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澈走后,，蘇小小依偎在門檻上,，蹲下，單手托腮，盯著左右兩個(gè)不同的方向,，隨即，自己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塵,，往后院走了。

　　回了自己的院子,，瞧見綠意狼吞虎咽吃飯的樣子,，不免也沒了笑意，失魂落魄的走進(jìn)自己的寢房,，心思百轉(zhuǎn)千回,，最終化為一聲無奈的嘆息。

　　“唉……”

　　“小姐,？”綠意趕緊擦一擦嘴邊的菜漬,，跑到她身邊，“你和蘇澈少爺吃了什么好吃的呀,？”

　　“綠意,！”蘇小小微微蹙眉，“為什么蘇哥哥要娶夫人,？為什么我要嫁人,？為什么我們不能一直在一起？我們?nèi)齻€(gè)在一起不好嗎,？蘇哥哥開心,，我也開心，綠意你也……不對,，綠意你開心嗎,？”

　　“綠意開心呀！”綠意笑的合不攏嘴,，“只要和小姐在一起,，綠意就開心！不過,，小姐!男子娶親,，女子嫁人，是天罡倫理,，再順其自然不過的,！”

　　“蘇家家業(yè)龐大，幾位少爺連最小的六少爺都娶妻了，尋常男子,，像蘇澈少爺這般年紀(jì)的都已經(jīng)有幾個(gè)孩子,。蘇澈小爺也該到了要娶親的時(shí)候?！?p>　　“小姐你年紀(jì)尚小,，可能老爺還不用急著給你物色夫婿，若是你再過個(gè)兩年,，老爺大夫人就會為你挑個(gè)與小姐匹配的夫家,，明媒正娶，三媒六聘,，風(fēng)風(fēng)光光嫁出去,！”

　　“到時(shí)候小姐也會有屬于自己的家！”綠意眼神憧憬,，“綠意可以做陪嫁丫鬟,，一直跟著小姐，伺候小姐,，綠意就開心滿足了,。”

　　屬于……我自己的家,？

　　嫁人了就會有嗎,？

　　那她倒是有點(diǎn)明白了，就像蘇爹爹娶了大夫人,，有了蘇府,，有了蘇哥哥。大夫人嫁給蘇爹爹,，就是蘇府的女主人,，所有人都要聽她的話。

　　他們就可以一輩子在一起了,。

　　“那——”蘇小小一頓,，只覺得很不明白，“那為什么蘇哥哥不能娶我呢,？我想一輩子和蘇哥哥在一起?！?p>　　“哈哈……”綠意大笑,，上前理了理蘇小小的衣襟，“小姐,，蘇澈少爺是您的哥哥,，哥哥和妹妹是不能成婚的。能陪伴小姐一生的那個(gè)人是小姐你所愛的人，是小姐喜歡的人,，你們兩情相悅,，水到渠成，自然就能成親了,?！?p>　　“我所愛的人？喜歡的人,？還要兩情相悅,，成個(gè)親怎么這么麻煩！”蘇小小努了努嘴,，一點(diǎn)也不明白綠意所說的愛是什么,，兩情相悅要怎么個(gè)法子，她怎么知道別人是不是也相悅她,，腦門上會貼個(gè)字,，只有她認(rèn)得？

　　綠意略微點(diǎn)頭,，又咯咯似雞鳴的笑了,，“等小姐自己遇見了，就知道那個(gè)愛你的人是誰,?！?p>　　什么愛？他為什么不愛別人憑什么愛我,？蘇小小腦子里適時(shí)又蹦出來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但聽聞?dòng)腥恕異邸呛檬拢羌热皇呛檬?，蘇小小自覺多多益善便更好,。

　　“小姐——你有喜歡的人嗎？”綠意試探兼逗趣的詢問,，“如果沒有,，以后總會遇見的?！?p>　　“怎樣才能稱之為喜歡,？”她喜歡蘇哥哥算不算，她也喜歡綠意算不算,。

　　綠意知道蘇小小腦筋里在想什么,，無奈嘆息，“喜歡就是一看見那個(gè)人心就忍不住的跳,，呼吸里都是那個(gè)人身上的味道,，見不到他想著他,，看見他想抱著他，兩人在一起,，既開心又滿足,。”

