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說到這里戛然而止,,我訕訕地說:“就這樣?沒有了,?”
知未姐的臉上是悲戚的神色,,她幽幽地說,“當然沒有,。我多么希望故事到這里就為止了,。可是,,并沒有,。”
我呆呆地看著她的神情,,悲傷的氣息緩緩從她的身上流溢出來,,隨著屋子里的燈光徐徐流動,逐漸感染了我,。
“在后來流逝的歲月里,,我才發(fā)現(xiàn)有一句話真的很有道理。世間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這世上大多數(shù)的美好都不長久,。”
知未姐垂著頭,,很久很久都不說話,。
她以為,自己的一生就會那樣度過,,有寵愛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摯友,更有一個愛自己的男人,。誰料到,,在自己心里構(gòu)筑的美好人生卻一下子崩塌,在自己的面前分崩離析,。
始作俑者就是那個男人,。
慕允清從中郎將一路升到了大將軍的位置,只用了一年的時間,。在永寧十七歲那年,,慕允清已經(jīng)是炙手可熱的皇帝身邊的紅人了。
永寧十七歲生辰,,皇宮里大擺筵席,,受到皇帝寵信的大臣們紛紛受到邀請來參加。
酒到半酣,,皇帝愉悅地瞇著眼睛,,靠著御座,“朕的清殊已經(jīng)十七歲了,,該是許配人家的時候了,,朕打算給她尋一門親事。眾愛卿以為如何,?”
皇帝想要給永寧公主找個夫婿,,這當然是個大好事。誰人不知,,永寧公主身份尊貴,,是眾位公主里最受皇帝寵愛的一位。何人要是娶到她,,那以后的榮華富貴、功名利祿可不是唾手可得,。
眾位大臣正打算為自家子侄爭取一下,,嘴里的東西忙著往下咽,甚至還有人嗆著了,,撣撣衣服上的灰,,就準備站起身來,,腆著老臉爭取一下。
結(jié)果,,皇帝繼續(xù)說,,“朕打算將清殊許給允清?!?p> 突如其來的一番話,,讓眾人始料未及。幾個大臣本就噎著了,,這下更加卡在喉嚨難以下咽,,忙著咳嗽。大殿上又是一陣詭異的寂靜,。
“這又是怎么了,?”皇帝已經(jīng)習慣了群臣的間歇性冷場,淡淡地問,。
“大將軍年輕有為,,一表人才,與永寧公主確乎是良配,?!痹缬幸粋€御史說。
馬屁精,。群臣腹誹,。但是沒有人敢這樣說。
又一個馬屁精說:“陛下圣明,?!?p> 再一個馬屁精也拱手站立,“陛下高見,,臣以為,,永寧公主和大將軍真是天造地設(shè)一對啊?!?p> 這下,,原本一言不發(fā)的臣子們突然坐不住了,紛紛站起來,,高呼“陛下圣明”,。
慕允清和永寧在群臣高呼聲中遙遙相望,彼此靜默微笑,。
至此,,婚事已定,塵埃落定,。
永寧以為,,這是她幸福生活的開始,,沒想到是一切災難的禍根。
“公主,,明寧郡主到了,。”小宮女通報道,。
永寧的手從剛送到的庚帖上緩緩收回,,“讓她進來?!?p> 明寧今日不同于往日,,走路都端莊穩(wěn)重了不少了,表情也是少有的嚴肅,,她走了進來,,行了禮,“明寧見過公主,?!?p> “今天可真是奇了,你怎么忽然給我行起大禮了,?!?p> “我今日要告訴你一件事,很重要,?!睉T常嬉皮笑臉的明寧繃著一張臉,說,,“咱們進你的暖閣說話,。”
寢宮的暖閣面積也很小,,但是安靜隔音,,外面的人根本聽不到里面的人說的話。
“阿殊,,慕允清有問題,。”
“有問題,?”永寧聽得一頭霧水,。
“他的志向遠遠不在于當個大將軍?!泵鲗帍男渥永锾统鲆化B紙,,一一給永寧展示,“這是他聯(lián)絡親信的書信,這是他私下籠絡朝臣的證據(jù),,這是他將軍府的賬本…”
“你調(diào)查他?”永寧一一接過,,仔細地察看,。
“不是我,是林又深,,他發(fā)現(xiàn)了慕允清的端倪,,所以就動用我爹的勢力去調(diào)查一番,沒想到啊,,他果然有問題,。”明寧冷笑道,。
“可是…”永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是為了我才入的朝廷嗎?”
“阿殊,,我問你,,你覺得他對你有幾分真心?”明寧略帶憐憫地看永寧,,“你仔細想想,,他與你相識之前,是什么光景,?與你相識之后,,又是什么光景?他是為了你而入朝做官,,還是是為了入朝做官才認識的你,?”
