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暗中探查之事短時間內(nèi)并無消息,這種事急不來,是以并未下令督促。
侍書卻很是忐忑不安,,她原是云禮身側(cè)的丫鬟,,因會武才被調(diào)至沈昭身側(cè)護(hù)其周全,。至今將近五六年的光景,行事從未出過差錯,,此次卻因大意而釀成大禍,。
她對那位術(shù)士并無深刻印象。
彼時他于府前算命時見過一面,,此后便是下屬傳來消息,。素日探查消息,她皆借采辦之名出府,,只因偏關(guān)城不少人知曉她之身份,,倒不是事事親自出面。
這一日,,她又借采辦之名出府,。門房對她很是眼熟,見了面就不免打招呼,,“侍書姑娘又出門采辦呢,!”
侍書隨口應(yīng)了聲,頓了一下又問,“前些時日在這條街上算命的術(shù)士可有再來,?”
沈昭的府邸連著官衙,,這一片極少出現(xiàn)閑雜人等,因此門房對于之前出現(xiàn)的術(shù)士很有幾分印象,?!靶g(shù)士不曾瞧見,倒有個老儒生前日來門前走了一遭,,之后便不見蹤影了,。”
想來是尋東家的潦倒文人,,官吏府門前總能遇到類似之事,。
門房又將那人的模樣敘述了一番。
“五十上下的人,,穿著打扮很是儉樸,,只一雙眼睛利得很,像是要將人看透,?!?p> 潦倒文人總歸是經(jīng)歷了幾番凄風(fēng)苦雨,多是些懷才不遇之人,,懂些人情世故并不稀奇,。
侍書并未放在心上。
她今日出門并非真為采辦,,只因到了每月對賬之時,。尋常商鋪都是掌柜跟府上的賬房先生對賬,只因幾處暗樁來往不便,,她才親自對賬,,打探消息。
偏關(guān)城最大的暗樁是一間茶館,。不似京師茶館那般附庸風(fēng)雅,,而是尋常百姓常去聽曲兒喝茶打尖的地方。因說書的有張巧嘴,,曲兒又選得好,,自是三教九流,常幸其間,。
侍書如常進(jìn)門,,大堂里說書人正拍著驚堂木,言及激昂之處眉飛色舞,,如親臨其境,。正是大長公主當(dāng)年親征漠北之時的颯爽英姿,!
“想當(dāng)初,時值孟冬,,天欲雪,草原上霜寒風(fēng)苦,,將士寸步難行,。殿下為穩(wěn)局勢,欲率兵奇襲,。當(dāng)時是,,天幕低垂,風(fēng)號如獸,,殿下順風(fēng)勢,,應(yīng)天意,以火攻之,,遂滅敵營——”
“你這說書的休得胡謅亂語,!”
堂中乍然一語打斷了說書之人。
此舉使得堂下正酣然聽書的民眾頗生惱意,,說書人聞言更是激憤不已,,怒目而視。
“仆所言盡遵實(shí)事,,絕無半分虛假,,何來胡謅亂語之說!你這儒生,,休要在此壞仆名聲,,擾仆之事!更勿要平白污了圣人門徒之名,!”
先前開口打斷說書人的是位頭戴網(wǎng)巾,,身穿襕衫的青年書生,只見他譏笑連連,。
“自古女子修德明事,,事夫持家乃綱常至理,而讀書入仕,,習(xí)武參軍乃男兒所為,!而今,一介女流躥于殿前,,視事掌冊,,妄議朝政,竟為順天意,?豈不荒謬至極,!”
