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錢望去了春熙路南口的西南書城,。他在書城里選了一個多小時,，把書架上關于英語教學的所有書都大略掃視了一遍。他發(fā)現(xiàn)關于英語學習的書籍,，大致可以分為兩類。第一類是針對考試的,，占大部分,。這類書籍主要包括英語詞匯、聽力考試磁帶,、四六級考試模擬試卷,、考試題型分析和詳解等等，這些書籍主要有星火,、新東方、啟航等幾個系列,。錢望把每本都翻開看了目錄,，發(fā)現(xiàn)每個系列的書籍大體都差不多。而另一大類,，則與考試無關,，如美國之音VOA磁帶、英文散文集和英文小說,。

　　錢望每次到書店來買英語書籍,，他都會很迷惘。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看哪一類的書籍,。如果說學習英語是為了以后與老外交流,，那當然應該多看英語讀物，多聽美國之音VOA之類的磁帶,。但是這些都跟中國英語考試制度不符,。這類書他買過很多，他的英語考試成績?nèi)匀徊灰娖鹕?。如果說學習英語是為了考試,，他也做了不少于40套模擬試卷。氣人的是,，每套試卷他都最多只能達到55分左右,。

　　錢望突然想起林啟昂曾經(jīng)給自己推薦過一套書，名字叫做《新概念英語》,。他立刻在書架上尋找,。當他拿起《新概念英語第一冊》，翻開書看到第一課寫著：“Excuse me ! Yes ? Is this your handbag ?”,。他一邊看一邊自言自語道：“這都是什么?。窟@只相當于初中的英語水平嘛,。這怎能和大學英語四級考試的難度相比,?！彼褧呕卦唬缓蟪槌龅谒膬栽倏?，發(fā)現(xiàn)第四冊的課文他就基本看不懂了,。他把每一冊都大概翻了一下，最后錢望拿了一本《新概念英語第三冊》,，向收銀臺走去,。

　　從西南書城出來，穿過東大街的鋼筋叢林,，遠處燈火闌珊的新南門大橋,，讓錢望想起一個人，那當然是鄭玲莎,。他準備給鄭玲莎打電話,，問她此刻在干什么，是否也在遠方思念著自己,。錢望摸出電話,，想想還是算了吧，此刻鄭玲莎不在成都,，在幾十公里外實習呢,，說不定她還在忙呢！當他走回華西東區(qū)校園時,，已經(jīng)10點半了,。錢望剛走過東苑餐廳大門，就聽見背后有個聲音在喊他,，難道是鄭玲莎,？

　　那年第一次相見，錢望還是懵懂少年,，十分單純,，十分靦腆。相識后,，二人常一起自習,，一起校園漫步，一起跳舞,。然而時間總是如此匆匆,，現(xiàn)在天各一方，相見一面都要等待很久時間,。

　　錢望驚喜轉(zhuǎn)身一看,，這人卻是云嬌。云嬌騎著一輛破舊的二手自行車,，銹跡斑斑的車籃里裝著一個灰色的帆布書包和一個塑料口袋,，塑料口袋里的2個饅頭正冒著熱氣,。錢望問道：“云嬌，這么晚了你才從外面回來??？”云嬌答道：“我去當家教，剛剛從小天竺街那邊回來,。這學期還不錯,，我晚上找了兩份家教，10元錢一個小時,，現(xiàn)在我每天可以掙20元錢,。不和你聊了，我還沒有吃晚飯,。剛剛在大學路上買了2個饅頭,，現(xiàn)在還是熱的，我先回寢室了,?！?p>　　云嬌騎車奔向A幢宿舍,，清廋的背影在梧桐樹的燈影下或隱或現(xiàn),。想到云嬌的家境，錢望內(nèi)心突然一陣隱痛,。老早聽說云嬌老家是貴州農(nóng)村的,，還有個弟弟在讀小學。她父親五年前到揚州打工時,，失去了右腿,，從此不能下地勞動。全家就靠母親一個人干農(nóng)活維持家計,。云嬌從那時就立志要通過自己讀書來改變家庭情況,。她各方面都很努力，對自己要求很嚴格,，學習上不能接受別人比自己考得更好,，從初中到高中都是全縣學習第一名?？忌先A西后,，家里給不起學費，鎮(zhèn)政府就預先借了2萬元給她作為學費和生活費,，讓她畢業(yè)后再還,。她現(xiàn)在這么辛苦當家教賺來的錢，當然是寄回家里了,。

　　晚上,，陳實和林啟昂正睡在床上討論人生的理想,。林啟昂給自己規(guī)劃的人生道路是，現(xiàn)在努力學習,，爭取考上研究生,，如果有機會最好把博士也讀了，畢業(yè)后找個事業(yè)單位的工作,，這樣生活比較穩(wěn)定,。陳實的觀點則不同，陳實認為以后工作會越來越難找,，如果等到幾年后研究生畢業(yè)再工作,，可能比現(xiàn)在找工作更難，所以他打算大四畢業(yè)就上班,。

　　陳實突然問錢望：“望哥,，你是打算先考研，還是先找工作呢,？”

