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兇手
“下雨的時候他們沒法打槍,,大家伙并肩上?。 ?p> “沖過去,,給兄弟們報仇,!”
黑暗中,,見雨水而喜的人不止聶塵一個,身前身后,,蹲伏在地上的人影一個接一個的站起來,一邊試探性的貓腰抬頭,,一邊大聲呼喝著給自己和旁人壯膽。
聶塵半蹲著身子,朝四周望了一圈,,抹一把臉上的血水,低聲向李旦問道:“李佬,,我們不能硬拼,,得走,。”
“走個屁,!”李旦的九環(huán)刀嘩嘩作響,,刀子厚重抖起來頗為費力,,老頭卻示威一樣抖個不休:“下雨了火槍打不響,,我們不用怕,!”
他發(fā)起狠來,,蹲在地上道:“那些倭人,,我年輕時一個可以打他們十個,!”
“是,、是,你一個可以打十個,,但是別人沒你那么強,?!甭檳m瞇眼朝大雨瓢潑的夜色里看了看:“我們的人在剛才起碼損失了三四十人,,活著的人也帶傷,,能拿刀砍人的不超過六十個,對方光是鳥銃手就有一百人以上,硬拼的話我們要吃虧?!?p> “那又如何,,我們?nèi)松賲s能打,都是從海上拼殺出來的,,手底下都有人命,,一個可以打五個?!?p> “鳥銃手下雨后不足慮,,但對方難道只有鳥銃手,?必然有刀手護衛(wèi),?!甭檳m提醒他:“剛才我突然發(fā)力,,才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此刻一定有人護著這邊,,再想故技重施只會頭撞南墻,?!?p> 李旦發(fā)狠歸發(fā)狠,,頭腦卻依然清醒,,隨便左右一看,,倒在地上不動的人橫七豎八,,基本上全是自己的伙計,,黑暗中不知有多少,,心頭頓時一涼,,狠勁去了大半,。
“怎么走,?”李旦是從被窩里爬起來的,只穿褻衣,,被雨水淋得透濕,山風(fēng)一吹就冷得一個接一個的激靈:“到處都是倭人,,怎么走,?”
“朝那邊走?!甭檳m指了一個方向:“我們剛才沖的火槍最密集的地方,,現(xiàn)在掉個方向,朝側(cè)面沖,!”
李旦朝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黑暗里烏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到,,雨水果然對鐵炮鳥銃有極大的影響,,此時沒有一朵槍口焰火爆發(fā)。
“側(cè)面能行,?”
“一定行,!剛才沖正面引起了他們的警惕,側(cè)面就空虛了,,反著沖一波能逃出去一些人,,比悶頭亂沖要穩(wěn)妥些?!?p> 雨越下越大,,剛才還槍聲密集喊聲震天的空地上詭異的靜了下來,兩邊的人都藏身在暗處,,誰也沒有動,。
但若是感官敏銳的人,可以通過地面震動,,察覺到四處都有密密的腳步疾走奔跑,,顯然,對面在調(diào)人。
低沉的倭話在雨夜里此起彼落,,但偏偏聽不清楚喊的什么,,只能從急迫的語氣里感受緊張。
低低的呻吟從不知什么地方傳來,,李旦的臉上隱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那就這樣干吧,?!彼抖毒怒h(huán)刀,刀上的雨水混著血水,,流了一地,。
聶塵也不著聲,站了起來,,挺直了身子,。
稍遠處,鄭芝龍跟著起身,,快步來到他身邊,。
散落在近處的一些伙計,借著還沒熄滅的山火也靠過來,,大家都沒有著聲,,很有默契的站在一起。
四面騷動了一陣,,有倭話吵鬧,,遠處也有幾聲悶響,聶塵聽得出,,那是鳥銃火藥受潮后燃燒不充分發(fā)出的,,鉛子會從銃口掉出去,射不遠,。
“有些人還沒死,。”不知是誰嘀咕了一句,。
“日后給他們報仇,!”聶塵把十鬼刀舉起,雪亮的刀刃在空中反射著火光,,如夜明珠一樣閃爍,。
