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現(xiàn)實很殘酷
一場火堆前的相會,,若是刨去身份和地位不說,,孤男寡女雪夜下訴說衷腸,,倒是頗有幾分旖旎色彩,甚至?xí)o那些偷偷留意這里的侍衛(wèi)許多茶余飯后的談資,。
在這片雪山,在經(jīng)歷過生死后,,許多人會慣常寄望于某些匪夷所思的事物,,以便讓自己的精神狀態(tài)能從那鮮血淋漓的噩夢般現(xiàn)實里掙脫出來,,所以到第二天的時候,吳良詫異發(fā)現(xiàn)整個隊伍的所有人目光都怪異無比,。
迎著風(fēng)雪出山前夕,,吳良忽然收到了那位青云宗老人的邀請。
有些意外也有些驚喜,,吳良蹲在雪地上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大致隱約能夠猜到是什么,隨后雙手撐著膝蓋直起身,,朝著不遠處的七七打了聲招呼,,便向前走去。
火堆依舊殘余著焰火,,火光將四周一切都映照得溫暖幾分,,經(jīng)過長時間調(diào)息后,老人已經(jīng)恢復(fù)大部分精力,,但當(dāng)看到這個少年的時候,,仍舊是對此前生死一線有些心有余悸。
他忽然想起了風(fēng)雪里的四刀,,那個縱然已經(jīng)過去了許久,,但依舊會在他打坐時候浮現(xiàn)腦海的畫面,于是臉上表情愈發(fā)溫和,。
“我叫柳江青,,青云宗外門弟子,第三境,!”老人微微抬起眼簾,,笑容溫煦。
以一個修行者的尊貴,,率先道明身份境界,,這代表了怎么樣的尊重與氣度。
吳良深呼吸一口氣,,雙手相疊壓在地上,,然后雙膝及地整個身形緩慢前傾,行了個最厚重的禮節(jié),!
對于眼前或許能夠改變他命運的老人,,只有像吳良這種從小就憧憬那個世界的人才知道,這些萬千人中脫穎而出的修行者,,他們或許不介意流露出溫和情緒,,但若是真以為地位對等,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看到吳良形此大禮,,老人不由得微微一笑,,既看重他此前那出刀時的冷靜,也由衷喜歡這個知道進退的少年,。
攙扶起少年后,,老人示意他坐在對面:“知道你對修行有很多疑惑,不妨問出來,,在這趟出山的路程上,,我或許能夠為你解答?!?p> “我想知道,,什么是修行?!眳橇奸_門見山問道,。
柳江青老人微微有些錯愕,詫異于他的直白,,隨后又釋然,,畢竟相比起客套寒暄半響才慢慢引入主題,他更欣賞這少年不拖泥帶水的行事方式,!
緩緩撫須,,柳江青笑道:“很出乎意料的問題,我本以為你會問自己有沒有修行天賦,?!?p> “從第一天見到我后,老前輩沒有驚若天人,,那時候我就知道自己應(yīng)該不屬于天賦異稟這類,!”吳良坦然回答道,。
“有些意思,!”柳江青微笑點頭,略有沉嚀后問道:“你應(yīng)該知道天地靈氣吧,?”
吳良認(rèn)真點了點頭,,那能夠讓修行者驚天動地,能夠讓妖力拔山河的靈氣,,從來都不陌生,,或者說時刻都存在于天地之間,但對于大部分人來說這卻是看不見摸不著,。
“我出自青云宗,,若無機緣這輩子應(yīng)該就停留在第三境,所以不得不離開宗門游歷世間!對于修行之道,,因為這些年游歷的見識,,也應(yīng)該比其他山中人應(yīng)該更多一些?!?p> “所謂修行,,就是奪天地造化,取日月精華,?!?p> “呼吸之間,吐納天地靈氣,,冥想之時明悟天道運行之理,,故而舉手抬足能能行種種玄妙之神通?!?p> “這就是修行,,但修行從來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從入門第一境到通玄十二境,,期間種種遠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說清楚,。”
“第一境旋照,,是指引初步容納天地靈氣,,明悟靈氣存在的過程,能夠簡單借助靈氣從而施展一些神通,?!?p> “第二境開光,這一階段修行者能夠引動靈氣,,并且融匯于丹田,,無論是道法還是神通都威力巨大?!?p> “第三境融合,,指修行者此時與靈氣水乳交融,身與神合,,心與念融,,心神相合,五感便會超乎想象的敏銳,,在這個境界沉浸日久,,可以煉制本命飛劍?!?p> “跟你想的一樣,,那柄劍虹確實是本命飛劍,,只可惜我游歷半甲子除去在這個境界沉淀得夠久之外,再沒有破鏡到第四境的可能了,,不然別說是妖,,就算是再進雪山二十里地,又有何懼,!”
