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親見她收回了后面的話,，也就沒有再問,，只說道:“你表姨夫怎么樣，我說他脾氣,?！泵废阏归_微鎖的眉頭,，笑著說:“表姨夫人啊，很不錯咧,，對我也上好的,，反正，我瞧他一點也像你們說的那么兇,?！彼赣H輕輕點點頭道:“哦！”然后,，站起來往外走,，一邊說道:“我得去你大嫂家說一聲，中午就在她家吃了,，你剛回來,，歇一歇?！?p> 梅香忙說道:“沒事,，我去說吧,，你別來回跑了?！彼赣H卻擺擺手道:“不用,，我去?！闭f話間,，拄著拐棍挪著小碎步去了。
梅香喝了幾口水,，便去廚房里瞅了瞅,，缸里的水是滿的；她又回到堂屋,，抬頭向墻上看看,，又走進房間，墻面整潔,，果然已經(jīng)掃過塵了,。“梅香,！”她母親在堂屋里叫她,，她從房間里折了出來。她母親在小椅子上坐下,，將拐棍靠在墻邊,，向梅香說道:“節(jié)下的東西，你哥嫂們都給我準備好了,，你也不用操心了,。回來時,，你表姨有沒有要帶什么話回來哩,？”梅香仔細想想母親這話，心道:她都變著法子找茬了,，就差攆人了,，她還能有什么話，可是,，母親這么問的意思是……不會以為表姨還真的給了什么補貼吧,！
她母親見梅香沒說話，又問道:“表姨和表姨夫有沒有讓你什么時候去咧,？”梅香低下頭,，咕噥道:“說是說了，我不想去咧,?！?p> “嗯,？”
“媽，我是說我年后還是在家吧,?！?p> “嘔！”
母女間一陣沉默,，她母親繼續(xù)說道:“你要不愿意去,，那就別去了，只是,，你表姨那里總該說一聲,。她正月里總該走娘家的，那時再對她說吧,?！?p> 梅香點點頭。
她母親看了她兩眼,，還是問道:“你在那里做事，你表姨沒說什么話吧,？”梅香抿緊了嘴,，又沉思了片刻，松開嘴唇,，長出了口氣:“倒也沒什么話,，就是前兩天，她非說她的一卷花洋布找不到了,，我從來沒見過,。”
“怎么,，她說你拿了,？”她母親的聲音有些急切。
梅香鼓了鼓嘴,，說道:“那倒也沒有,，可她說被人偷了，家里就沒旁的人來過,，不曉得她什么意思,。”
梅香母親嘆了口氣,，說道:“嘔,，我當什么事咧！那肯定她自己塞在哪里忘記了吧,，你一個小丫頭,，也別太小家子氣,，別計較她的話?！?p> 梅香仍然鼓著嘴,，一面點頭道:“這個我曉得啊，我就是不想去她家了,，在家吃咸菜也不賴,。”她母親見她這樣,，也就明白個大概了,，不再堅持讓她去了。
轉頭又問道:“據(jù)你看,，是山里好,，還是家里好哩？”
“山里再好,，也不如家里好,。”
梅香忽地想起來兩件事,，忙去打開袋子,，拿出來一件新棉襖，遞在她母親手里,，說道:“這是表姨給我做的新衣服,。”又轉回身蹲下去,，提了一小袋子的紅泥,，。她母親展開新棉襖,，點頭贊道:“嗯,，你表姨對你不錯了，還給做了新衣服,！”再抬眼,，看梅香拿出的袋子，問道:“那又是什么東西,？”梅香一笑:“山里的紅泥巴,，帶回來腌鴨蛋?！?p> 她母親放下新衣服,，嘆息了一聲:“唉！那些鴨蛋……賣了?！?p> “賣啦,？”
“嗯，賣了,，換點油吃,。”
“嘔,！”梅香不無失望的表情,。
她母親瞧著她，又輕聲說道:“還留了幾個哩,，老鴨不還會下么,，愁什么?！泵废闶嬲沽诵δ?，輕快地說道:“那倒是哦，那我就把這紅泥巴先留著,?！?p> 然后，她從袋子里拿出小霞給的山芋,、花生,，還有半斤茶葉。她母親驚喜地問道:“你表姨給了你這么多東西?。俊泵废銚u搖頭,，一撇嘴:“才不是哩,，她家哪里有這些。是小霞給我的,?！?p> “小霞？”她母親看著她問道,。
梅香一時也不知怎么向她母親介紹小霞與自己關系,，想了想，說:“小霞是表姨莊上的,，我和她關系好得很,。”她母親又道:“嘔,！曉得了,。”頓了頓，“那也不能白吃了人家這些東西,?！泵废泓c點頭，說:“嗯,，曉得咧,！”
不知不覺，日頭移到了中天,，陽光由院中照進了門檻,，梅香將椅子挪到了門邊。
母女倆又嘮了一陣子,，梅香看見大嫂從門樓子進來,，忙起身迎了出去，叫道:“大嫂子,，今天辛苦你咧,！”大嫂走上前來，拉住她的手,，邊往屋里走,，邊笑道:“梅香回來了，大嫂子也高興啊,，辛苦什么家伙哩,，叫上媽一起，吃飯咧,?！?p> 梅香母親也從椅子上起來了，說道:“將門掩起來就中了,，走吧走吧,。”飯桌上,，哥嫂們問了幾句,，關于梅香在表姨媽家的生活，梅香簡單說了兩句道:“跟家里也差不多吧,，左不過洗煮的生活嘛,。”
午飯后,，梅香要和哥嫂們一起下地做工,，他們連忙阻攔說，梅香今天剛到家,，還是歇歇吧,，就在家?guī)蛬屜聪磁覄?，還說年跟前了，也沒什么要做的了,，都忙著過年咧,，大冷天的還能有什么忙的哩。梅香聽他們如此說,，想想也有道理,，便在家里將所有的桌椅板凳都擦洗了一遍。
一眨眼,，已到大年三十這天,。莊子上的大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平時的生活再拮據(jù),，這一天也要想法子整出四個或六個菜來，哪怕葷菜只有清湯上漂著的幾個肉圓子,，也總算是團團圓圓過個年,。
忙活了一天的人們，都是為一頓年夜飯準備著,，中午隨便吃一口,，男人們負責撕下舊的年畫，換上新的對聯(lián),，大紅色的長聯(lián)紙,，在門頭上隨風輕搖；女人則負責摘菜洗菜,，將家里洗涮干凈,，再開始煮飯炒菜。
梅香母親今年大方了一次,，咬咬牙,，殺了兩只雞，讓大伙兒痛快地吃一頓,，囑咐梅香一定將雞毛、雞胗皮留著,。雞毛可以賣個一毛兩毛的,，雞胗皮還可以換個針頭線腦的，梅香應聲說知道咧,。
待到天剛擦黑,，鞭炮聲早就此起彼伏，砰砰啪啪的聲音響徹云霄,，再寒酸的人家,，就算炒兩個菜，這一掛鞭炮也不會省去的，就算是借錢,，也得迎接新年的到來,，祈盼明年有個好兆頭。
這一晚,，家家戶戶燈火通明,，就連牲口棚里、廁所里也會亮著燈,。雖然燈泡的瓦數(shù)不高,，昏黃的光亮卻由每家每戶的窗戶紙上透出來，人們把這叫做滿堂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