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恩與仇
臘月初四,。
晴,。
兩匹馬在飲夜樓的外郊分別。
石永清駛往了長安,。
而白靈則趕回往商洛,。
飲夜樓。
飲夜樓不會因為誰的去留而缺乏精彩,,它永遠都會發(fā)生一些精彩的事情,。
兩匹大宛馬系在了門口。
兩個虬髯大漢箭步沖進了飲夜樓,,他們的腰間各自挎著一柄刀,,一柄沒有刀鞘的刀。
他們沒有理睬掌柜和伙計,,而是邁開步子氣勢洶洶的往樓上走,。
“等等!”
這原本是一句他們不會理睬的話,,可從他的嘴里說出來,,卻是一種命令的口吻,他們不得不停下來看一看,。
說話的人是李三,,他隨即又換上了一張笑臉:
“二位客官,,飲夜樓的規(guī)矩,先給錢,,才能上樓,!”
他的臉翻得像夏日的天氣,剛剛還是下雨,,此刻又晴了,。
左邊赤髯大漢道:
“哦?多少銀子,?”
李三仍在笑,。
“那就要看客官是來住店還是來嫖娼?”
右邊的光頭大漢接過了話茬,,猶如半天空陡然打了一個炸雷:
“我若是不住店也不嫖娼呢,?”
李三面不改色。
“哦,?那是,?”
赤髯大漢道:
“喝酒!”
“喝酒不需要上樓,!”
兩名大漢將踏上二樓樓梯的腳又抽了回來,,老老實實地坐在了一樓大廳。
因為他們在他的聲音里聽出了威嚴,。威嚴往往不是吼出來的,,而是用最簡單的話便可以表達的。
他們要了一壺酒,,酒盞碰撞的聲音傳到了三樓,。
普通人是無法聽見的,只有一些特殊的人才可以聽見,。
比如癱軟在床榻上的上官信,,還有此刻正撫琴的柳三娘。
她的琴聲較昨日更柔,,柔得像少女思春的聲音,。
“這個聲音里有殺氣!”
上官信仿佛忘記了疲憊,,忽地坐了起來,!
“我的琴聲里有殺氣?”
柳三娘不緊不慢的問道,。
上官信沉聲道:
“不是,,是樓下酒盞的碰撞聲!”
柳三娘笑了,,是一種很奇怪的笑,。
“那一定是沖你來的,?”
“哦?何出此言,?”
“不然你這么緊張干什么,?”
上官信抄起了枕頭下的蝴蝶刀,正準備出門,。
“我勸你最好等等,!”
她的琴聲未亂,卻驟然停止了,。
“為什么?”
“雙拳難敵四手,!”
上官信笑了,,是假笑。
“要比的不是誰的人多,,而是誰的刀更快,!”
柳三娘點點頭道:
“你說的對,但是兩柄刀一定比一柄刀要快,!因為這兩個人的武功并不弱,!”
“哦?看來你認識他們,?”
說這句話的時候,,上官信已經重新坐了下來,柳三娘搖搖頭道:
“我不認識,,但我聽的出來,!”
“就憑碰盞的聲音?”
“是,!表情也許可以騙人,,但是無意中發(fā)出的聲音是騙不了人的!”
“是么,?”
“一定是,,就如同我的琴聲,琴聲就是心聲,,心聲是摻不得半點假的,!”
上官信定睛望著她,將信將疑的調侃道:
“你這聽聲辨人的功夫,,可謂是江湖上誰也比不了的,!”
“也許是!”
她沒有驕傲,,也沒有謙虛,,語氣平淡到就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我是在救你,!”
“為什么救我,?”
“因為我看的出來,你并不是一個壞人,!”
上官信有些疑惑,。
“就我昨天晚上做的事情,還不足以稱為一個壞人,?”
柳三娘搖著頭笑道:
“我倒覺得你很真實,,不做作,像個男人,!”
聽了這話,,上官信忍不住辯解道:
“我本來就是個男人!”
柳三娘又笑了,。
“可這個世界上很多男人,,都算不得男人,真正算的上男人的,,真的是少之又少,!”
“誰算得上你說的男人!”
“只有一個人,!”
她的語氣很篤定,,像是在說一件她堅信不疑的事情。
上官信笑道:
“這個人一定就是讓你們洛陽十艷心甘情愿守在這里的人,!”
柳三娘沒有說話,,有些時候不說話代表著一種至高無上的認同,這個道理上官信是懂的,。
他再一次起身,,握刀的手在微微抖動,眼里含著一種男人的醋意,。
“有些事情,,我還是要去面對的,躲在你這閨房里,,終歸不是法子,!”
柳三娘用眼神阻攔了他,不得不說,,比伸手阻攔更起作用,。
“我不想讓你去送死!”
“當縮頭烏龜的男人,怕是更算不得男人,!”
“不,!韓信尚有胯下之辱,能屈能伸的男人,,才算得上男人,!”
說完這句話,她抱起了桌上的古琴,,推門走了出去,。
“在這等我!”
