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六月飛雪(修)
秦傾的手頓了頓,,臉上掛上一抹諷刺的笑,。
謀逆犯上,勾結(jié)攝政王嗎?
還真是什么帽子都能往她們身上扣啊,,他都知道的,,這三十六位女眷在監(jiān)牢之中經(jīng)歷了什么,也知道金鑾殿上那位一個多月以來的折磨是為了得到什么樣的口供,。
連他看了線報,,都感嘆這一條條的都是錚錚鐵骨,鎮(zhèn)北王府的女人啊,,真是一個一個倔得像頭牛,。
“你就不怕秦傾為人膽小如鼠,不敢犯上謀逆,,提刀弒君嗎,?”,似乎是個嚴(yán)肅的問題,,以溫雅謙和著稱的世子殿下臉上沒來笑意,微瞇著眼,,帶著些探視,。
燕寧活動了下脖子,絲毫不介意昨晚為了引開追兵,,假裝自戮而留下的傷口,,血滲了出來,順著脖頸流下來,,染紅的衣領(lǐng)又深了幾分,,死期將近,她反倒愈發(fā)輕松了,。
懶洋洋的模樣一如她已遺忘的相國寺初見,,“所以,我不是在試嘛,,昨夜世子劫囚,,說明世子殿下有仁心,有情義,;今日殿下來法場,,在眾目睽睽之下,與我站在一起,,說明世子殿下有大勇更還有底氣,,無懼流言,無懼猜忌,,秦旭,,不敢動你。再沒有人比你更合適了”,,燕寧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微微低頭,,聲音輕柔堅定,“愿以燕云十六州托付殿下,,祝殿下榮登大寶,,問鼎九州”
孟月倒吸了口涼氣,還好提前用內(nèi)力筑起了道無形屏障,,除了燕寧和燕圓月兩個燕家人以及他和世子,,外人都聽不到他們談了什么。
不然,,這兩人說的,,隨便一句話,都能嚇?biāo)酪黄税?,句句都是亂臣賊子,。
“被算計了呢”,秦傾輕聲笑了起來,,他走這一趟,,還真把自己搭進(jìn)去了。
飛鳥盡良弓藏,,攝政王府和鎮(zhèn)北王府從來都是唇亡齒寒的關(guān)系,,他來人前走這一趟,無異于把自己放到烈火烹油的位置上,。
“是被算計,?還是順勢而為?猶未可知吧”,,燕寧嘴角微揚(yáng),,“世子殿下是真的什么都沒猜到嗎?”
真沒猜到,,這趟法場之行,,他就不會來了,世子秦傾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敢在天下人面前送燕家最后一程,,才能在她走后,收得住燕云十六州的人心和五十萬鎮(zhèn)北軍,,秦傾,,本就是為了她手里的兩張底牌來的,為民心為軍權(quán),。
“我應(yīng)你”
“殿下,!”孟月顫著嗓子喊了一聲。
“我無意那個位置,但我愿應(yīng)你所求,,以秦家的血,,再洗一遍燕北的清白,燕寧,,你以十六州托我,,我便以十二個字回你,‘燕氏冤不平,,金陵血不盡’”
眼底一片認(rèn)真,,沒有半分摻假,燕寧點了點頭,,他說的是真的,。
“有勞”
還未來得及多說幾句,突然,,有些戲謔的聲音從監(jiān)斬臺上傳來,,“傾世子到底還是仁慈了些啊,既是亂臣賊子又有什么可說的”
耳畔傳來吾皇萬歲萬萬歲的山呼,。
燕寧渾身一僵,,定睛看去,臺上明晃晃的龍袍頗為醒目,。
她很認(rèn)真很認(rèn)真地看了起來,只片刻,,不由得嘲諷一笑,,倒沒想到,秦旭是這樣存在,。
緩緩收回目光,,燕寧支地身子筆直,場上烏泱泱一群人或跪或站或立,,可論風(fēng)骨和身姿氣質(zhì),,竟無人壓得過場上一聲血衣的少女,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燕家的后人,,北地最為嬌美的金蓮花,沒等到盛夏的到來,,最終要隕落在六月的金陵城了,。