　　“這就是喜歡上一個(gè)人了,?！本G意說。

　　“又要喜歡又要愛,，成親如此麻煩,，怎么還是有那么多人成親呢？”

　　綠意自覺地所有的人并不是都兩情相悅才成親的,，有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不在一起；有的是從小就定了娃娃親,，為了兩家的顏面和信守諾言,，組成了一個(gè)家。

　　這樣的家一般很難評判別人幸福與否,，因?yàn)楹髞淼睦蠣敹紩⒑芏鄠€(gè)姨太太回府,，在外面流連花叢，飼養(yǎng)小妾,，而家里的夫人也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兩耳不聞窗外事。

　　也有過的幸福的人,。

　　就好比如他們蘇府的老爺和大夫人,，也是從小定了娃娃親，但是這么多年過去了,，老爺一直未再娶旁人進(jìn)府,，身邊連侍奉的人都是男侍，沒有女眷,，大夫人也就一心一意的替老爺掌家,，并為他生下六個(gè)兒子。

　　這世間的事說不清道不明,。

　　如果要說,，三天三夜也未必能參透一二。

　　即使成親之前是兩情相悅的人,，最終也未必能走到一起,。

　　世間之事，十有八九不如意,，轉(zhuǎn)機(jī)機(jī)緣,，也許下一刻就生了變故。

　　人心本就是多變,，誰能看得透,，瞧的清。

　　綠意十歲進(jìn)蘇府,，一直被派遣在老太太身邊做一個(gè)端水倒茶的粗實(shí)丫鬟,，后來年紀(jì)漸長，做了伺候老太太穿衣洗漱的丫鬟,。

　　有一段時(shí)間跟在老太太身邊,，受益匪淺，耳熟能詳,，聽了許多做人做事的大道理,，心下頓悟許多人生哲理。

　　后來被大夫人身邊管事的李管家挑了去,，才來到這‘太平院’,，又被蘇小小看中，便一直跟在她身邊伺候,。

　　綠意起初活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做事萬分小心謹(jǐn)慎，至從跟了蘇小小之后,，整個(gè)人就變的……變的又懶又呆,。

　　都說侍從隨主，那她一定是經(jīng)常跟著蘇小小的原因,，才變的如此懶散和呆,。

　　起初，綠意侍奉蘇小小,，心想她雖是養(yǎng)女,，但好歹也是自己的主子，日日卯時(shí)就起,，準(zhǔn)備好洗漱用的銅盆,，錦帕，香胰在她寢房外等候,。

　　蘇小小日日睡到正午才起,，亥時(shí)而息。

　　起時(shí),，一點(diǎn)動(dòng)靜都沒有,，靜悄悄的自己穿戴好衣物，盤好發(fā)飾,，打開門,，見綠意站在門外,，筆直如松的背挺的正兒八經(jīng)，一手端著銅盆,，一手托著盛盤,，盛盤中有各種仔細(xì)洗漱的物件。

　　蘇小小打上一個(gè)哈欠,，伸了一個(gè)懶腰,，“你進(jìn)來吧！”

　　綠意依言踏進(jìn)她的房間,，目光一掃,，心下一驚。

　　房內(nèi)擺設(shè),，雜七雜八,，想來是多日沒有收拾的緣故，但是這些或站或躺或側(cè)或倒立的物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價(jià)值不菲,，是好東西，就拿她眼下看到的銅鏡梳妝臺來講,。

　　雕花的手藝十分的精細(xì),，木質(zhì)是上好的紅樟樹，打上蠟,，平面工整,，光澤有度，四只腳也是實(shí)打?qū)嵉淖龃至诵┰S,，只有舍得花錢請名匠制作的人才會注意這種小細(xì)節(jié),。

