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由不得你;有些事,,無力回天,。
花寂并不知道如何安慰。
早前的她連舒語爸媽離婚了都羨慕過,,她甚至在心里秘密勾勒“藍圖”:
她要和媽媽一起生活,,找個什么看守大門的工作,一般這樣的地方也有個大門旁邊的小屋子提供住宿,,她們就可以搬到那里去,。
日子再辛苦也沒有關(guān)系,只要能躲過爸爸暴戾的拳頭,,和媽媽相依為命過平凡的生活就很好,。
花寂盼著離,可舒語盼著合,。
舒語很憤怒:因為在所有事情的節(jié)點里,,自己永遠都是排在最后一個知情的;
她亦失望,,多年以來潛藏心底的一股僥幸頃刻間蕩然無存,;她亦悲愴,以前媽媽是自己的,,現(xiàn)在呢,?不再屬于自己,如此一來自己會成為外人,,從而真正失去,;
她亦惶恐,媽媽的再婚是不是意味著爸爸也可以行使同樣的權(quán)利,,搞不好在未來的某一天里,,也會突然給她往家里帶來一個陌生的女人。
如若這樣,,豈不是連自己棲身之地的家都沒有了,?
舒語的心,,大雨磅礴。
“就算結(jié)婚了,,也改變不了她是你媽媽的事實,。”
舒語嗤之以鼻,。
“是我媽媽又如何,?她稱職嗎?她履行什么義務了,?只是偶爾來看看我,,給點錢,買點吃的,,施舍施舍就是母愛了,?”
……
舒語又想起了什么,忍了忍,,沒忍住,,左右環(huán)顧了確認沒什么同學,對花寂說:
“你知道不知道我最需要她的時候,,她都不在我身邊……我已經(jīng)開始有那個了……我當時都快嚇死了你知道嗎,?……從來沒有人和我講這個是什么,可我能問誰,?問我爸爸嗎,?我都開不了口。還有買什么樣的,,什么日夜區(qū)別,有什么牌子,,怎么操作,,怎么用,我統(tǒng)統(tǒng)不知道,,我還得打電話問我姑姑,,這個時候我媽她人在哪里呢?”
舒語的委屈積累到一定程度,,眼淚奪眶而出,。
隨后,她又認為自己在教室里哭很不像話,,不想被太多無關(guān)緊要的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脆弱,,馬上擦拭干凈,深吸了幾口氣調(diào)整狀態(tài),。
作為女孩子,,花寂瞬間懂了,。
她看著還在故作堅強的舒語很是心疼,想伸出手抱一抱,,又覺得這個動作太過肉麻,。
“你認為你爸爸知道嗎?”
舒語一聽,,登時反應過來,,身子不禁馬上坐直,眼中帶著點狐疑,,說:“你這倒是提醒我了,。我爸究竟知道不知道?”
這個問題關(guān)乎兩個層次:
其一,,到底夫妻一場,,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qū)е聝蓚€人感情破裂,但是舒語并不確定爸爸對媽媽的情感是否還在,;爸爸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媽媽一個字的壞話,,也沒有限制過自己和媽媽見面,無情也就罷了,,那如果是有情又當如何,?
其二,如果他知道,,他一直知道,,或者他早一步知道,他為什么不告訴自己,,他也瞞著自己,!一丘之貉,那舒語無法原諒,!
“你爸啥時候在家,?”
“估計得過兩天吧?!?p> 卓別林大師曾說:“近看生活就像一場悲劇,。”
可在花寂看來,,遠遠不止一場,,簡直是輪番上演的鬧劇。
如果說舒語的悲劇來自精神層面,,那么花寂家新生的悲劇則關(guān)乎物質(zhì)基礎(chǔ),。
連日來,烏云密布,愁云壓境,。
花寂爸爸被交通部門“釣魚執(zhí)法”,,一家人賴以生存的小貨車被扣押住了。
明文規(guī)定,,小貨車是堅決不允許付費載人的,。
原本小貨車載乘客賺不到什么錢,可是在生意難做的大環(huán)境下,,好比蒼蠅腿上也是肉,,能賺一分是一分,不少人冒著被發(fā)現(xiàn)的風險也會拉一拉乘客,,遇上檢查就裝一裝是熟人,。
這次,是花寂爸爸疏忽大意了,,警惕心不夠,。
這客人說要去什么地方,他沒當回事,,可把車開到目的地了,,那人直接跳下車大步就走。
花寂爸爸馬上打開車門跳下來追,,“喂喂,,你還沒給錢?!?p> 說話間已然有點后悔,。
咦,這旁邊不就是交警大隊的正門嗎,?