此言一出,,大堂內(nèi)一片嘩然。
承德末年,,世祖周武帝崩逝,,因未定儲君,又無嗣子,,以致朝野紛爭不止,,政事頹敗,群臣惶惶不可終日,,其女嘉懿為穩(wěn)朝局,,遂力排眾議,垂簾聽政,,定年號同和,,即攝政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視事二十三年,,征言納諫,,輕徭薄賦,任人唯賢,,議事必恭,,是以大周朝海晏河清,始現(xiàn)同和盛世,。其三征漠北,,逐異族于草原深處之舉更令邊疆安定數(shù)十年,以致異族多年不敢侵?jǐn)_邊關(guān),。
故而國朝百姓無一不敢感念大長公主之恩德,,縱使再迂腐的儒生對其行事亦不免說上一句需令聞嘉譽(yù),青史留名,。更遑論邊疆軍民因此少受數(shù)十年戰(zhàn)亂之苦,,因此多是建廟修殿,感念其功,。
而今竟有人在此言大長公主之舉不從天意,,荒謬絕倫。豈非滑天下之大稽,!周遭已有民眾面帶怒意,,幾欲與其一辯德法明理。
這儒生似是并無察覺,,仍是諷刺之色,,只眼中銳意更深,言詞愈加犀利,,似要喚醒這被蠱惑的蕓蕓眾生,。
“遑論前朝舊事,,只言當(dāng)下。今上年幼,,尚不可視事,,是以先帝崩逝之時親令股肱之臣輔于左右,以持朝事,。然先有陸氏垂簾,,把持朝政,后有沈氏西征,,攪亂綱紀(jì)。
以致朝堂之事皆出于婦人之口,,天子之尊竟長于婦人之手,!一國之君,不修賢德,,不理朝事,,只耽于游樂,豈非謬妄之事,,而今竟有無知之徒在此頌揚(yáng)其行,。小生熟讀圣賢書,遍知天下理,,始聞此事,,竟是孤寡無知了!”
此言一落,,在場眾人便面面相覷,,不知作何言。
邊陲之地,,雖離京數(shù)千里,,難聞朝堂政事,然流言蜚語自生雙翼,,不脛而走,。
書生今日這般言語,并非全然無由,。堂中頗有好事者,,自是聽聞一二。原是數(shù)月前,,殿前就新任漕運(yùn)總兵一事爭論不休,。而一向在殿上默然不語的端平帝竟開口言事。
當(dāng)時漕運(yùn)總兵人選有兩人,。一是右軍都督府都督永嘉侯,,一是五軍營總督冠英侯,。永嘉侯乃大長公主之子婿,而陸太后又出自大長公主母族,,是以陸太后屬意永嘉侯,,然冠英侯掌五軍,實(shí)力非凡,,是以朝中有人推舉他,。
雙方為此爭論良久。隨后端平帝言冠英侯行事恭謹(jǐn),,掌軍多年并無差錯,,可擔(dān)此重任。殿前當(dāng)即一片死寂,,隨即嘩然,。任誰都清楚,端平帝此舉乃不滿意陸太后所行,。
然陸太后終是垂簾聽政,,權(quán)柄在握,直言五軍營一日不可無冠英侯,,不使其離任,,又言端平帝尚且年幼,不知朝事,,需修史明德,。端平帝又言日日只讀論語,無從知史,。
此言一出,,朝野內(nèi)外更是議論紛紛。端平帝已是讀書之齡,,又繼位近兩年,,豈可只讀啟蒙之物?陸太后此舉意欲何為,!
當(dāng)下朝野便有女主亂政,,禍亂朝綱之言。士子儒生無不為此義憤填膺,,只差直言這天下究竟為趙家之天下,,還是她陸氏之天下!
一來二去,,此事遍傳四方,。
如今連這等偏遠(yuǎn)之地亦是盛傳。
思及此處,,眾人頓時訥訥不知所言,。陸太后此舉叫他們?nèi)绾畏瘩g,!
這時,一道略顯蒼老,,卻格外沉著穩(wěn)重的聲音傳來,。
“后生此言差矣!自堯舜至今,,建朝立國已有千年,,且問此舉是為綱常倫理,還是欲護(hù)天下之民,?”
這一問,,竟如巨石入平湖,激起千層浪,。
侍書不免朝說話之人看去,,只能見一道消瘦的背影,穿著洗得漿白的棉布直裰,,雖是儉樸,卻不失文人風(fēng)采,。

萬山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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