殘余篝火光線黯然,,老人自嘲笑了笑后,抬頭看著天空,,然后搖了搖頭收斂起那些關(guān)于歲月滄桑的思緒,,輕聲說道:“第四境稱之為心動,到這個境界無論是神通還是符咒都有莫大威力,,但既然稱之為心動,,則代表在面對無上力量時,最容易心浮氣躁而走火入魔,!”
“再之后就是連我也只能意會而不得言傳的更高境界,,修行如登山,山有十二重,,每一重都有獨特的精彩,,進入修行的人,或許只有親自登上那個高度,,或許才會真正明白其中的波瀾壯闊,。”
一幕幕畫面隨著老人的言語在吳良腦海里鋪展開來,,聽得他心生神往,,忽然發(fā)現(xiàn)老人講完了,趕緊抬起頭來問道:“老前輩,,既然修行如登山,,那肯定有捷徑可以走吧?”
“為什么你會有這種想法,?”柳江青老人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不悅,。
吳良想了想,認(rèn)真回答道:“聽說修行動不動就是以甲子為計量單位,,那么花上六十載春秋去追尋一件可能不存在的事,,應(yīng)該很枯燥無趣吧,!所以我想肯定另有道路通深山,。”
“你這個連第一境都沒有機會邁入的家伙,,還沒開始就不愿意腳踏實地,?”
看著老人下頜胡須開始微微顫動,,不知是被寒風(fēng)吹拂還是惱怒所至,吳良笑得很是無辜,,說道:“那我說錯了,!”
“我現(xiàn)在開始懷疑把你帶入到這個世界是不是大錯特錯,因為對于你這樣在生死前都冷靜到麻木的小家伙而言,,壓根不會在意正邪善惡,,更不會在意是否走入邪魔外道。柳江青微微皺起眉頭,?!?p> 吳良苦笑著攤開雙手!
柳江青老人微微瞇起眼睛,,經(jīng)過長久的猶豫后,,幽幽說道:“既然有正那便就有邪,而修行十二重山,,一重更比一重艱難,,有些人不愿意老死都蹉跎在原地,就會另辟蹊徑,,或是強行容納天地靈氣,,或是燃燒生機爆發(fā)潛力,漸漸就越走越偏而淪落魔道,?!?p> “這也沒有什么不對吧?”吳良撓了撓頭,,只覺得這些修行方式或許是殺雞取卵,,但似乎也只是簡單粗暴了一些。
“如果你在青云宗敢發(fā)表這種言論,,最不濟也得要被罰面壁思過三個月,。”
柳江青老人倒是已經(jīng)是適應(yīng)了他的語出驚人,,搖頭警告說道:“人生機潛力有限,,初時或許會境界一日千里,但短時間過后就再沒有更進一步的可能,,這種時候會如何選擇,?人性是在一步一步的過程中扭曲的?!?p> 對于這句話無比贊同,,吳良坐正身形,虛心等候下文,。
“而為達目的,,總會無所不用其極,!據(jù)說前些時候,在青云宗就發(fā)現(xiàn)過入魔弟子,,曾經(jīng)屠殺整整一村三百口人,,妄圖借助凡人血脈替自己重塑根基?!?p> “這么殘忍?。 ?p> 吳良驀然想著,,魔道這種逐漸泯滅人性的修行方法,,從一開始就注定走上極端,只怕所蘊含的力量也極端可怕,,這或許才是正派絕對不能容忍他們存在的真正原因,。
柳江青老人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語氣前所未有的嚴(yán)肅,,說道:“你要謹(jǐn)記,,遁入魔道于天地不容,人不能再稱為人,,而是魔,。”
“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人性,!”
“若是泯滅人性,則人不再是人,?!?p> 天際徹底清明,經(jīng)過一夜休整的隊伍開始緩慢出山,,老人不知想起了什么,,回頭望了一眼仍舊是遠遠落在最后的兩個小家伙,聽著那些從風(fēng)雪里傳來的細碎聲音搖了搖頭,。
作為一個已經(jīng)真真切切邁入那個世界的修行者,,哪怕是此生再沒有機會邁入第四境,但他身份的尊貴已經(jīng)無需要跟在場中所有人打交道,,但他仍舊是在閑暇之余,,會愿意跟吳良閑聊幾句,因為他是真正很看好這個出刀冷靜到極致的少年,,卻也真正有些不喜他對于善惡的認(rèn)知,,在很多時候難免有些苦口婆心,以試圖板正這個因為年少經(jīng)歷而顯得過于理智的少年,!
