擺脫接下來的苦日子。
接下來的幾日,,于一終是躲不過,,先是領(lǐng)了許姨的罰,繅了半月的絲線,,邊將三書(《詩語》《代史》《學(xué)之道》)抄了一遍,。館內(nèi)依舊熙熙攘攘,似是沒人發(fā)覺曾有個瘦小機靈的“小廝”喚作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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