“你辛苦了”燕寧扯了下嘴角,低聲和秦傾說道,,和這樣的人虛與委蛇,,實在是辛苦了。
面前的人懶懶看了眼上首的君王,眉眼之間俱是凌厲,,一臉殺伐刻薄之像,,好似被猜忌與不安常年環(huán)伺,表情有些猙獰,,毫不舒展,,對周圍的反應(yīng)也有些忌憚,沒有半點真龍?zhí)熳拥耐醢灾畾狻?p> “還行”,,秦旭笑了笑,,將絲帕塞到了燕寧手中。
燕寧打量著皇帝的臉,,腦海中突然想起南朝惠帝時候的史書,,想起‘燕云之戰(zhàn)’,竟然很合時宜得覺得有些好笑,,笑出了聲,。
看吧,人都是善忘的,。
燕家在“燕云之戰(zhàn)”里的一百五十八口戰(zhàn)死的男男女女沒有人記得,。
燕云十六州在那場“燕云之戰(zhàn)”中戰(zhàn)死的幾十萬條性命沒有人記得。
秦羲舍身求來的“青南山之約”沒有人記得,。
今上記得的只是功高蓋主的攝政王府和燕北的五十萬兵權(quán),。
真的是,太好笑了,,想著想著,,就越笑越大聲。
秦旭聽著下面的笑聲,,蹙了蹙眉,,這笑聲太過凜冽,像是自煉獄而來的幽魂,。他站得遠(yuǎn)也聽不清楚秦傾和燕寧說了什么,,直覺和自己有關(guān),不由煩悶起來,,將死之人還不安穩(wěn),。
有些不屑地冷哼一聲,心頭還是隱隱有些不忿,,明明燕家已是手下敗將,,案上魚肉,將死之人,,這個燕寧卻還不安殫,,真是一脈相承的狼子野心,,讓人心煩。
“世子還不快上看臺上來,,免得滿地血污臟了你的思云緞”
“燕家衛(wèi)我皇朝五十八年,,燕氏祠堂供奉靈位一百七十五座,一身忠骨化枯冢,,幾代英血灑邊疆,。燕家熱血無人能疑,陛下說笑了”,,兩雙眼一瞬對上,,溫和安撫的笑化去了周身的寒刺,進(jìn)入金陵的這一個多月,,燕寧第一次感到,,入夏的風(fēng),是暖的,。
秦旭死死盯著臺下的秦傾,,越看越覺得渾身有些寒涼,場上站著的文武百官及金陵貴族紛紛跪倒在地,,只聽得低低的呼吸聲順著風(fēng)消散,,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思云緞與墨發(fā)在風(fēng)中卷出好看的弧度,,身形修長挺拔,,將少女籠在自己的影子下,只他一人,,就隔絕了身后的滿城風(fēng)雨,。
最終,秦旭看了眼日晷,,擺了擺手,身側(cè)的太監(jiān)立刻會意,,下去請了秦傾回到上臺觀禮,,恭敬中帶著一絲懼意,然后利落地給了劊子手一個眼神,,時辰差不多了,,風(fēng)起燕北,也該由燕北結(jié)束,。
摩挲著手中的念珠,,倚在龍椅上,沒有秦傾擋著,,秦旭終于能好好看看燕寧,,隔著老遠(yuǎn),,也能見著她眼里的光亮,熾烈的直列的深刻的,,讓人震顫,,不是那種毒蛇一般的恨意,他說不上來,,只覺得這眼神震得人害怕,,是那種靈魂的震顫。
尊貴的帝王移開了視線,,捏緊了手中的念珠,,將死之人,也妄想攪動這帝都風(fēng)云,。
其實作為皇帝,,他本來可以不用來到刑場這種污穢之地,許是‘一時興起’,,選擇了六月十七行刑,,心里總是隱有不安。
但,,這一切都會在今日結(jié)束,,在這個“燕云之戰(zhàn)”勝利的日子,燕原平的后人卻要被處死,,困擾了南朝數(shù)位列祖列宗的五十八年的燕北之辱終于在他的手上結(jié)束了,。
不可一世的鎮(zhèn)北王府,出生于六月十七的燕北郡主嗎,,呵,,生來祥瑞嗎?他偏不信,。
這燕北的金蓮花還不是死在自己十五歲的及笄禮上,,多么可笑。
最終是輸在了他的手下,。
無嘗敗績的鎮(zhèn)北王府,,真是笑話呢!