希望能被更多的人看到,而跟著來,。
“護著李老爺?!?p> 腳下交錯,后腿發(fā)力,,前腳蹬地,,整個人瞬間像一發(fā)炮彈一樣彈了出去,,速度快得驚人,。
路線是早就看好了的,方向也認得很準,。
十鬼劈波斬浪,,人化作一道刀,,在草叢間滑過,,直刺前方,。
鄭芝龍等人緊隨在后,,十來道人影跑起來草動樹搖,無法掩飾,。
遠處倭話的聲音更大了,又有幾聲悶響破空,,但沒有鉛彈射過來,。
而前方,,是來時的大道,大路對面,,又是一片松林。
大路兩端遠處,,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影,,有刀光閃爍,宛如滾動的魚鱗,,堵住了兩側(cè)的路,。
兩個人影匆匆從路上跑過,像是在傳令,,大隊的人馬沖過去,,嚇得這倆倭人慌不擇路的轉(zhuǎn)向逃入松林,。
聶塵腳下毫不遲疑,直接邁過大路,,沖進對面的松樹林子,。
十幾個倭人足輕正在依著松樹,,搗鼓手里的鐵炮,,一抬頭,,不曾想居然有殺神反向沖過來。
這些人幾乎呆了,,這些明國人不是昏頭昏腦的朝對面沖過去了嗎,?怎么又殺回來了?
有人倉促間舉槍發(fā)射,,打響的只有一兩挺,由于雨水淋濕了藥池,,火繩浸透,大部分鐵炮沒有響,。
聶塵一陣風(fēng)一樣卷過去,,他從來沒有如此暴戾的發(fā)動全身的力量,山鹿館時沒有,,和荷蘭人決斗時也沒有。
你死我活啊,,容不得片刻的猶豫,。
他只恨平日向顏思齊學(xué)刀的時間太少,練得也不是很勤,,在這搏命的檔口,,有些力不從心。
但好在刀利,,十鬼刀真的似乎能斬鬼,。
聶塵跳下大路,,長刀高高舉起,,迎著倭人的鐵炮落下。
“噗,!”
一發(fā)鉛彈從鳥銃噴出來,,像顆豌豆一樣射中聶塵的胸口。
胸口生疼,,但還身體還能動,,也沒有遲怠感,,十鬼劈風(fēng)一樣落下,,跺在目瞪口呆的倭人頸脖間,,砍開了大動脈。
“噗,!”
血柱飚得比鉛彈飛出去的距離還遠,,
“小鬼子,,老子弄死你,!”聶塵瘋狂的大喊著,,接連下劈,,那個倭人鳥銃手被砍成幾塊,不知是先被嚇死還是先被砍死,。
鄭芝龍等人山呼海嘯一樣跟上來,,與倭人們殺作一團,金鐵交加的對撞滾成一堆,,敵我不分,,人人都是野獸,牙齒都是武器,。
聶塵的眼珠子都發(fā)紅了,,他像匹野狗一樣揮舞著長刀,連殺兩人,,第二個倭人其實已經(jīng)崩潰了,,發(fā)一聲喊扭頭逃跑,,是被他生生追上,,從后面殺掉的,倉促間好幾刀都劈在了石頭上,,火星亂冒,。
如果是尋常的刀劍,像他這樣亂劈亂砍,,早就崩口了,,但十鬼刀依然雪亮如初,刃口平整,。
“聶塵,,都殺光了,,快走吧!”李旦從身后拉著他握刀的胳膊,,拖著他跑,,陷入殺戮中的人最容易忘掉一切,瘋狂能令人戰(zhàn)斗力飆升,,也能把人變成野獸而失去理智,。
十幾人隱入松林深處,消失不見,,不時有商隊里的伙計后知后覺的跑著追上去,,但同時追上去的,還有四面八方的倭人,。
倭人都是武士打扮,,身披皮甲,手握長刀,,跟打鐵炮的足輕完全不一樣,,他們的動作要敏捷得多,落后的商隊伙計哪怕舍命相博,,也走不過一個照面,,就被亂刀砍倒。
大批倭人追入松林,,但松林里伸手不見五指,,根本找不著人影。
而轉(zhuǎn)過一個彎,,面前是茫茫的一片山脈,,林子迷得宛如海洋。
在這里面摸黑找人,,根本不可能,。
大雨里,營地一片狼藉,。
一個全身濕透的倭人首領(lǐng)武士帶著大群足輕巡弋其間,,步履沉穩(wěn),不時有未死的商隊中人躺在地上動彈,,都被他隨手一刀,,結(jié)果了性命。
雨水混雜在鮮血,,流暢成河,。
幾個武士朝他跑過來,雙腳肅立,躬身行禮:“大人,,尸體里沒發(fā)現(xiàn)要找的人,!”
