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安靜是件這個讓人害怕的事,。

　　安靜的只有墻上的時鐘指針擺動的聲音。

　　萬語臉上的淚痕已經(jīng)干了,。她不知道現(xiàn)在該做一個什么表情,，用一個什么樣的詞語來形容自己的天崩地裂。

　　“萬凱單在昨天吞槍自殺了,。死在了凱門集團的辦公室里,，余下的還有一些燒光的證據(jù)。他死時一直捏著一張和你的合影,。我們很抱歉告訴你這個消息,，但也請你理解一下我們的工作回答我們以下問出的問題?！?p>　　三個小時之前警察對她說的話還歷歷在目,。

　　萬語呆呆地坐在警局會議室里一動不動。

　　父親死了,。

　　他畏罪自殺了,。

　　她摸了摸臉頰上的淚，發(fā)現(xiàn)是熱的,，才反映過來這一件真實的事,。

　　已經(jīng)很累了，卻無法睡覺,。閉上眼好像就在下墜,。

　　“萬語小姐，我們其實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了,。相關的涉案人員也悉數(shù)落網(wǎng)了,，你如果沒什么疑問的話，可以先回去了,?！焙}進入會議室對她說。畢竟這么多年萬凱單從來沒讓萬語參與過集團和幫派的任何事務，萬語說不出個什么,，因為她完全清白,。

　　萬語艱難地張開嘴，“我父親真是畏罪自殺嗎,？”她的聲音像碎玻璃一樣刺耳,，真難聽。

　　“畢竟有些東西,，他不交代清楚就會牽扯更多的人,，與其這樣還不如選擇一個極端的手法解脫追查?！焙}過去拍了拍萬語的肩膀,。“還有一句話我可能沒資格說,，但是看你的精神狀態(tài)......我還是要告訴你,，萬凱單的確是違法了,，但作為你的父親,，他把能做的都做了?！?p>　　“什么意思,？”萬語抬頭望著他。海噠說：“畢竟......他是在我們出逮捕他之前自殺的,。罪行什么的都沒有定性,。考慮到你職業(yè)的特殊性,，他寧愿選擇這種方式來‘保全’你吧......”

　　“我不需要——————”萬語突然崩潰,，她猛地站起椅子應聲倒地發(fā)出一聲巨響，外面的警察聞聲進來,。

　　海噠伸手示意其他人不要過來,，他的眼中有些輕微的波瀾。

　　“人沒了就什么都沒了啊————給我這種保護是要我?guī)е⒕位钜惠呑訂帷也恍枰摇恍枰比f語抓著海噠的衣領,，發(fā)泄一樣地嘶吼,。“為什么要這么自私把我留來下————為什么都丟下我————為什么不帶著我一起去死————”就像是沖進了懸崖,，她已經(jīng)停不下來了,。

　　海噠握住她的手，防止她掐死自己,。

　　“你父親是不想聽到你這么說的,。他一瞬間需要非常大的勇氣才能成全自己的這個想法......”

　　“不是的......他不是一瞬間的想法......”萬語崩潰大哭。“他在很早之前就有這個想法了————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他是我爸爸啊……他沒有對不起我啊......他最后對我說讓我做想做的事,，他永遠都愛著我......”她緩緩放開海噠,，捂著胸口，大哭了兩聲,，而后強制遏制住自己的感情,。

　　不能這樣。

　　父親一定不希望自己成這樣的,。她越是一個人,，就越是不能害怕。

　　她用力站起來,，海噠伸手扶著她,。

　　“對不起啊，我不是父母養(yǎng)大的,。不能共情,。”海噠遞給她了一張紙,。萬語擦擦眼淚,，沒說話。

　　“其實......我們在萬凱單的手機里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一段備忘錄,。是給你的,。”海噠擺擺手,，后面的警察立刻上來去開會議室的投影儀,。

