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方某所料不差，大人雖然勤政愛民,，治下官吏也盡忠職守,，但城外有萬余災民團聚，想必也是事務冗雜整日不得安息吧,。再者,，開倉放糧，或可解一時之憂慮,，然絕非長久之策,。”方云生說道,。

　　蘇縣令點了點頭,，回答道：“正如方兄弟所言，近日蘇某只是勉強維持,，令縣中衙役,、軍士多多巡查,，以保證沒有人在施粥處鬧事。

　　連日來因為搶奪賑災糧食,，蘇某就已經(jīng)抓了幾十青壯,，照這樣下去，南陽縣衙的牢獄雖大,，恐怕也會不堪重負,。”

　　“而今,，既然已經(jīng)開倉放糧,，就斷沒有停止的道理。若是驟然停止放糧,，只怕會引起民變,，南陽城門洞開，只靠幾百廂軍,，怕也無濟于事,。”方云生慢條斯理的說道,。

　　既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認了那個小毛賊躲在在城外的災民之中,，那也就不用急了，只需略施小計,，便可將其逼得現(xiàn)出身來,。

　　“方兄弟所言不差，南陽雖然也是大縣,，有數(shù)百廂軍駐防,，但面對城外萬余災民，能把守住城門已經(jīng)算是不錯了,。

　　本來縣中還養(yǎng)著千余鄉(xiāng)兵的,，可惜，劉縣尉雖然也是勤勉任事,，很早就開始召集鄉(xiāng)兵歸營,，然城中至今不過有百余鄉(xiāng)兵，到底是杯水車薪啊,?！碧K知縣感慨道,。

　　大明朝的軍隊正規(guī)軍分為禁軍和廂軍,，禁軍負責衛(wèi)戍中央，廂軍負責駐守各地,。每縣按照人口數(shù)量,，都有不同數(shù)量的廂軍駐守,。除此之外，各州,、縣地方還可以自行招募,、訓練鄉(xiāng)兵，數(shù)量不等,。

　　這些鄉(xiāng)兵平時由縣尉負責訓練,、管理，實行輪休制度,，負責充實地方軍事力量,，避免大盜橫行天下，破縣城而入無人可制的尷尬局面,。

　　但鄉(xiāng)兵制度自從誕生開始,，就注定了養(yǎng)不出強軍，最終淪為雞肋一般的存在,。

　　按制,，鄉(xiāng)兵的每月的例銀由各地自行籌措，武器由縣武庫統(tǒng)一發(fā)放,。一些窮縣,，根本養(yǎng)不起多少鄉(xiāng)兵，更有甚者,，所謂“鄉(xiāng)兵”是只見其名冊,，而不見其人。

　　鄉(xiāng)兵制度成為了貪官斂財?shù)囊淮笾匾侄?。要說吃廂軍的空餉還有朝廷每年排下的御使巡查,，這鄉(xiāng)兵可就徹底沒人管了，全看知州,、縣令有多大膽子,，敢不敢搬空府庫。

　　南陽縣乃是人口眾多的上縣,，原本有著千余鄉(xiāng)兵,，有著蘇經(jīng)桓看著，那劉縣尉倒還算是認真負責,，不能說是訓練有素,，至少還是有點兵樣。本來想著有著千余兵丁,，城外的災民還能控制住,。

　　可即便災荒一開始就發(fā)布歸營令出去，真正回來的鄉(xiāng)兵還是少之又少,。這也不能怪他們,，災荒一起,，誰都知道鄧州即將大亂。

　　這個時候誰又敢拋下妻子老小,，獨自回到縣城,。更有甚者，直接投靠四周的土匪頭子了,。

　　方云生聽到蘇縣令這么說,，心里也有底了，接著說道：“孔子云‘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城外萬余災民,，想必每日尋隙滋事的大有人在，縱然縣令大人高才,，然畢竟人手不足,，無法加以細致管理，長久下去,，戾氣積攢,，必有變故生啊?！?p>　　“誒,，方兄弟說的這些蘇某何嘗不知道呢？蘇某已經(jīng)將整個南陽縣衙的僚屬,、捕快都派了出去,，整天沒日沒夜的巡查，生怕出什么事情激起民變,。

　　蘇某已經(jīng)一連幾日沒有睡過安穩(wěn)覺了,。”蘇經(jīng)桓自是有苦難言,，堂堂一縣之尊,，這幾天忙里忙外，過得簡直不是人過得日子,。

　　方云生略微沉吟,，又道：“知縣大人，以往災情過后,，縣中的無主之田都是如何處置的,？”