這是她留給他的話,,而他只能怔怔的望著她走出去,。
空氣中還彌漫著她的體香,他靜靜的等待著,。
樓下響起了琴聲,,她已經來到了一樓大廳,就在那兩個虬髯大漢的鄰桌操起了琴,。
有六只眼睛在盯著她,除了那兩個虬髯大漢之外,,還有李三,。
他在咽口水。
他也是男人,,無論任何男人,,看到這樣的女人,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
她的衣襟是散而亂的,,依稀可見她雪白的肌膚。
琴聲中帶著挑逗而迷惑的意味,,明明在冬天,,兩個大漢的心里卻下起了一場春雨,打濕少婦薄裳的春雨,。
他們又咽下了幾盞酒,,幾盞摻雜著口水的酒,原本就發(fā)熱的身體變得愈發(fā)的熱,。
就在這時,。
琴聲停了。
毫無征兆的停了,。
上官信的心才揪起,,門卻開了。
柳三娘抱著琴回來了。
“你……很快,!”
“不,,是你的感覺太慢!”
她坐了下來,,面色依舊,,仿佛剛剛沒有出去過一樣。
“你去樓下彈了一曲十面埋伏,?”
“可惜那些俗人聽不出來,!”
上官信疑惑道:
“那豈不是對牛彈琴?”
柳三娘搖頭:
“不,!他們有收獲,!”
“什么收獲?”
柳三娘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你去看看,,便知道了!”
他沒有任何理由不去,,他唯有去,。蝴蝶刀在手中,手心的冷汗已經沁入了刀鞘,。
他還沒有走下樓梯,,便看到了那兩個大漢,兩個大漢也在望著他,,顯然,,他們互相都認識。
認識的人不一定是熟人,。
還有仇人,。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眼睛是紅的,,可手卻沒動,,那兩柄樸刀明明就放在桌上,可他們卻沒有伸手去拿刀,。
最意外的是上官信,,他意外到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
“你們……是來殺我的,?”
他實在沒有話說,,只能找一句話說。
“是,!”
“是,!”
兩個大漢一前一后的說了個“是”,上官信怔怔的望著他們,或者準確的說,,是望著桌上的兩柄樸刀,。
“殺人的人,難道還要等待別人先動手么,?”
霍然間,,兩只手便去抓桌上的兩柄刀。
看起來很快,,其實卻很慢,。
上官信的蝴蝶刀并沒有出鞘,因為他看得出來,,他們拿刀的速度確實很慢,。
“鐺!”
“鐺,!”
兩柄刀落在了地上,。
這已經不是快慢的問題,而是軟硬的問題,。
他們的手已經軟了,,軟到提不動刀,甚至握不住刀,。
“你……”
他們咒罵的話來不及出口,,便倒在了一片血泊中,死魚般的眼珠內充斥著怨恨,。
上官信用的是他們的刀插進了他們自己的脖子。
李三在撥弄著算盤,,仿佛眼前發(fā)生的事情與他毫不相干,。
“掌柜的,今晚我還住這兒,!”
李三頷首道:
“你的馬足夠兩夜,,你還有一夜!”
上官信凌空拋出了一錠銀子,,在半空中劃出了一條完美的拋物線,,“奪”得一聲平穩(wěn)的落在了柜臺上。
“麻煩掌柜給他們送個終,!”
李三端詳著銀子,,笑道:
“那是自然!”
上官信也笑了,,是滿意的笑容,。
他隨即轉身上了樓。
琴聲猶在。
“軟筋散,?”
這是他進門的第一句話,,柳三娘撫琴笑道:
“如果你是他們,現(xiàn)在才知道未免也有些晚了,!”
“確實晚了,,因為他們已經死了,但我發(fā)現(xiàn)我還不了解你,!”
“哦,?”
“暈散在琴音里的軟骨散,恐怕是世上最溫柔的殺人武器了,!”
“也許不是,!”
“不,一定是,!”
“可能是是因為你見過的武器還太少了,!”
上官信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而是不解道:
“你為什么幫我,?”
“我好像已經回答過你,!”
“他們是白氏族的人!”
“我知道,!”
上官信更加疑惑,。
“就為了幫我,你情愿去招惹白樂天,?”
柳三娘搖搖頭道:
“我沒有殺他們,!”
“那……”
沒等他開口,柳三娘接著道:
“愿意聽琴的人,,總歸要付出一些代價的,,除了錢,那就應該是命,!”
上官信怔住了,,忽感脊背之間頓生一股寒意。他發(fā)現(xiàn)對于眼前這個女人實在是一無所知,。
“你……”
柳三娘再次打斷了他,。
“你現(xiàn)在應該更多的考慮你自己,你殺了他們三個人,,白樂天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你怎么知道秦武也是我殺的?”
“發(fā)生在飲夜樓的事情,,我能不知道么,?”
上官信無力反駁,,柳三娘接著問道:
“我想知道你為什么要殺他們?”
他低下了頭,,默不作聲,。
“你可以不告訴我!”
上官信還是說了,,他發(fā)現(xiàn)對于救命恩人,,自己沒有任何理由不說。
“是為了我的妹妹,?!?p> “你的妹妹?”
“她叫上官凌兒……”
柳三娘靜靜地聽他說完了全部的經過,。
兩具尸體早已被拖往了墓群喂狼,。
飲夜樓陷入了安靜。
一種難得而又極致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