　　萬語含著眼淚看著他。

　　果然,。她的父親是蓄謀已久的,。

　　“這段備忘錄像我們覺得應該讓你看看?！?p>　　萬語點點頭,，“謝謝?！彼３掷潇o,，讓自己不那么狼狽。

　　屏幕里突然出現(xiàn)了萬凱單的光頭,。他戴著老花鏡對著鏡頭小聲念叨：「這就開始錄了,？」

　　萬語出神地看著屏幕。

　　好像這個人還活著,。

　　「哦哦哦,，已經(jīng)開始了。」萬凱單去掉眼鏡,，盤著手里的核桃,，模樣有些滑稽?！感≌Z,，爸爸不是很會弄這個......現(xiàn)在爸爸想告訴你一些話?？赡墚斈憧吹竭@個備忘錄的時候爸爸已經(jīng)去找你媽媽了,。」他說到這個地方哽咽了一下,?！干洗蔚脑捄孟駴]跟小語說完，這次一并說了吧,。孩子,，爸爸可能要先去另一個地方找你媽媽了。你千萬千萬不要難過,，因為這都是我們的必經(jīng)之路,，爸爸只是先行去了。我這一生絕對不是個好人,，下地獄什么的我也認了,；我想了很多，我以為你是最讓我放心不下的,，但當我看到你站在舞臺上和鏡頭前十分堅定凌厲的眼神時，我倒是放心了,。你二叔上次跟我說,，你跟小時候完全不一樣了，還挺可惜的,；我倒不覺得可惜,，因為我知道現(xiàn)在的你，基本不會給別人傷害你的機會了,。這樣我挺安心的,。小語啊，在你剛出生的時候,，爸爸就一直在想,，怎么可以讓你這一生不受到傷害呢？后來我發(fā)現(xiàn),，好像我們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會或多或少地受到傷害,；既然傷害無法避免，我們就學會堅強吧。行嗎,？千萬別為爸爸傷心,，這么說吧，爸爸死有余辜,，畢竟我也干過很多對不起別人的事,，我只是希望小語可以能在沒有爸爸的世界里快樂堅強地生活下去。人的一生說長也長,，說短也短,，怎么樣過太陽都會照常升起的，所以孩子,，你可以選擇任何你喜歡的方式去生活,，爸爸都會一個你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地支持你。嗯……行了,，這樣說還挺奇怪的,。就這樣吧。爸爸愛你,，到死都一直在愛你,。」

　　就這樣吧,。萬凱單說的這四個字敲在了萬語的心頭上,。

　　這一生無論有再多的不舍，到頭了也都釋懷了,，化成了四個字“就這樣吧”,，放過人生也放過自己了。

　　看著萬凱單笨拙地關掉攝像功能,，萬語含著眼淚,，突然就笑了。

　　她蒼白的臉是帶著笑的,，眼淚從臉頰上滾落,，由熱變冷。

　　海噠站在一旁看著她笑著流淚,，她的眼中是痛與妥協(xié)交織,，海噠卻還看出了幾分天真。

　　“警察先生,，能拷貝給我一份視頻嗎,？”萬語擦擦眼淚問。她徹底平靜了下來,。

　　“沒問題,?！焙}說。

　　他領著萬語出去,?！笆w你們可以自行處理了?！?p>　　萬語戴上了墨鏡,，“好……”

　　她的父親可真了解她，知道說什么話最能讓她冷靜下來,。

　　一出警局的門,，萬語略驚訝了一下。

　　沒想到警局門口等著她并不是summer或者奈莉,，而是張獻忠,。

　　張獻忠戴著墨鏡站在車旁，“沒事吧,？我接到消息就過來了,。你是要回家嗎？”

　　萬語恍惚地問：“老板你知道我爸被接到哪兒了嗎,？”

　　“你媽媽把他接到醫(yī)院太平間了,？好像是這樣吧?！睆埆I忠上去幫萬語提上她的包,，“先上車吧小語?！?p>　　萬語上了車焦慮地點上了一根煙,。“老板您是接到誰的消息來的,？”

　　張獻忠開車著只說了一句：“你要知道這個圈子里消息傳得很快,。”

　　萬語擺擺手抽了口煙,，順手給奈莉打了個電話?！肝埂尅盐野纸拥侥睦锪?？」她問。

　　奈莉在電話那邊深吸了一口氣,?！杆F(xiàn)在在太平間?！?p>　　「地址發(fā)我,?！谷f語說完直接把電話掛了。

　　張獻忠只是看了一眼萬語,，并沒開口,。

　　“老板，一會兒您把我送到地方就回去吧,。我一個人能行,。”萬語說,。

　　“你可不要做傻事啊……”張獻忠小聲嘟囔了一句,。“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公司就做不下去了……”

　　“我知道,。”萬語輕聲說完,，閉上了眼睛,。

　　對于張獻忠而言，她只是一個搖錢樹罷了,。在找到下一棵搖錢樹之前,，他肯定不允許萬語擅自枯萎。

　　“小語……”張獻忠按著地點把萬語送到了醫(yī)院,?！澳愦蟾攀裁磿r候……哎，算了,。你先進去吧,。”

　　萬語摁滅了煙,?！袄习迥闶窍雴栁沂裁磿r候工作嗎？”