　　那鑲嵌銅鏡的紅蓮雕花，栩栩如生,，仿若浴火一般,，著實(shí)讓人驚艷。

　　只是這個(gè)蘇小姐不修邊幅的傳言恐怕是真的,。

　　這房間里任何一樣?xùn)|西換算成銀子,，都夠自己吃半輩子，但是她好像完全不在意,，任由這些東西東倒西歪,，扶都不帶扶一下的。

　　不僅不修邊幅,，而且還嗜睡,，還懶，還喜歡無故盯著一處發(fā)呆,。

　　這是綠意接觸了蘇小小半個(gè)月后,，才知道的,，原來世間真有這種大家小姐，懶散成蘇小小這般模樣的,？

　　簡直是爛泥扶不上墻,！

　　但是……至從那件事以后，綠意就改變了對蘇小小這種人的看法,。

　　她覺得小姐挺好的，除了懶了點(diǎn),，呆了點(diǎn),，也沒什么不好的。

　　“小姐,，情愛一事,，你只有自己去經(jīng)歷了才知道。人間有大愛和小愛,，大愛能包容萬象,，小愛也能蕩氣回腸，這些以后等你長大了都是會經(jīng)歷的,?！?p>　　“你偷看我話本了？”綠意一說完,，蘇小小只覺得這段話莫名其妙的熟悉,，她雖記性不太好，但是看的話本過目不忘,，賊記得清,。

　　這是前日里她新買的一本‘妖道’里那些降妖伏魔的法師所說的話，人間有大愛和小愛,，什么是大愛和小愛他們卻也不說個(gè)清楚,，讓人怎么評判什么是大是小啊,？

　　“小姐你整天讓我讀這讀那,，那些話本綠意背的都滾瓜爛熟了，什么‘女人你挑起了本尊的興趣’‘女人你不要玩的過火’‘女人到本座身邊來’”綠意咕噥,，“什么蛇妖不正經(jīng)修煉,，抓不到那女子，就不會換個(gè)人抓,，蠢極了,。”

　　蘇小?。骸澳汔粥止竟臼裁?？”

　　綠意揚(yáng)起頭輕笑,，“綠意覺得小姐專研習(xí)字，好極了,！”

　　“是么,？”她怎么總覺得綠意怪怪的。

　　“是的,！”

　　方才綠意問起的話又被蘇小小拋之腦后,，她大約覺得自己以后反正都會碰見自己喜歡也喜歡自己的人，那就慢慢等著,，等他先走找到自己,，自己再喜歡他也不遲。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晚點(diǎn)來,。

　　等她變得越來越好——

　　那個(gè)時(shí)候他找上她,，蘇小小也能像卓葉一樣，站在他的身邊,，和他并肩,，一起，一輩子走下去,。

　　……

　　這廂,，蘇澈已經(jīng)到了展廳，見蘇州最著名的三堂管事都已到齊,，隨身都帶了屬于他們自己的藥箱,，蘇澈先聲奪人：“三位管事請坐?！?p>　　不知道蘇澈急急忙忙將自己喚來何事,，三位管事心里忐忑不安，便也坐下了,。

　　蘇澈瞧著大家臉色很是緊張,，忽而輕笑：“蘇某喚三位管事來，是有要事托付,，各位不必拘謹(jǐn),。”

　　見蘇澈如此一說,，三位管事才按下一顆忐忑的心,。

　　蘇澈又道：“蘇某有一朋友，體質(zhì)特殊,，尋常藥理和醫(yī)術(shù)都對他無用,，蘇某喚三位管事前來，一是為了防止突發(fā)之故，二是聽聞蘇州城里就屬三位管事醫(yī)術(shù)精湛高明,，想來三位管事必是有什么過人之處,，我這朋友身體底子薄，發(fā)起病來,，著實(shí)令人擔(dān)憂,。”

　　“所以想拜托三位管事好好替我這朋友診治診治,，確保他無恙,。”

　　說完,，就有三名丫鬟手各端一黝黑木質(zhì)簡樸的托盤,，上蓋著一塊四四方方的紅色大棉布，分別走到三位管事的身邊,，將托盤放在小幾上，掀開紅布,，露出來二十淀白花花的銀子,，隨后，靜靜的側(cè)立一旁,，等候吩咐,。

　　那三位管事一見這么多銀子，足足有一百兩,，雙眼都泛著精光,，隨后一致抬頭，看著蘇澈,。

　　蘇澈輕笑：“這是給三位管事備下的定金,，明日過后，蘇某另有重金酬謝,?！?p>　　“爾等一定拼盡全力，救治蘇少爺?shù)呐笥?！”三位管事異口同聲道?p>　　“多謝三位管事……”