　　蘇經(jīng)桓看了方云生一眼，說道：“按例,，無主之田可以由縣令組織災民進行屯墾,，災民種滿三年，屯墾期間只留口糧，三年后便可獲得土地,。

　　方兄弟莫不是想讓本縣派人率領災民屯墾？何其之難??！且不說鄧州境內(nèi)任然是匪盜橫行，外出屯墾還需加派人手看管,。

　　方兄弟旁邊這位也是大家族出來的,，自然知道真正的‘無主之地’又能有多少呢？災情一來,，各大家族早早的便收拾好外出避難,，一粒糧食也不留下，災情一過,，又率全族返回,，真正失掉天地的只有那些中農(nóng)，大戶的田地仍舊是大戶的,。

　　便說是紫山附近的土地,，據(jù)蘇某所知，也曾是南陽李家的產(chǎn)業(yè),，日后他們會鄉(xiāng),，想必還要和方兄弟沖突一番的?！?p>　　“南陽李家……”方云生心里默默記住了這個家族,，但他知道現(xiàn)在不是深入交流這個的時候，于是接著說道：“蘇大人如此說,，倒是方某想當然了,。但方某還有一策，或可使災民安分守己,，又可造福鄉(xiāng)梓”

　　眼見蘇知縣做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方云生說道：“就在下所知，南陽城外白河,，歷年不曾疏浚,，如今河道萎縮，難以做灌溉所用,。

　　可派災民以保甲制度前往疏浚河道,，一來可增加畝產(chǎn)三石的肥沃水澆地，二來又可以避免災民整日無所事事,，以至惹是生非,，不知縣令大人以為如何啊,？”

　　“嗯,？”蘇經(jīng)桓聽到這里,，不禁眼前一亮。其實方云生說的重點就在“保甲制度”四個字上,。

　　所謂保甲,，乃是前朝開始的一種戶籍管理制度，保甲編組以戶為單位,，設戶長,，十戶為甲，設甲長,，十甲為保,，設保長。這種帶有軍事性質(zhì)的戶籍管理制度,，有其獨特的管理優(yōu)越性,，用來管理災民，再合適不過,。

　　一旦實行保甲制度,，城外的人便不再是災民了，而是重新編戶齊民的“保甲”,，有罪可罰,，有功可賞。

　　再使其前往疏浚白河,，方云生說的不錯,，疏浚河道的目的就是為了讓災民“有事可做”，人一旦閑下來,，就會無形中產(chǎn)生很多事端,。

　　“嘶，方兄弟所說,，乍一聽不過爾爾,，但細細思來，卻有無窮道理??！孔子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如此一來,，再有城內(nèi)幾百廂軍輔佐,，便是再來一萬災民，又有何難啊,，好策,，好策！”蘇經(jīng)桓贊嘆道。

　　方云生連連謙虛,，接著說道：“若是知縣大人不嫌麻煩,，白河附近的土地，自可從此圈為縣衙屬地,，安置漕戶,，如此又可收納部分災民?！?p>　　“嗯,，不錯,，早先白河附近的漕戶這次估計跑的都差不多了,。我倒是忙中生亂，忘了這茬了,?！碧K經(jīng)桓說道。

　　所謂漕戶,，乃是世居大河沿岸的百姓,，被朝廷化為漕戶后，不得再從事生產(chǎn),，而是靠著朝廷補發(fā)的護漕餉銀維持生活,。

　　每年在護漕衙門的管理下，負責疏浚河道,，當有大船通過時,，又會以纖繩幫忙拉過淺灘，掙取一些辛苦錢,。

　　按理說漕戶都是由一州的護漕衙門統(tǒng)一劃分管理的,，但如今鄧州的人都跑的差不多了，南陽知縣代勞遷一批人過去,，想必也沒什么,。

　　蘇經(jīng)桓甚至想的更遠，疏浚白河后,，沿岸的土地,，若是無有歸屬的，全部收歸縣衙,，若是有歸屬的,，也要以疏浚河道為名，抽些份子出來,。一想到能從那些大戶手中扣些肉出來,，蘇知縣心中便歡喜的不行。

　　“方兄弟大才啊,！有此一策,，一旦施行成功，蘇某便可以睡個安心覺了,?！碧K知縣說著，起身向方云生施禮,。

　　方云生趕忙起身還禮,，又說道：“具體如何，還要知縣大人掌舵,，方某不過是提了個想法罷了,，當不得如此大禮?！?p>　　“方兄弟這話可就不對了,，這古往今來很多事，難得都是個‘想法’,。從今往后,，方兄弟但凡有事，只要在蘇某能力之內(nèi),，定然不會推脫,！”蘇經(jīng)桓自然是個上道的，在他看來這一策的威力還遠遠不止于此,。

　　若能呈奏上去,，在鄧州廣為推行，端的是大功一件啊,。只不過這奏疏如何寫,，還需好好斟酌一二。

　　“蘇某想立即召來縣衙僚屬商議此事,，不知方兄弟意下如何,？”蘇縣令說道。

　　“如此,，方某自然樂意為知縣大人效勞,。”

　　“對了,，不知此策可有姓名?。俊?p>　　方云生笑了笑,，說道：“我叫他‘以工代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