明寧連著的幾個問題像一支支箭射中了永寧的心臟,像一盆冷水潑得她清醒過來,。饒是如此,,她還是說,“不會的,,他不會騙我的,。”
“永寧,,你清醒一點,,理智一點,好不好,?”明寧雙手按在永寧的肩膀上,。
“這些都是真的?”
“我當然不會騙你,,如果沒有核實過,,我怎么會來找你,?”
“溪兒,我問你,,如果是你,,遇到了這樣的事,你會怎么做,?如果林又深這樣對你,,你會怎么做?”永寧無助地問,。
“林又深不是慕允清,,正因為我足夠了解他,我才會喜歡他,。沒有這樣的如果,,他不會做這樣的事?!泵鲗幷f,,“慕允清不只是騙你,我懷疑他要篡位,。如果他威脅到皇叔的江山,,我只能說,殺之而后快,?!?p> 明寧向來都是一個嬌憨的姑娘,妙語連珠,,一派天真爛漫的模樣,,以至于讓永寧幾乎忘記了,她是個自小熟讀各種計謀策略書籍的女孩子,。
“容我想想,。”
“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你動不了手,,我和林又深幫你。我只是擔心慕允清此人可能會只憑著短短一年就把勢力發(fā)展到了無可撼動的地步,,到時候我們只能坐以待斃了,。”
明寧見永寧神色不對勁,,緊繃的臉緩和了一下,,“你先想想,如果有什么想法,來王府找我,?!?p> 說罷,就離開了,。
眼見著明寧離去,,永寧終于忍不住了,抱著自己的膝蓋坐了下來,,一滴一滴的眼淚掉了下來。
明寧是不會騙她的,,林又深當然也不會故意陷害慕允清,。一切證據(jù)都指向慕允清的欺騙與背叛。
從慕允清第一次見她到上次在生辰宴后兩人匆匆見的那一面,,在她腦海里匆匆掠過,。
越細想,越覺得心驚,。她急促地吸著氣,。
原來,原來,,早就已經(jīng)有預兆了,。
她嗤笑一聲,自嘲自己因為所謂的愛情而沖昏了頭腦,,失去了理智,,被慕允清蒙蔽了雙眼。
坐在那里,,她笑得荒涼,。猶如滿心野草,無邊悲涼,。
“染霜,。”
染霜從外面回來的時候,,被永寧叫住了,。
“公主,您叫我,?”染霜笑得純真,。
永寧盯著這張?zhí)煺娴男δ槪睦镉X得荒唐,。
“染霜,。本宮對你如何?”聲音沉沉的,有如漫天的陰云密布,。
“公主對奴婢恩比天高,、似海深?!?p> “是嗎,?那大將軍對你如何?”永寧倚著靠枕,,似笑非笑地問,。
染霜臉色頓時一變,強笑道,,“公主在說什么,?”
“染霜,本宮怎么不知道你這么會演戲,?!庇缹幰恢皇謸崦硪恢皇值闹讣祝痪o不慢地說,,“本宮真的就這么傻嗎,?被你當騙子哄?”
后半句的聲調(diào)突然就上挑了起來,,語氣頓時變得凌厲,。
染霜忙忙地跪下,“奴婢,,奴婢真的聽不明白,。”
“染霜,,需要本宮提醒你嗎,?第一次本宮見慕允清,就是你們設(shè)計好的吧,?你為什么那時候突然腿疼,,你真的是腿疼嗎?是為了拖延時間讓慕允清正好出現(xiàn)在我面前吧,?”
“本宮記得,,那本慕允清寫的小說,是你遞給我的,。本宮還記得,,那日皇祖母喪事,本來應該來皇祖母寢宮找本宮的是你吧,?本宮剛才問過小琴她們了,,那為什么最后找打本宮的是慕允清,?為什么你會突然肚子不舒服,讓本宮跟慕允清一同出來,?還有,,為什么那次慶功宴,本宮的帕子會突然找不到了,?又怎么會恰巧聽到他和永安的對話,?”
“這一切,是不是都太巧了,?”
一連串的問題,,永寧說得很快,根本不給染霜回答的機會,。
染霜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她面如死灰。
“奴婢辜負公主殿下的厚望,,奴婢該死!”