只是這話喲,,溜到嘴邊來不及過腦就拼命往外蹦。
那人已行至門口,,轉(zhuǎn)身,,高高在上說:
“怎么,你還敢收錢,?”
花寂爸爸此刻若及時改口開車快走或許還能躲過一劫,怪不得姨父說他不會審時度勢情商太低是扶持不起的阿斗呢,?
他莽氣又上來了,,竟喊道:
“這事先談好了價錢,你不能這樣抵賴,?!?p> 那人樂了,從沒見過這么蠢的,,這不扣押也要扣押了,。
于是亮出了自己交警身份的底牌,,“秉公執(zhí)法”。
非常時期,,花寂不敢多惹事端,,唯恐當成炮灰。
她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但一扇門擋不住戰(zhàn)火,。
她聽見媽媽尖聲在罵,罵花寂爸爸有眼無珠分不清真客人假客人,,連交警大隊旁邊都敢載客去,;
罵坐車那人沒有良心,布下這樣的陷阱,;
又悔不當初,,罵自己無用耗盡半生過著晦澀的生活毫無指望。
花寂爸爸拒不認錯,。
他一味辯解說那人就是假公濟私,,分明是本來要回交警大隊,故意指了個旁址,,然后仗著自己的職權(quán)想把路錢賴掉,,他可咽不下這口氣。
咽不下?
那人家就讓你沒有活路,。
花寂爸爸支支吾吾,,央求花寂媽媽去找當官的姐夫,只有他出面才能解決問題,。
基本上來說,,這是唯一的有效途徑。
可花寂媽媽內(nèi)心無比煎熬,。
她知道自己姐夫多少是瞧不上自己選的老公,,平時撿拾些他們手掌縫隙里漏出來的東西已經(jīng)是天大恩情,別家姐妹想去撈點油水都不見得能撈上,。
因此她經(jīng)常去姐姐家任勞任怨扮演半個保姆的角色,,別人看著是說她近水樓臺先得月,實則拿人手短,,想盡點綿力報報恩情,。
施比受有福,但凡有志氣,,誰愿意永遠成為那個佯裝笑臉,、屈膝領(lǐng)賞的人?
別的好說,偏偏是對自己老公的事情,,姐夫向來冷漠,。
可即便是冷漠,偶有違章闖紅燈什么的,,姐夫黑著臉不也還是幫了,,盡管每次都說下不為例。
花寂媽媽哪里氣得過,,不免尖酸刻薄,,譏諷道:
“你不是一直說我姐夫官腔十足么?你不是瞧不過眼嗎?那你找我娘家人做什么,?我沒臉去找,。你去找你家的人,平時用車他們最積極,,你去告訴他們沒車了,,用不了了?!?p> 這事連花寂都知道,,當年家里為了籌錢買這貨車,求爹爹告奶奶,,媽媽陪著找了好多人借錢,。
媽媽娘家的姐妹,縱有為難,,好歹姐妹一場,,五千八千,盡力相助,。
而且這錢,,雖然是以借的名義,但姐妹之間大多做好了可能還不起的準備,,畢竟能不能賺回本錢誰也不知,,萬一賺不回,總不至于再逼死對方,。
可那邊的親戚呢,?百般拖延,似是而非,。
是因為他們?nèi)兆愚讚?jù)嗎,?
當然不,都是在體制單位的家庭,,背靠大樹好乘涼,。
可他們認為“救急不救窮”,此乃天經(jīng)地義,。
萬一人心貪婪,,借了一次就有兩次;
倘若血本無歸這也要不回來,,就算捏著欠條又有何用,?
最后拼拼湊湊,好不容易才拿出了花寂媽媽這邊娘家不到一半的數(shù)目,。
也是這個原因,,花寂爸爸買輛小貨車綽綽有余,但想搞個類似大貨車,,或者林舒語家那種長途貨車就差得太遠,。
受限于貨車的載重數(shù)量和空間大小,自己家的貨車在市場上就處于不上不下的尷尬位置,,很難遇到正好一小車能裝完的貨,。
畢竟誰愿意找倆小車拉兩次呢?