　　錢望說：“我現(xiàn)在四級都沒有考過,，還考什么研究生啊,！我現(xiàn)在先爭取拿到四級證書,，順利畢業(yè)，然后再找一份合適的工作,。你們覺得我適合搞什么工作?。俊?p>　　陳實說道：“望哥,，我覺得你適合搞銷售,。望哥以后你去賣藥嘛，你嘴巴又會說,，為人親和力又強,，關鍵是酒量還不錯，以后絕對是銷售的人才,?！?p>　　錢望說道：“我也覺得我適合搞銷售，林啟昂適合搞學術研究,，陳實你比較聰明,，適合到政府部門工作?！?p>　　林啟昂說：“我倒是喜歡搞科研,，但是現(xiàn)在要想留在華西，起碼都要博士,，甚至是海歸,?！?p>　　錢望說：“前兩天我聽說我們年級有20個保送研究生的名額，林啟昂你可以去爭取一下啊,?！?p>　　林啟昂答道：“我昨天已經(jīng)去藥學院學生科咨詢了，保送研究生的基本條件是要英語過六級,，我的英語才剛剛過了四級,，沒有保送資格?！?p>　　錢望問道：“什么規(guī)矩?。课覀儗W的是藥學專業(yè),，又不是英語專業(yè),，完全是亂搞！難道只要英語好,，就可以保送研究生了,？”

　　林啟昂繼續(xù)說道：“也不完全看英語，拿到六級證書的同學,，學校根據(jù)大一至大三的所有專業(yè)課程考試分數(shù)總成績排名,，取前20名保送研究生。當然如果自己不愿意保送,，要考其他學校的除外,。我看了名單,，前20位里面,，我們班只有云嬌1個人入圍?！?p>　　陳實問道：“那保送研究生是公費還是自費?。俊?p>　　林啟昂說：“保送的研究生前10名是公費,，后10名是自費,。可惜云嬌進不了前10,，研究生一年學費八千多,，她家里承擔起來還是困難哦！”

　　11月11日是鐘瀟的生日,。這天他約了錢望等七八個人出來慶祝,，晚上6點先在春熙路伊藤洋華堂樓上“愛你椒椒”那家火鍋店吃晚飯。喝到7分醉后,，一起下樓穿過步行街,，去王府井百貨大樓二樓的KTV唱歌,。

　　錢望是第一次到這個地方來唱歌的。因為這里是CD市核心地段,，一晚上唱歌至少花費上千元,。走進大廳，錢望打量著四周豪華的裝修,。大堂天花板上正中嵌著一組金色的圓形大吊燈,，直徑約有5米，從頂上向下懸著上千塊閃閃發(fā)光的水晶玻璃,。大吊燈四周圍著8組LED小燈,，小燈顏色各異，五彩繽紛,。金屬鑲邊的玻璃吧臺邊上,，放著插有不同鮮花的4個陶瓷瓶，分別是紅色的玫瑰,，粉色的百合,，紫色的郁金和淡藍的勿忘我。十米多長的吧臺里站著3男3女六名吧員,，六人均是白襯衣配醬紅色領結,，口露八齒，彬彬有禮,。大廳吧臺對面,，則整齊的站了一排女服務員，身高都在一米六五以上,，統(tǒng)一穿著粉紅色旗袍,，看外貌大約都在二十歲上下。

　　鐘瀟點了一個中包,，兩件百威啤酒,，然后與大家進了包間。鐘瀟對大家說：“今天光棍節(jié),，是***的生日,，也恰好是我過生日，大家都要玩高興,！我們先慢慢喝酒唱歌,，等會兒徐蘭還要來。現(xiàn)在我叫她去順城街那邊的哈根達斯,，取訂制的生日蛋糕去了,。”鐘瀟坐下后，又扭頭對包廂里的包房公主喊道：“妹妹,，把啤酒全都開了,。然后，再給我點一首周華健的《朋友》,?！?p>　　錢望正唱得高興，突然燈一下滅了,。此時只見包房的門外一個矮小的身影推著一個小車進來,，小車上放著一個五層奶油的大蛋糕，蛋糕上燃著22根彩色的蠟燭,。透過蠟燭的光線,，錢望認出這是徐蘭。錢望立刻放下手中的麥克風,，轉(zhuǎn)身叫包房公主馬上放一首《祝你生日快樂》,。

　　接下來大家玩得都很瘋狂。這邊,，徐蘭趁鐘瀟不注意,，拿起一塊蛋糕糊到他的臉上，弄得他一頭的奶油,，接著就是一陣狂笑,。那邊，陳實正拉著穿粉紅旗袍的包房公主玩骰子,，結果陳實幾杯下肚后,，吐了一地，嚇得那個包房公主趕忙扶他去衛(wèi)生間,。錢望和林啟昂二人相互摟著對方的肩膀,，一起翩翩倒倒的對著話筒吼：“我曾經(jīng)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可你卻總是笑我,，一無所有……”

　　林啟昂唱完,，對錢望說道：“望哥,，我聽云嬌寢室的說，她最近有點不對勁,，你知道嗎,？”

