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貴進來的時候，自然是看到了朱祁鎮(zhèn)與錢嘉玥的這一幕,，他心下一驚,，跪在地上，心中卻忐忑極了,。
朱祁鎮(zhèn)遲疑了一會兒,，終是放下了手臂，雖然心有不甘,，卻也不得不把錢嘉玥放走,。
“福貴，你方才可看到什么了,？”錢嘉玥走后,，朱祁鎮(zhèn)聲音冷冰冰地問福貴。
“殿內(nèi)昏暗,，奴才什么也沒看到,，就連錢女官在何處奴才也沒看到?！备ＹF連連磕頭,。
“退下吧,。”沉默了一會兒,，朱祁鎮(zhèn)才開了口,。
回清寧宮的路上，錢嘉玥一直用手捂著自己的胸口,，感覺到自己的一顆心還在“咚咚咚咚”地狂跳不止,，剛才的事情雖然并不算什么生死攸關(guān)的大事，但她卻有一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嚇壞了吧,，”終于拐到了通往清寧宮大門的宮道上，夜已經(jīng)深了,，這條宮道上并沒有第三個人,，汪女官這才開了口，她的聲音里帶著責備,，也帶著關(guān)懷,，“我今日就那么攔著你，讓你別胡說,，偏就攔不住,，就你厲害是嗎？”
錢嘉玥驚魂未定,，一言不發(fā),，只是悶頭跟著汪女官往前走。而沒有得到回復(fù)的汪女官卻停了下來,，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對錢嘉玥說：“你平日里在你們府上,，怎樣冒尖兒張揚都可以,，但這里是皇宮，你若是太聰明,，太想要拔尖兒,，便是在給自己惹禍，也是在給錢家惹禍,?！?p> “是,，汪姑姑,，我知道了，可是我真的隱約聽到……”錢嘉玥仍然耷拉個腦袋,，她這會兒稍稍緩過來些,，立刻想起了今日她去乾清宮的目的,，便又忍不住想說出來。
“閉嘴,，你今日什么也沒聽到,，什么也沒看到，你忘記今日皇后為何受罰了嗎,？你也想像那個宮女一樣,，給太皇太后惹麻煩嗎？你知不知道,，你只是一個小小的女官,，有些人想要弄死你,，比踩死一只螞蟻還容易,。”汪女官變了語氣,，厲聲喝止了錢嘉玥。
錢嘉玥立刻閉了嘴,，不敢再吭聲了,。而汪女官看錢嘉玥這樣，知道她并非冥頑不靈之人,，也不再訓(xùn)斥她,，只是輕輕說：“走吧，太皇太后還等著你呢,?！?p> “那……我進去之后，太皇太后要是問起,，我說什么?。俊卞X嘉玥頓時沒了主意,，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只說該說的，和能說的,?！蓖襞贈]有直截了當?shù)馗嬷X嘉玥，反而給了她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只是,，什么是該說的，什么是能說的呢,？錢嘉玥不明白了,，她想要從汪姑姑那里得到答案,，可汪姑姑顯然沒有要告訴她的意思。
好在,，回到清寧宮后,，太皇太后并沒有要見錢嘉玥，王女官守在寢殿外面,，說是太皇太后已經(jīng)歇下了,。今日是王女官值守，所以錢嘉玥和汪女官可以回到各自的寢房去休息,。身為女官,，與宮女相比最大的好處，便是擁有自己獨立的寢房,。
回到寢房后,，錢嘉玥點亮了屋里的蠟燭，她以前其實是不怎么怕黑的,，但是,，剛才被汪女官恐嚇過后，錢嘉玥便突然有些害怕,，她甚至覺得,，好像哪里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正在盯著她，這樣的感覺使她毛骨悚然,。只是,，燈才剛剛?cè)剂藳]一會兒，窗外又傳來了汪女官的聲音,。
“嘉玥,，太皇太后已經(jīng)睡下了，把燈熄掉,?！?p> “哦，我知道了,，汪姑姑,。”錢嘉玥應(yīng)了一聲,，猶豫著吹熄了蠟燭,，隨后以百米賽跑的速度沖到了床上，拉過被子蒙上了頭,。
縮在密不透風(fēng)的被子里,，錢嘉玥幾乎要喘不過氣來，身上也已經(jīng)出了一層汗，可是即便如此,，她還是從里面緊緊抓住被角,，不敢放松絲毫，好像只要她稍稍松懈分毫,，被子外面就會有一只看不見的大手把這床帶給她安全感的被子奪走,，然后把她從床上揪起來，或者掐死,，或者摔死,，更或者，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把她嚇死,。
她有些后悔今日這類似逞英雄一般的作為了，朝中的事情也好,，后宮的事情也罷,，與她一個小小的女官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雖然這樣思索著,，但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白日里在清寧宮發(fā)生的一幕,。
因為朱祁鎮(zhèn)和朱祁鈺的到來，錢嘉玥不得不再次入正殿奉茶,，也就是在那會兒,，她聽到了楊士奇大人對幾道已經(jīng)被批紅的奏章大為不滿，直說有小人蒙蔽圣聽,，矛頭直指皇上身邊的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王振王公公。
