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急智
時間往前倒轉一個時辰,荷蘭商館的大火還沒燒起來的時候,短銃打響的那一刻,。
聶塵倒在地上,,身下壓著范思哲,短銃在他的咯吱窩底下冒著煙,。
短銃發(fā)射是從腋下空檔處射出去的,打中了站在稍遠處一個看熱鬧的倒霉蛋,沒有傷著聶塵分毫,。
頭頂上已經亂做一團,暴怒中的人們彼此死斗在一起,,占據(jù)絕對人數(shù)優(yōu)勢的顏思齊一邊很輕易的占據(jù)著上風,,荷蘭人的鳥銃只有兩三只來得及打響,就被潮水一樣涌過來的人淹沒了,。
但鳥銃畢竟射出了鉛子,,被擊中的人慘叫著倒地,鮮血四濺,,這更加激怒了顏思齊,。
“殺!”
他怒吼著,,將手中的刀子狠狠的捅進一個白人的胸膛,,白人鼓著眼睛瞪著他,喉嚨里發(fā)出“咕咕”的聲音,,雙手緊緊抓著顏思齊的臂膀,,身體卻像一袋面粉一樣倒了下去。
只一個照面,,荷蘭人就倒下了前頭的一大片,,宛如秋風掃過的落葉,慣于海上跳幫肉搏的水手們摧枯拉朽般的屠殺著荷蘭人,,手上都拿著從船上取下的近身短刃,,荷蘭人的長劍在這樣的近身條件下根本不是對手。
余下的幸存者驚慌的逃入商館,,顏思齊等人毫不遲疑的追殺進去,,殺紅了眼的人,不會留活口。
高大的范思哲有著北歐男子的強健體魄,,常年海上漂泊更令他力大無窮,,雖然年紀偏大,但若論力道,,聶塵還是要遜色幾分,。
所以范思哲暴力掙扎時,聶塵覺得壓制得非常吃力,,他感到隨時都有可能被反過來板在對方身下去,。
周圍你喊我叫的混亂無比,不時有大腳在聶塵身上踩來踩去,,他卻無暇旁顧,,唯有拼命壓著范思哲,不讓他起身,。
手上的半截鳥銃死命的箍著范思哲的脖子,,另一只手騰出來,抄著搶到手中的短銃,,倒過來,,用短銃的把搗蒜一樣敲范思哲的頭。
短銃把是象牙柄的,,上等貨,,敲在人頭上,一敲一個坑,。
范思哲萬萬沒有想到,,在自家的商館門口,會被人活活用自己的短銃敲死,。
以往每次和李旦起沖突,,都是吵嘴之后談判解決,范思哲已經熟悉了明人的套路,,也知道他們不會做出出格的舉動。
但今天來的家伙,,明顯沒按套路出牌,。
本來他還等著李旦上門來,卻沒想到等來了一群閻王,。
聶塵搖搖晃晃的爬起來,,本想把短銃砸在血肉模糊的范思哲臉上充作最后的打擊,不過想了想之后,,還是把短銃插入腰間,,然后朝動也不動的范思哲臉上剁了幾腳。
抹一把遮擋了眼睛的血,,聶塵在血色彌漫中看到滿地的尸體,,流暢的血匯成小溪,,在地上肆虐的蔓延。
這……似乎過了點啊,。
范思哲垂死時揮出的拳頭打得聶塵頭有些發(fā)昏,,他踉踉蹌蹌的走了兩步,抓著大門穩(wěn)定身形,,大口的喘著粗氣,。
稍稍鎮(zhèn)定幾分后,抬頭時,,看到荷蘭商館的尖頂上冒出了一團火,。
商館里的打斗還在繼續(xù),殘存的荷蘭人在搏命,,沒了理智的水手們在鞭尸,。
“過了、過了,?!甭檳m昏頭昏腦的嘀咕兩句,扶著大門深吸幾口氣,,但血腥味令他直發(fā)吐,。
計劃不是這樣的。
挑起爭斗,,讓李旦和荷蘭人之間產生不可調和的矛盾,,令兩個平戶港最大的勢力一山不容二虎,找機會讓葡萄牙勢力從中漁利,,是聶塵的初衷,,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慫恿吃了虧的顏思齊過來挑釁,。
但是挑釁的意思,,不是要屠館滅門啊。
打一架就行了,,見點血或者弄出一兩條命就夠了,。
他有些后悔,這個度果然不好把握,,火星一旦點燃,,就由不得誰來操控了。