他眼里閃著滿滿期待和迫不及待的光,,連帶著看秦傾,,也看著順眼了幾分,絲毫不計較他剛剛的失禮,,算了,,將死之人,不必和他計較,。
最終,,只有他,,會成為南朝一統(tǒng)江山的王,揮師北上,,橫掃北境,,成為比開國帝王更偉大的存在。
思及此處,,秦旭滿意地笑了,,輕抬了抬手。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
宮人發(fā)出奇怪的獨屬于閹人的聲音。
底下三十六位女眷跪的筆直,。
燕寧突然想起她的阿朗,,她寫了十幾個名字,結(jié)果一個都還沒來得及用上的幼弟,,永遠(yuǎn)的死在了那個初入夏的幽州城,。也不知道會不會像她一樣苦夏,也沒來得及趴在父王身上撒嬌,,哭訴要多用一杯豌黃冰露,。
意識慢慢模糊,是真的要死了啊,,真的是很不甘心呢,,真的是恨的啊。
生生世世,,吾與金陵,,此仇不休!
連呼聲都沒有,,快速又安靜地結(jié)束了,,血流了一地,空氣中一下彌漫開濃郁的血腥味,,整個法場都是血紅色的,,秦傾突然又想起她剛剛的話,‘請由我以性命來為殿下的這一場反攻奏響號角’,。
說的那樣堅決無畏,好像死是和吃飯一樣容易的事情,。
可是他明明看到,,明明她手抖得那樣厲害,緊握著他的手帕,,明明是個小姑娘,,卻要拿自己做棋局,,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小姑娘。
已經(jīng)死了的人,,哪里看得到最后誰輸誰贏,,倒是信任他這個陌生人。
本來該死人死如燈滅,,許是怨念太深,,燕寧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意識還停留在法場上。
感官更是比平時還要清晰,,有秦旭在這里,,法場安靜得像是冬日的燕北雪林,低壓彌漫在每個人頭上,。
突然有什么聲音劃破了寧靜,,雖然只聽過一次,燕寧知道,,那是秦傾的腳步聲,。
也只有他,能在這片血色和身后之人帶著威脅的凝視中行得這樣從容,。
長袍落下,,掩去了一地的鮮血淋漓,也護(hù)住了她的最后一點尊嚴(yán),。
終于,,良久,她聽見了那個熟悉又好聽的聲音,,他說,,“今天是六月十七,燕寧郡主,,愿你來世的每一個生辰,,‘所求皆如愿,所行化坦途,,多喜樂,,長安寧’”
......
剛還是六月的盛夏,天卻突然變得陰沉天上突然開始飄起飛雪,。
圍觀的人紛紛驚呼,,驚嘆這萬古難見到的本是炎熱的盛夏,卻是被漫天飛雪所覆蓋的金陵城,。
人群中驚呼不斷,,明黃的帝王黑著臉拂袖而去,而這些躺著的三十六個人都不能知道了,。
一場雪落了滿城的白好像洗清了所有的罪孽,。
秦傾伸出手去,,雪粒子在他手心里化開,有些刺骨的涼,。
“下雪了,,燕寧”
可惜了,沒見過她在燕北本是烈焰繁花時候的模樣,。
一地的血有些刺眼,,秦傾閉上眼微微低下了頭,壓下胸口的不適,,平和地念了三遍往生咒,,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覆蓋整個法場,。
長袍掩去殘缺的身體,,露出的手白皙,還緊握著他沾了鮮血的帕子,,秦傾微微愣神,,直到孟月過來請他,才動了身形,,身上的雪粒子紛紛落下,,又很快融化在滿地的鮮紅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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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IMO醬
燕朗永遠(yuǎn)是我在前世的意難平,,我的阿朗,,本該成為一個清風(fēng)霽月的少年,笑著跟在阿寧后面,,甜甜的喊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