還不如整個大車一次性出動,。
此后開車經(jīng)營,,存錢還債,日子過的十分緊巴,。
而花寂媽媽最怨念的地方還在于就因為到底還是出了一筆錢,,他們親戚儼然把這車當成私用。
但凡有個家庭搬運,,或者接送的事情,,也不嫌外形只是個貨車,好像只要是四個輪子就行,,總會喊他爸爸開車去幫,。
假裝要給錢,花寂爸爸臉皮太薄,,只一推脫他們就真的不給了,。
花寂平日里總聽見爸媽吵架,吵來吵去為個啥,?
不就如此嗎,,花寂爸爸頑固守舊,不改作派,,甚至覺得自己家親戚能用上自己,,起碼說明自己還有點價值,可是這究竟是怎樣程度的自我看低,?
花寂媽媽只是嘴上厲害,,誰靠得住,,誰靠不住,一目了然,。如今這棘手的事情到頭來還是要厚著臉皮去求花寂的姨父,。
姨父十分光火。
在政途上,,他很愛惜自己的羽毛,,做得多管得寬了手伸太長是一定會欠下人情落下把柄的,更不情愿屢次三番為與自己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人,。
“不適合開車就不要開,,錢沒賺到,盡是禍端,?!边@都多少次了。
就算不開,,也不能不取回來了,,好歹賣掉也是錢是不是。
姨娘哪怕再認同觀點也不能表達出來,,只得順著他的話去講,。
花寂不知道姨父在動用資源的時候是故意拖延時間以懲戒爸爸,還是這事原本就非常棘手,,所以處理得不怎么順暢,,反正好幾天,也沒說具體罰款,,也沒解禁小車,。
這段時間的花寂,最安全的存在就是不聲不響藏在角落里不要當眼中釘,。
她看著媽媽的背影忙忙碌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時而心不在焉,,時而唉聲嘆氣,,她想,媽媽的心底應該也很苦吧,。
她多想穿過媽媽的身體,,去那個秘密花園瞧一瞧。
如果她可以,,她多想把花園里一地蕭條的枯葉掃一掃,,澆澆水拔拔草。
和舒語的心情截然不同,,她心疼她的媽媽,。
她見過藏錢的那個帶鎖抽屜里,,一本媽媽年輕時候的相冊:一樹桃花開,人在叢中笑,,自是比花嬌,。
她讀過媽媽珍藏的日記本,里面抄著青春飛揚的小詩,。
猛地一看,很難把現(xiàn)在媽媽與爸爸抬杠時候的模樣聯(lián)系在一起,,怨懟之下多是刁鉆,。
可她相信,曾經(jīng)的媽媽也是文藝青年,,追尋過清風明月,,賞著草長鶯飛享過詩酒年華。
她的心里還有個秘密,,那應該也是媽媽的小秘密,。
在他們買菜的菜市場,有個常年賣豆腐的檔口,。
每次去那,,賣豆腐的叔叔都會笑容可掬得給媽媽多添幾塊,而且每次都是溫溫柔柔的那句話,,“給你,,自然要多?!?p> 媽媽曾寥寥幾語帶過幾筆,,左右是青春時分里落花無情流水有意的情節(jié)。
后來媽媽也偶爾感嘆,,誰讓自己以前嫌棄人家不過是賣豆腐的,。
小學時候每每開家長會,家長在教室里比誰成績好,,小同學們則自外面議論誰的媽媽最好看,,教室里外,花寂和媽媽都是人物,。
可是現(xiàn)在呢,?
再也沒有新的照片留念,也好,,免得記錄這一身疲倦,。
花寂恨過,恨爸爸無能給不了一片安寧的天空,。
她很不懂事得問,,“媽媽,,你想過和爸爸離婚嗎?”
“說什么傻話,?!?p> 聽那語氣分明是從沒想過,可她還是好想鼓勵媽媽像別人一樣勇敢得跳出去,,不要被生活拖累,,去追尋自我,她可以支持媽媽一切的選擇,。
我們應該原諒花寂的無知,,她還不懂,不是每個人都有在自己世界里攪弄風云的勇氣,;
何況,,這份勇氣,并不一定值得被鼓勵,;
無意中的推波助瀾,,哪怕不是惡意,終是私心,,是叛逆,。
花寂媽媽只想把這千瘡百孔的生活,撿起來,,補一補,,認個慫繼續(xù)過下去,這份堅韌往往更需要支撐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