　　錢望回到座位上，問道：“上個月我有天看見她出去當家教,，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俊?p>　　林啟昂把臉靠近錢望，小聲說道：“我聽她寢室的同學說,，云嬌前段時間暗戀上了帶我們藥劑學實驗課的研究生,。但是她一直不敢表白，自己寫了十多封信,，卻一封都沒有敢送出去,。前兩天她鼓起勇氣去找那個藥劑學的師兄，才知道那個師兄正在追一個臨床醫(yī)學專業(yè)的研究生,。云嬌回來后很傷心,，她認為自己很失敗，據(jù)說把頭蒙在被窩里哭了一晚上,，她們寢室的同學又不好勸她,。”

　　錢望說道：“這有什么失敗的,！云嬌不是也保送研究生嗎,？”

　　林啟昂繼續(xù)說道：“望哥，學校雖然把保送研究生的通知單都發(fā)給她了,，但是根據(jù)她的經(jīng)濟情況,，根本沒有條件再繼續(xù)讀書，為此她難過了很久?，F(xiàn)在云嬌認為之所以被那個藥劑學師兄拒絕,，是因為自己不是研究生。但是她自己又沒有條件繼續(xù)讀研,。她在愛情方面從來不會向任何人表白,，這次她主動去表白，結果又被拒絕了,，心理肯定承受不住打擊的,。”

　　錢望說道：“這個事情我覺得應該給學校反應一下,?！?p>　　林啟昂說：“就是，云嬌這樣很容易出現(xiàn)心理疾??！云嬌這個人，中學時期成績一直是全縣第一,，在學習上從來不能接受別人比她強,。雖然經(jīng)濟方面她家庭困難，但是在心理上,，那時她對自己還有一些肯定,。進了大學,，她的學習成績不再是第一，經(jīng)濟情況又不好,，現(xiàn)在愛情又受到挫折,，內(nèi)心就會產(chǎn)生極度的不平衡。她此時會覺得,，無論通過自己怎么努力,，都不能達到自己所期望的目標。這個時候就最容易產(chǎn)生很大的失落感,，對未來生活感到絕望,。”

　　錢望聽了毛骨悚然,，說：“明天是周末,，我下周一就去給學校反應，請心理老師開導她,?！边@時錢望褲包里的手機響了，但因為KTV包間里音響的聲音很大,，手機叫了兩分鐘他都沒有聽見,。

　　啤酒喝了很多，錢望出來上廁所,。這時他聽見手機在褲兜里響,，拿出來一看，是李青打來的,。錢望醉步蹣跚,，自言自語說道：“終究是舊情人啊,！今天是鐘瀟生日,，李青肯定是打來找鐘瀟的。干嘛不直接打給鐘瀟呢,？”錢望隨即搖搖喝醉的頭,，轉(zhuǎn)念一想：“今天我又喝多了，我都忘了,，鐘瀟和李青不是早就分手了嘛,。她肯定是喊我轉(zhuǎn)達生日祝福的！”

　　錢望接通電話,，聽到李青在電話那頭哭道：“望哥,，出事了……”

　　錢望一行返回華西的時候，云嬌的尸體已經(jīng)被運走了,。小雨中A幢宿舍門口停著兩輛白色的警車，車頂藍色的警燈閃得讓人心寒。警車周圍拉起了境界線,，云嬌寢室兩個女生正在配合警察作筆錄,。為了不讓事件影響擴大，學校保安們在現(xiàn)場一個領導的指劃下,，疏散著打傘圍觀的同學,。錢望見到李青時，她已經(jīng)哭得泣不成聲,。

　　李青舒緩下來后,，給錢望講述了事件的經(jīng)過。她聽云嬌寢室的同學說,，今天晚上云嬌寢室的同學約了一起出去聚餐,，有男朋友的都帶了男朋友，唯獨云嬌沒有去,。當她們吃完晚飯8點鐘回寢室的時候,，發(fā)現(xiàn)寢室里空無一人，房門鎖了,，但是寢室燈卻沒有關,。云嬌床上，保送研究生的通知單背面,，寫著一封遺書,。大家正感到恐慌時，一個同學發(fā)現(xiàn)了云嬌的尸體,。她在洗漱間里上吊自殺了,。云嬌的遺書是這樣寫的：

　　遺書

　　親愛的家人和朋友們：

　　永別了！這個世界是一灣絕望的死水,，我再怎么折騰,，也不能激起半點漣漪。那夢想里美好的未來,，不能通過我自己的努力而實現(xiàn),。我不想再拼搏，不想再堅持,，不想再痛苦,，因為這一切都毫無意義。我選擇了放棄,，此刻讓我徹底輕松,！

　　感謝父母對我的養(yǎng)育，感謝社會各界對我的幫助,，感謝讓我看清這個世界的朋友們,，讓我最終下了這樣的決心,！

　　終于解脫了的人云嬌

　　2004年11月11日

　　這一夜，華西的校園很靜,！曼陀羅在小雨里開著,，潔白，蒼白,，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