其實,，對于明朝的這些官職品級,，錢嘉玥并不了解，她只知道皇上身邊的太監(jiān),，定然是太監(jiān)里地位最為崇高的,，當然，事實也是如此,。但被楊士奇大人嚴厲呵斥之后,，王公公的反應(yīng)卻令錢嘉玥十分意外，他先是漫不經(jīng)心地從楊大人的手里拿過那幾分奏章,，細細查閱了一遍之后,，又踱步回到皇上的身邊，拿給皇上御覽,。而皇上在看過之后,，卻沒有絲毫表示，又遞回到了王公公的手里，而在此之后,，王公公的態(tài)度卻發(fā)生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他雙手捧著奏章來到太皇太后的面前，雙膝跪地,，直言自己有罪,，卻又不說錯在何處，只是不停地磕頭,。
錢嘉玥見此情形,，覺得奇怪，便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兩眼,，也正是因為這多看的兩眼,，她看到王公公雖然在求饒，但他俯身下去時,，眼底分明閃爍著兇光,，像是馬上要置誰于死地?？墒?，在場的眾人人，他能置誰于死地呢,，皇上和太皇太后自是不會,，其余幾位大人都沒有吭聲，朱祁鈺來此也是只顧喝茶,，如此想來,，怕是只有楊士奇大人一人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待眾人都離開了清寧宮后,，錢嘉玥終于按捺不住，對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方才那位王公公……”
“你一個小姑娘,，只管伺候好茶水，旁人的事,，何時輪到你來說三道四了,？”她還沒說完，汪女官已然打斷了她,，顯然是不想讓她說出什么不該說的,。
“王公公怎么了？說下去,?！比欢襞俚恼Z言制止無效，因為錢嘉玥的話已經(jīng)引起了太皇太后的好奇,。
汪女官聞言,，知道不能再如此明顯地制止她，便不斷地朝錢嘉玥使眼色,，示意她千萬不可胡言,。
只是，這會兒的錢嘉玥哪里管得了那許多：“奴婢覺得那位王公公方才雖然認錯求饒,，卻并非發(fā)自真心,，甚至，他好像對楊士奇大人已然產(chǎn)生了敵意,，只怕是日后要對楊大人不利,，若是不早些防備，奴婢擔心是否會發(fā)生意外,？”
“你才入宮不久,，倒是察人于細微處，”太皇太后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錢嘉玥,，看不出她對錢嘉玥的言行究竟是認同還是不認同,，“既然你有所懷疑，不如晚些時候往乾清宮一趟,，替哀家給皇上送些你做的點心去,?！?p> 錢嘉玥懵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著太皇太后，又偷偷瞄了一眼汪女官,，只是,，汪女官這會兒看她的眼神已經(jīng)沒有了制止之意,，反而讓她覺得,，自己真的是不可救藥。
這時,，才出去不久的王女官又急匆匆地回來,，在太皇太后的耳邊低聲說了些什么。太皇太后聽過之后,，用極為復(fù)雜的眼神看了錢嘉玥一眼,，但又沒有立刻說話，只是端起手邊的蓮子心茶飲了一口，這才道：“待會兒你去的時候,，將這蓮子心茶也給皇上送一盞過去,，近日天氣太熱了，皇上只怕也是火氣大得很,，就連晚膳都沒用呢,。”
話說到這一步,，縱然錢嘉玥有著千般忐忑,，萬般不愿，也不得不去跑這一趟了,。
她到達乾清宮時,，被小太監(jiān)福貴攔在了外面：“錢女官，此時王公公正與皇上說事,，奴才也不便進去通傳,，請您在殿外稍候片刻?！?p> 拎著食盒,，錢嘉玥站在乾清宮的外面，雖然看不見殿內(nèi)的情景,，但王公公與朱祁鎮(zhèn)的話卻斷斷續(xù)續(xù)地傳到了錢嘉玥的耳朵里,，錢嘉玥也不由自主地豎起耳朵來，想要聽到更多,。
當她聽到朱祁鎮(zhèn)對王公公許諾,，會保他高官厚祿，安樂無憂之時,，也終于明白了,，為何一個太監(jiān)竟能在面對朝中首輔時絲毫看不出奴顏婢膝之態(tài)，與她以為的太監(jiān)都不一樣,。而最為令她震驚的是,，原來這位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的權(quán)力竟然如此之大。這樣的認知,，其實已經(jīng)足夠讓錢嘉玥望而卻步了,。
“這位小公公，我這已經(jīng)待了許久,，若是再等下去,，只怕食盒里的點心也已經(jīng)沒那么酥脆了，不如你稍晚些將這食盒拿進去,，轉(zhuǎn)達太皇太后的關(guān)懷就是了,，我便先回清寧宮復(fù)命了,。”錢嘉玥有點想走,，不想再摻和此事,。
“錢女官留步，想來皇上和王公公也談得差不多了,，奴才這就進去通稟,，您稍候片刻?！备ＹF說完,，沒有給錢嘉玥拒絕的余地，立即就跑進了乾清宮去,。
錢嘉玥頗為無奈,，但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xù)等著，左右為難之際,，她聽到了王公公在里面大聲呵斥著那小太監(jiān),，不由在心中慨嘆一句：好大的威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