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乘風(fēng)破浪(三)
施大喧把銅制單筒望遠鏡收回腰間,雙手盤舵,,瞪大如燈籠的雙眼死死盯著撲面而來的兩只鳥船,。
洋面風(fēng)大,波濤如山,,兩只船在水面上一起一伏,,借著順風(fēng)的優(yōu)勢,箭一樣的射了過來,。
“櫓手加把勁,!我們頂風(fēng),帆吃不住,,速度起不來,,得靠櫓桿!”施大喧扭頭,,沖尾樓下面揮汗如雨搖動巨櫓的水手們大喊道,。
“吼!”
二十來個櫓手齊聲大吼,,應(yīng)聲而動,,都把吃奶的力氣使了出來,將巨大的櫓桿搖得跟風(fēng)車一樣,,兩根巨櫓在海水里瘋狂攪動,,驅(qū)動同福號不斷加速,迎著鳥船沖了上去,。
“開炮,!”
汪承祖站在船頭,單手翹起比劃了一下距離,,一只腳踩著船首的木板,,渾然不怕一旦撞擊自己會首當其沖,另一只腳踏在火盆邊,,親手將一根燒得通紅的鐵釬湊近船首大鐵炮的火繩,,火繩引火,瞬間冒煙,,“噗噗噗”的燒向藥池,。
“轟!”
巨大的轟鳴聲響起,,震耳欲聾,,伴著炮聲炮口騰起一股濃烈的黑煙,小西瓜一樣的鐵彈呼嘯著射出,,化作一道殘影破空而去,。
沉重的鐵炮猛地朝后一竄,,蹦出去七八尺遠,幾根被鐵釘固定住的粗壯鐵鏈繃直,,生生的將這尊鐵家伙拉扯住,,早就避到遠處的炮手們撲上去,七手八腳的拉著鐵鏈將大炮復(fù)位,,倒火藥灌鉛子,,用涼水冷卻冒煙的炮身。
“再放,!”
汪承祖紅著眼睛,,看著第一顆鐵彈劃了一道弧線,從急速沖來的一只鳥船側(cè)面遠遠飛過,,重重的落在了海水里,,激起一道沖天的水柱。
“轟,!”
第二聲炮響爆出,,炮彈同樣沒有挨著任何一只鳥船,擊中了空處,,又激起一股滔天水柱,。
“再來!”
汪承祖厲聲叫道,,催促炮手們繼續(xù)操炮,。
聶塵站在后面,目睹這一幕,,不禁搖了搖頭,,海上船面不穩(wěn),雙方迎面對沖,,船只的被彈面很小,,鐵炮又沒有任何的瞄準措施,這樣子打打不中是常態(tài),,打中了才是運氣,。
他看看側(cè)面架在船舷兩側(cè)的小炮,心想怪不得歐洲炮艦要用兩側(cè)開炮眼的形式操炮,,那樣打炮多彈密,,以數(shù)量換質(zhì)量,總有蒙中的,。
“炮打不中,,就看施老大的操舵術(shù)了,?!甭檳m望向了尾樓上不動如山的施大喧,,暗暗心道:“船大靠撞,撞中了就是以船力決勝,?!?p> 撞船想想容易,但實施起來卻很難,,海上不同于陸地上撞車,,洋面寬闊,水流洶涌,,舵面一偏就會謬之千里,,對方也不是傻子等著你撞,船小的會躲,。
“一旦撞不中,,大概就該肉搏了?!?p> 聶塵瞄一眼大批擁在船舷,、繩網(wǎng)上躍躍欲試的水手們,目光四下里的看,,最后定在了尾樓底下一片空空的甲板上,。
“來,我們換木屐,!”聶岑快速的扒下鞋子,,套上一對木屐,船上木屐跟倭人穿的木屐不大一樣,,是木頭做的一塊板子,,底下全是釘子,穿上后好像穿了一雙抓地牢靠的吸盤,,無論船身如何搖動,,都能穩(wěn)穩(wěn)的站住。
鄭芝豹困惑的看著他,,不明所以,,鄭芝龍反應(yīng)快,看看裝滿桐油的木桶,,又看看木屐,,腦子里猛然回過味來,不禁大喜,。
“哈哈,,聶兄,我懂了,!莽二,,還愣著干啥,?換啦!”他也抓起一雙木屐,,往腳上就套,。
“哦哦?!编嵵ケ袠訉W(xué)樣,,也把木屐朝腳上套。
等兩人穿好了,,站到空敞處,,聶塵和鄭芝龍一人抱起一只木桶,揭開蓋子,,嘩啦一聲,,將濃濃的桐油全都倒在了周圍的甲板上,桐油流暢,,很快將三人身邊一丈方圓內(nèi)的甲板變成了溜冰場,。
聶塵一手拿著短銃,一手端著天機筒,,鄭芝龍鄭芝豹兄弟一左一右,,持槍拿刀,站在溜冰場中間,,背靠尾樓艙板,,呈品字形,圍了個隊形,。
尾樓上的施大喧是看不到自己眼皮底下聶塵搞的鬼,,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越來越近的兩只鳥船上。
大鐵炮掀起的一個又一個水柱中,,鳥船越來越近,,鐵彈沒有一發(fā)命中它們,施大喧仿佛聽到了鳥船上海盜們得意而囂張的嘲笑聲,。
“你娘的,!”