修行需要理智,,可一旦理智到極致就是無情!
清晨時分,,他告訴吳良的這些,,是關(guān)于這修行世界的入門知識,雖然對于修行者而言都是些最淺顯的事情,,但這些話他根本沒有必要去說,。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內(nèi)心深處的某些冥冥中感覺,他覺得這個少年或許有朝一日會走得比他更遠,,也希望他能走得更遠吧,。
老人收回視線,也許是因為大限將至,,人至老矣,,所以總會莫名其妙傷感起來。
等到夜深時分,,吳良便會悄然摸到老人身側(cè),,找他問些關(guān)于修行的更多知識,比如既然以劍能做心意相通的本命武器,,那么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可能,。
少年撓著腦袋帶著試探性的語氣,猶猶豫豫說道:“比如契約,?!?p> “修行世界并不是簡單如一,有煉化本命飛劍的劍修,,當(dāng)然也有借天地之火煉制丹藥的藥師,,更有封赦方寸天地的陣法大師。,。,。種種都不一而同,或許你說的契約也有可能,?!?p> 老人搖著頭,微微前傾著身體靠近火堆,,修行者生命并不是漫長無止境,,第三境的他雖然已經(jīng)遠遠長過世間凡夫俗子的甲子生命,可隨著預(yù)料中的大限將近,,已經(jīng)很多年都不曾感到的寒冷不知何時已經(jīng)到來,。
別人都是飛劍法器,如果自己祭出契約來,,飛出的是氣勢洶洶的妖,,這畫面嚇都能把人嚇?biāo)腊桑?p> “老前輩,,為什么偏偏要稱呼為劍修,而不是劍師,!”
在那個劍字上,,他刻意加重語氣,老少兩人聊著聊著熟絡(luò)許多,,吳良逐漸展現(xiàn)出他無良的一面,,嘴角微微翹起,笑容很是古怪,。
雖然不明白這個劍師到底有何不妥,,但老人仍舊是能聽明白他話中有話,瞪眼訓(xùn)斥道:“劍修雖不少但能夠稱得上一個師字的卻少之又少,,而無論是藥師還是陣師,,就算是修行世界也都是鳳毛麟角,以師相稱,,這有什么問題,?”
“好吧!”吳良在他所描繪的厚重理念前敗下陣來,。
“關(guān)于修行世界,,有人的地方就有爭斗,這純粹是沒有法理可以約束的,,所以有時候道理講盡遠沒有拳頭來得直接和有說服力,。”
“難道就沒有諸如王權(quán)這種嗎,?”吳良歪著腦袋,,陷入思考,望著老人遲疑說道:“感覺完全可以構(gòu)筑一個權(quán)力中心啊,?!?p> 老人隨意撇了他一眼,搖頭說道:“問題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個權(quán)力中心由誰做主?”
吳良瞬間啞然,。
“除非是已經(jīng)到達第三境的修行者能夠敏銳洞察到危險,,在此之前的兩個境界并不是在人間那么無敵,在世間最常見的武夫,,他們或許掌控不了天地靈氣,,但就戰(zhàn)斗而言卻是同樣強悍,很多時候在與修行者作戰(zhàn)的時候,并不一定是落入下風(fēng),?!?p> “就比如邙城里那位城主,在面對妖獸依舊可以與之匹敵,,這就是武夫力量,。”
聽到這里,,無良驀然在腦海里回想起了一副畫面,,他低頭將這些話牢牢記在腦海,,心中卻已經(jīng)掀起了波瀾起伏,。
“要記住修行者再強,在未曾修到第六鏡前都不能掙脫肉體的桎梏,,這是所有修行者都避不開的弱點,。”
“如果拉近到足夠的距離,,修行者也只是一個空有力量而無處施展的凡人,?”吳良忽然抬頭認(rèn)真問道。
老人沉思片刻后緩緩點頭:“可以這么說,!但極少有人能夠靠近到他們身邊,,一旦有絲毫殺意流瀉,都會被察覺,?!?p> 吳良若有所思。
他忽然抬起頭,,試探性問道:“老前輩,,不知道我這個天賦在修行者中算哪種類型?”
柳江青老人看了少年一眼,,淡淡嘲諷說道:“我記得你此前說過不想知道來著,?”
吳良攤開雙手顯得很無辜。
“在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悄悄試探過,,現(xiàn)在答案依舊是沒有改變,你的資質(zhì)跟你想的一樣低劣到極點,?!?p> 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想象過自己可能只是懷才不遇的吳良,這時候不得不承認(rèn),,現(xiàn)實總是很殘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