　　張獻忠沒說話,。

　　“我下周一進組拍戲,。”撇下這句話后萬語開門下車,。對于其他的事,，萬語已經(jīng)麻木了。

　　她剛下車,，便看見有三三兩兩個記者蹲在路邊拍她,。閃光燈和快門聲從未讓她感覺到這個冰冷。

　　她戴上墨鏡,，迅速進了醫(yī)院的太平間,。

　　“小媽,。”萬語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奈莉和萬伊,。

　　奈莉憔悴了不少,，她轉(zhuǎn)頭目光冰冷地看著萬語?！皝砹?。”萬語禮貌性地點點頭,。

　　“姐……”萬伊想過去拉萬語,，被奈莉一眼給瞪了回去。

　　“小語,，我想就算我不說你也應該清楚……你爸再怎么樣也不會選擇自殺這條路吧,？呵呵呵……”奈莉十分陰陽怪氣?！澳惆职脂F(xiàn)在就躺在里面,，我們已經(jīng)給他守靈守完了，明天就火化辦事了,。想你爸爸生前那么風光,，呼風喚雨的。結果現(xiàn)在身前連個人影都沒有,?！?p>　　萬語冷冷地說：“那是因為其他人都在監(jiān)獄里?！贝嗽捯怀?，奈莉和萬伊皆是看向她?！靶?，我尊重您但也請您尊重我。我爸能自殺不是單單是為了保全我的名聲,，更多的為了保護其他人不受波及,。您跟我爸快二十年了吧？他手上沾了多臟的東西您比我清楚,，他只是換了個地方被槍斃了而已,，所以您別把這些有的沒的套到我頭上。我不傻,，您省省吧?！本退阍匐y過她也不會任人欺負,。

　　“你別跟我說這么多話,！我就問你現(xiàn)在怎么辦？,！你爸突然撒手人寰,，連個遺囑都沒留下，萬伊好歹是他的親兒子……”奈莉拿著手帕剛準備大哭被萬語打住,?！澳€想著分財產(chǎn)呢？省省吧,，咱們家這點臟錢早被法院查封了,。如果你還能從其他地方弄出來別的錢，我絕對不爭,?！彼サ裟R，神情疲憊,。

　　“你這丫頭————”奈莉想要過去抓她,，被萬語先抓了手腕?！靶?，我念您是長輩，想給您留下最后的體面您不要得寸進尺了————我爸躺在里面還尸骨未寒,，我警局待了快三天,，這個時候您覺得您跟我吵架合適嗎？,！”她說著甩開了奈莉的手,。

　　奈莉猛地被甩到了一邊，氣得不管不顧地大哭了起來,，萬伊連忙上去扶她起來,，他死死瞪著萬語。

　　萬語面無表情直接走開去醫(yī)院辦理其他手續(xù)和后事了,。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指望奈莉做什么,，她現(xiàn)在做的只是想讓父親趕快安息。

　　「喂,，summer啊,。今晚你能回來嗎？明天我爸出殯,?！谷f語十分平靜地帶著耳機打電話，把手機調(diào)到了微信界面,，給她和父親的其他親人發(fā)消息,。就好像她早上從未崩潰大哭過一樣,。

　　「我現(xiàn)在在機場，已經(jīng)訂好票了,，晚上十一點回國,。」

　　「辛苦了,?！谷f語說。醫(yī)院的走廊上沒什么人,，沒有人注意到她,。

　　「不辛苦。我怎么都得陪著你啊,。小語,，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也很震驚，我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所以我還是回去幫你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吧,。」summer在電話里又安慰了萬語幾句,，才掛了電話,。

　　“額......”萬語感覺胃里一陣收縮疼痛，她連忙喝了一口手邊的礦泉水,。喝了幾口水還是無法緩解疼痛,，萬語擰開水準備再喝一口，手中的礦泉水瓶卻突然被人拿走了,。

　　抬頭竟然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萬語瞇起眼睛，以為自己出現(xiàn)幻覺了,。

　　“怎么了,？已經(jīng)不認識我了嗎？”皈千言坐到了她身邊,，遞過去了一個保溫杯,。還是辛普森一家的保溫杯?！昂葻崴?。有吃飯嗎？”

　　“早上在警局吃了一些東西,?！比f語拿住了保溫杯，皈千言利索地把杯子擰開給她到了一杯熱水?！梆е谱?.....您怎么......”

　　皈千言挑了一下眉頭,，“你出了這么大的事，我不能不管吧,。”

　　“您可以不管啊,?！比f語低頭喝了一口熱水。果然熱水下肚舒服多了,。

　　皈千言輕輕搖頭,，看向萬語?！安荒懿还軈?。因為我喜歡你啊?！?p>　　“說......說什么呢......這個時候我沒心情跟你玩......”萬語背過臉把手中的熱水一飲而盡,。“您走吧,。我沒事的,。”

　　“下面你要去繳費還有進行明天的喪葬安排對吧,？交給我吧,，你去我車上睡一會兒?！别а园炎约荷砩系耐馓酌撓掠o萬語披上,，萬語閃開了?！皠e————別這樣,。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處理好,。您該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不想欠誰的?！?p>　　皈千言知道萬語的脾氣,，他笑了笑，“沒什么誰欠誰的,，我?guī)湍闶俏易栽傅?。?p>　　萬語一怔?；秀遍g覺得是在哪兒聽到過這句話,，但暫時是想不起來了。

　　“皈制作,，我————”

　　“我是制作人,，還做過導演，這方面我肯定比你在行,。交給我吧,。就當是朋友間的幫忙行嗎？”皈千言拍拍她的肩,，又把自己的衣服穿上了,。

　　做了一下思想斗爭，萬語伸手拉住了皈千言的袖子,，“那......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