遠處有尖利的哨聲響起,,紛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人頭洶涌的勘定所足輕來了。
這幫人比顏思齊還暴力,上來就架起了鐵炮,,掩護揮舞鐵尺的足輕上來拿人,,棍棒拳腳,將顏思齊等人放倒在地,,再一一上綁,。
聶塵自然也被綁上,押到了勘定所,。
松浦誠之助是從歌舞伎町連滾帶爬一樣趕回來的,,因為跑得太快,他差點策馬撞上了一乘轎子,。
作為平戶最高的刑名防衛(wèi)司法官員,,誠之助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肝都顫了幾顫,。
荷蘭人被滅門,,雖然只有十幾個人,但傳出去,,東印度公司怎么可能善罷甘休,?剛剛才頒發(fā)出通商赦令的幕府又會作何感想?將荷蘭商人視為平戶兩大支柱之一的肥前國守松浦鎮(zhèn)信又會如何看待自己,?將來繼承家主的競爭指不定都會被蒙上陰霾,。
更要緊的是,荷蘭人在自己的地頭上出事,,那一份掛在荷蘭船上的收益恐怕會受影響,,那可是自己的家底啊。
一想到這些,,松浦誠之助頭大如斗,。
他沒好氣的沖入勘定所,咬著牙想先毒打一陣闖禍的明人再審訊,。
用刑的地點就在后院山墻邊,,顏思齊現(xiàn)在跪著的那塊地方。
鉚足了力氣,,松浦誠之助捏著皮鞭,,喝令帶上第一個家伙。
聶塵被兩個人架著帶到他跟前,,兩人對視,彼此都認出了對方,。
“你,?!”
“我?!?p> 聶塵初初不明白為什么松浦誠之助看到自己時那么震驚的反應,,不過下一刻,他就知道了,。
誠之助猶猶豫豫的下令左右給聶塵松綁,,將他帶入了屋子里,蔽退了旁人,,只有兩人獨坐,。
“這是長海大人臨走時,托我交給你的東西,?!彼善终\之助根本沒想到長海大師的朋友會是李旦商行的打手,只道聶塵是個賣面的商人,,于是從一個華麗的盒子里拿出那柄折扇遞出去時,,還滿臉的不相信,樣子有些恍惚,。
聶塵也有些恍惚,,他固然沒有料到,長海和尚在松浦誠之助心中的地位如此的高,,居然連殺人大案都不管了,,先把東西給了再說。
吞了一口唾沫,,聶塵對日本國師的身份,,又有了更深的理解,簡直地位超然啊,。
一個徒弟都這么顯赫,,如果是真的天海和尚來了,只怕這個松浦誠之助會五體投地的拜服,,根本不敢抬眼看人,。
既然松浦誠之助忌憚長海和尚,想必也不敢對自己怎樣,。
想到這里,,聶塵的膽氣足了,慌亂的心情一下鎮(zhèn)定下來,,腦子里瘋狂的轉,,思考下一步的計劃。
展開折扇,,一手秀麗的字跡映入眼簾,。
“《越人歌》?”聶塵皺眉,,默誦上面的字。
片刻之后,,聶塵的眉頭依然緊皺,,他不明白長海寫這些詩歌要干什么,是離別饋贈嗎,?
“喂,,東西我給你了,現(xiàn)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彼善终\之助粗聲打斷他的思索,額頭青筋暴起的問:“原來你是李旦的人,,你們?yōu)槭裁匆ズ商m商館尋事,?還殺人燒房,是不是李旦指使你們這樣干的,?”
聶塵眼睛眨巴兩下,,沒有立即回答。
誠之助焦躁起來,,一迭聲的問:“是不是李旦知道我跟荷蘭人有交易,,故意如此?平戶代官松浦健和李旦交好,,他又和我在競爭家主繼承之位,,是不是他也有份?你說啊,,你是長海大人的朋友,,我不會為難你,你只需照實說就行了,?!?p> 聶塵有些無語,心想你這種審問法,,人犯沒交代你全交代了,。
想了想,他抬起頭來,,眼睛亮晶晶的,,望著松浦誠之助笑道:“勘定大人,你想發(fā)財升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