　　白理事的寢房,。

　　門扉緊閉著，白理事不許任何人進(jìn)出他的房間,。

　　四五個(gè)丫鬟在偏院的一處小屋子里緊張的準(zhǔn)備藥浴的藥材,，有人提水，有人搗藥,，有人制成藥包,，有人在準(zhǔn)備沐浴用的物什。

　　幾個(gè)年紀(jì)不大，青春活力的小丫鬟聚在一起,，難免為了解悶,，說起了體幾話。

　　著青色衣裙的丫鬟說道：“真羨慕綠意姐姐,，她跟在蘇小姐身邊,，什么都不用做。聽說平日里都能睡到日上三竿,，太陽照屁股才醒,。哪里像我們，拿著同樣的奉銀,，什么臟活累活都要干,。”

　　“你呀!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干活吧!”另一個(gè)同樣穿著青色衣裙,，臉卻稍顯圓潤的丫鬟說,。

　　“你還不清楚那個(gè)‘蘇小姐’在院里的作風(fēng)？咱家大夫人不喜她,，李管家私下可沒少給她苦頭吃,，綠意跟著她，遲早會被趕出太平院,，你還羨慕她什么,？羨慕她日后居無定所，流浪街頭,？”

　　“我們這些從小就被賣到蘇府做丫鬟的人,，能日日有口溫飽的飯就不錯(cuò)了，你還想著偷懶,！小心被李管家發(fā)現(xiàn),，也將你趕出去！咯咯……”

　　音落,，幾個(gè)丫鬟哄笑,，笑聲朗朗。

　　駁的那之前說話的女子啞口無言,。

　　隨后,，又有人低聲說了句，“我們弄這些藥材是準(zhǔn)備給誰用,？”

　　“噓……”其他丫鬟讓她噤聲,，“隔壁寢房的客人，蘇少爺從上京帶回來的朋友,，聽說生病了,，要泡藥浴。”

　　“那也不用這么多人伺候他一個(gè),，這些藥材難聞極了,，搗碎了制成藥包，再放入熱水中泡散出藥汁,，想必也是十分難聞的,，蘇少爺?shù)倪@個(gè)朋友聽說從小身上就帶這種病，那逮泡多少回這種難聞惡心的東西,，想一想,，他也真可憐?！?p>　　方才那個(gè)被堵話的丫鬟又說了,，說完，看著面面相覷的其他人,，問,，“怎么了？你們怎么都不說話,？”

　　其他丫鬟大氣也不敢喘,，皆都低頭做自己的事。

　　那個(gè)著青色衣裙的丫鬟搖一搖頭,，不明所以，也干起了自己手里的活,。

　　過了許久,，挨著她的一個(gè)丫鬟壓低聲音，朝她道,，“剛剛蘇少爺?shù)哪莻€(gè)朋友就站在門外看著我們,，眼神好可怕?！?p>　　那個(gè)青色衣裙的丫鬟臉色一白,，瞬間像被霜打焉了一樣，扭過頭看著涼涼夜色,，靜悄悄的,，空無一物，只有樹影斑羅,，風(fēng)聲吹過的聲響,。

　　而白理事一路跌跌撞撞，身影搖搖欲墜,，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想去哪，只憑本能的往一處微微閃著燭光的小院走去。

　　白駒過隙,，時(shí)光匆匆,。

　　一轉(zhuǎn)眼就到了晚上，蘇小小剛用了晚膳,，美美的飽餐一頓,。

　　果然，每次蘇澈回來,，她的膳食就會得到質(zhì)的飛躍,，一下從一盤青菜，變?yōu)橐蝗澮凰匾粶?，連帶晚上還有點(diǎn)心送過來,，這種日子著實(shí)讓人享受。

　　她摸一摸自己吃撐的肚子,，看了看外面已經(jīng)暗下來的天,，心道綠意去廚房端個(gè)炭盆怎要去這么久？

　　走近房門口眺望綠意離開的方向,，“哎呀,！娘呀！”一簇龐大的黑影籠罩在她頭頂,，像一張交織好的網(wǎng),，將她整個(gè)人都包裹在其中。

　　“你是人是鬼,？”

　　“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