施大喧咬著牙,死盯著右側(cè)的鳥船,,把著舵盤,,不斷調(diào)整方向,將船頭的方向轉(zhuǎn)向鳥船的航道,。
操舵是門技術(shù)活,,靠的就是經(jīng)驗,尋常人沒有經(jīng)過訓(xùn)練去掌舵,,連方向都控制不了,,而熟練的舵手則能如臂指使,,在風(fēng)大浪急的海面上把船操縱得溜溜轉(zhuǎn)。
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片刻之后,,終于接近到了船頭對船頭的位置上,。
撞擊迫在眉睫,所有的人都抓牢身邊的固定物,,就連站在船頭仿佛西方勝利女神一樣的汪承祖都不敢托大,,趕緊的雙手扯住了帆纜,雙腳踩牢不敢妄動,。
空氣仿佛在瞬間停止了流動,,氣氛緊張濃郁,兩條船上的人都化作了雕塑,,風(fēng)聲吹過,,呼嘯如咽。
“來??!”
施大喧把舵盤猛轉(zhuǎn),在這最后關(guān)頭將船頭急偏,,碩大的同福號像一座小山,,巍然壓向了要小上許多的鳥船。
浪頭高漲,,急劇轉(zhuǎn)向形成的浪花將同福號的船頭高高抬起,,以泰山壓頂之勢朝鳥船壓下,因為位置視角關(guān)系,,同福號上的人在這一剎那根本看不到了那只鳥船,。
鳥船在同福號的船頭底下。
“咕嚕,!”
聶塵吞了口唾沫,,背部緊貼著艙板,兩眼瞪得溜圓,,全副身心的準備著,。
鄭芝豹閉上了眼,鄭芝龍捏緊了刀,。
然而,,想象中的撞擊卻遲遲未來。
“砰,!”
船頭落下,,空蕩蕩的拍在了水面上,。
沒有悶響,沒有木頭碎裂的聲音,。
“你娘,!”
施大喧抹一把臉上被浪花濺上的水花,側(cè)頭看去,,果然看到那只鳥船鬼魅一樣從旁邊冒了出來,,毫發(fā)未損。
“他們太快了,!”施大喧叫道:“櫓手干什么吃的,?怎么不搖快些?,!”
“準備干仗,!”船頭的汪承祖已經(jīng)跳到甲板上,抽刀在手,,惡狠狠的喊起來:“狗日的要跳幫了,!”
而站在尾樓底下的聶塵看得很清楚,這件事還真不能怪櫓手不出力,。
兩船對撞,,一個順風(fēng)一個逆風(fēng),順風(fēng)的當然占了先手,,三根桅桿滿帆而動,,無論如何都被人力驅(qū)動的櫓桿有力,施大喧就算把舵操縱得如有神助,,在那一刻也比不了風(fēng)快,。
鳥船在即將和同福號相撞的一刻,迅捷的接著風(fēng)勢轉(zhuǎn)了個彎,,從同福號船頭下面飄過,,來到了同福號的側(cè)面。
而另一側(cè),,另外一只鳥船也無聲無息的靠攏,,雙方對沖變成了三船貼舷交錯的局面。
“砰,!”
“砰,!”
兩只鳥船和同福號兩舷相撞,發(fā)出巨響,。
“啪啪啪,!”
數(shù)不清的鐵爪從鳥船上飛出來,搭到了同福號的船幫子、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