首領(lǐng)武士身體晃了晃,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暴怒,。
“這么多人都堵不住一個人,,八嘎!”
“嗨,!”眾武士一起低頭,。
“大人,這里有發(fā)現(xiàn),!”一個足輕從某個帳篷里鉆出來,,手里拿著一個小藤箱。
“里面都是福壽膏,!”
首領(lǐng)武士打開箱子,,翻找了一陣,將箱子劈手丟在地上,,泥水濺了周圍的武士們一臉,。
褐色的福壽膏散了一地,在泥濘中滾來滾去,。
“追,!”首領(lǐng)武士大吼道,咆哮聲幾乎要蓋過雨聲:“人剛才就睡在這里,,不能讓他跑掉,!”
“嗨!”眾武士躬身點頭,,返身消失在雨幕中,。
春雨一下,就是一整天,。
天亮之后,,依然如煙如織,斜打飛燕,、珠落芭蕉,。
離京都城最近的西方大名領(lǐng)地、備中國的一處寺廟里,,戒備森嚴,,大隊的足輕手持竹槍守在圍墻內(nèi)外,,而靠近宅院的門口,,則站著挎著倭刀的武士。
寺廟建在荒野之中,,距離城池很遠,,平日里香火也不怎么旺,,僧人靠著自己種植的菜園果腹,故而廟宇破敗,,雜草叢生,。
這樣寒酸的廟會出現(xiàn)大隊軍人,很少見,。
特別是此刻坐在住持居住的和室中的華服男子,,更是顯得和環(huán)境格格不入。
瓦片殘破,,一些地方在漏雨,,幾個瓦盆放在漏雨的屋頂?shù)紫拢6.?dāng)當(dāng),。
首領(lǐng)武士站在華服男子身前五尺遠的地方,,身上的皮甲還在淋漓的滴水。
大雨瓢潑中搜尋了一整夜,,衣服當(dāng)然不會是干的,。
雨水打濕衣服,汗水卻滲出皮膚,。
華服男子面前放著那個泥水中撿來的藤箱,,把里面的福壽膏拿出一塊來,在鼻尖上嗅了嗅,。
“所以,,你們失手了,人跑了,?”
首領(lǐng)武士低著頭,,恭聲道:“屬下無能,沒抓到他,?!?p> “你帶去了多少人?”
“.…..一百五十個鐵炮手,,五十個刀手,,總計兩百人?!?p> “對方呢,,有多少人?”
“大概一百二十人,?!?p> “你用兩百個武裝齊備的人,偷襲一百多個沒有防備的人,最后還放跑了要找的人,?!比A服男子抬起頭來,似笑非笑:“是不是???”
首領(lǐng)武士臉上青白交錯,無言以對,。
“退下吧,,你的錯,等下我再料理,?!比A服男子將袖子揮一揮,蓋上了藤箱的蓋子,。
首領(lǐng)武士渾身大汗,,鞠了一躬,顫抖著退了下去,。
屋里靜下來,,華服男子有些難堪的把臉扭向內(nèi)側(cè),看向坐在屋里陰影里的一個人影,。
“大師……實在對不?。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