“染霜,,本宮不會讓你死的,。”永寧的手勾起染霜微低的頭,,迫使她看自己,,“本宮不想太便宜你?!?p> “只怪本宮眼瞎了,,才相信你們?!庇缹幬⑽⒂行┚氲?,叫來守門的宮女,“把染霜帶下去,,關(guān)起來,,沒本宮的允許,不許人去見她,?!?p> 風聲嗚咽,像是永寧心里那個不斷哭泣的小人的哭聲,。
永寧扣下染霜的舉動終于傳到了慕允清的耳朵里,,他微微一怔,托人約了永寧出宮相見,。
他心里清楚,,永寧只是相信他所以一時不察,,并不是傻,相反,,因為長于深宮,,永寧比尋常的女子還要聰慧幾分。
兩人約在明月樓,,那是京城最大的酒樓,。當然,此情此景,,兩個人誰都沒有心情和閑心去吃飯,,只不過是隨便找了個地點。
永寧不愿意去慕府,,慕允清也不能隨意進出皇宮,,于是就在京城里找了這家酒樓。
在明月樓的三樓,,兩人相對而坐,。
坐下之后,誰都沒有說話,。
漫長的寂靜之后,,慕允清開口,“阿殊,,我…”
永寧打斷了他,,“慕將軍,你應該敬稱本宮一聲‘公主’,,而非直呼其名,。”
慕允清沉默了片刻,,改了口,,“公主,微臣…”
永寧再一次打斷了他,,“我只當你是愛我的,。呵,不對,,不能用這么重的詞,。我只當你是喜歡我的,哪怕是一點點,,也是存幾分真心的,。可我沒想到你恨我,?!?p> 慕允清的身世是永寧派了許多人才查出些端倪的,。慕允清不是南遠伯的親生兒子,而是他的遠方表侄,,也就是說,,當年慕家的祖先招致的滅門之禍波及到的正是慕允清的親生父母。慕允清小小年紀,,就見證了家破人亡,,恨透了元家的人。后來被人救走,,送到南遠伯家,,南遠伯一面痛恨自己的這門遠房親戚連累自己,一面又念著舊情,,就勉勉強強將他認了下來,,但是對他并不好,時常虐待他,。
這一切,,都讓慕允清恨死了元家的人,他一面希望報復元家,,一面又希望自己可以為父母報仇,,所以就聯(lián)絡了之前自家父母在宮里埋下的暗線,也就是染霜,,讓她幫自己。而他的武功與才學都是當年受過自家父母恩惠的眾多高手教的,。
“公主打算去告發(fā)微臣嗎,?”慕允清的手藏在袖子里,微微蜷起,。
“將軍結(jié)黨營私,,私向授受,本宮自然是要上報給父皇,?!?p> “只怕陛下已經(jīng)無力回天了?!?p> 永寧心里暗暗驚訝,,沉聲說,“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慕允清修長的手指端起茶盞,,卻不喝,,只是晃動茶盞中的茶水,,瞧著茶葉隨著水攪動?!皼]有用的,。我的公主殿下?!?p> 永寧輕笑出聲,,別過臉,“慕將軍,,你未必太高看自己了,。”
“不是高看,,而是篤定,。”慕允清搖搖頭,,“公主覺得,,微臣不可能在一年時間內(nèi)謀劃布局?實話講吧,,如果不出意外,,微臣本打算在公主與微臣婚禮上發(fā)難,誰料,,公主提前知道了,。”
“你就這么恨元家的人,?”
“公主,,如果你遇到了跟我一樣的事,保不齊你也會做出我這樣的事,?!?p> 永寧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你怎么可能用一年時間就做好謀反的全部規(guī)劃,?”
慕允清盯著永寧,,笑道,“怎么不可能,。大衡朝積重難返,、貪官污吏橫行,公主殿下心里不清楚嗎,?不然怎么會每個月都要出宮救濟百姓,?你不也知道大衡朝的百姓早已怨聲載道了?”
慕允清說的是對的,。永寧定定地看著慕允清,,不同的是再沒有之前的脈脈含情,,取而代之的是怨恨。
“慕將軍,,你曾經(jīng)也是我的全部,。不過,都是曾經(jīng)了,。你我之間,,沒什么好說的了?!庇缹幇胧亲猿?,半是悲哀地說。
樓外,,忽然間,,人聲嘈雜,鼓聲動地,。有鎧甲撞擊的聲音,,也有短兵相接的聲音,還有馬蹄鐵與地面發(fā)生摩擦的聲響,。
永寧頗為詫異,,“這是什么聲音?”
“既然被發(fā)現(xiàn)了,,微臣當然是要先下手為強了,。”慕允清嘴角翹起,,露出了一個詭秘的笑容,。
“不對?!庇缹幍哪X子飛速運轉(zhuǎn),只覺得有什么不對勁,,“不對,。”
“哪里不對,?”慕允清聲音低沉,,頗有些誘哄的味道。
“你該不會是故意讓我們發(fā)現(xiàn)的吧,?”永寧的話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公主還不算太笨?!蹦皆是鍝沃^,,倚靠著桌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