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肆虐了一整夜。
檐邊的瓦片承不住厚重的霜雪,,索性抱著瓊花齊齊摔至地上,。
閑著無事清早便在掃雪的謝安,也是被著突如其來的意外嚇了一跳,。
“謝叔,,起的這么早?”被吵醒的白采苓梳洗罷,,揉著惺忪的睡眼,,自找苦頭般的到了院子里去,。
“醒得挺早,昨夜睡得可好,?”謝安認得白采苓的聲音,,依然悠閑的使著手里的掃帚,頭也沒回的問了一句,。
冬雪已停,,最是森寒。寒風陣陣,,白采苓吸了一口涼氣,,身子不由自主打了個激靈,僅存的睡意也被吹散,。
“睡得自是極香,,不過后半夜爐火熄了,只好蜷縮于錦衾內,?!?p> “熄了?”謝安才回過身看向白采苓,。
果不其然,,由于一夜都沒能暖和,白采苓面色有些蒼白,,憔悴,。
“你趕緊去我屋里待會兒,我稍后囑咐下人給你弄碗姜湯,?!敝x安心急的說道,他對白采苓是發(fā)自內心的好,,也是不摻加任何雜質純粹的關心,。
謝安心想,此事定有蹊蹺,,夜里他還特地經過白采苓屋前,,門窗都關得嚴實,決不是風將爐火吹熄,。
安置好白采苓后,,謝安也顧不上那么多。行過幾個回廊,,走到一間屋子前,,直接拍響了自己侄女的房門。
“是何人?請稍等片刻,?!?p>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光是聽這悅耳動人的音色,,大可猜想是一位極具靈氣的姑娘。
“是我,。”即便謝安不喜繁文縟節(jié),,但也非不拘一格之人,,出于尊重絕不會闖入人家閨房。
“這就來,,您見諒,。”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謝道韞才儀態(tài)端莊的走出來,,反手帶上房門,身子便夾在謝安和屋前,。
興許是急的匆忙,,未施粉黛。但亦可見其姣好的面容,。
尤是微微泛紅的臉頰,,在白凈的面龐上格外顯眼,顧盼之間,,好似蒼茫之中兩朵凌寒獨自開的臘梅花,。
“叔,怎么了,?”
謝道韞自小聰慧過人,,飽受文學熏陶,不比尋常的大家閨秀,,她深知謝安公務纏身,,終日有不少要事處理。
閑暇之時,,每每去得也是太平梨園,。
“我不是帶了一個故人的女娃回府嗎?轉眼入冬,,她也沒有適合衣裳取暖,,怕她著涼,想問你借件棉衣,?!?p> 謝安也愁著呢,,估摸著現(xiàn)在街上的鋪子還沒開張,只好腆著顏面找自己的侄女求助,。
“行,,我晚點給她送去,您還有什么事嗎,?”
謝道韞何等機靈的人,,見叔父欲言又止的樣子,準是有為難之處需要她出面,。
“你呀你,,我的心思都快被你摸透了?!敝x安只得苦笑連連,,自己的侄女太過獨立,婚嫁方面也怪讓人頭疼,。
“您過譽了,。”謝道韞微微欠身,,盡顯名門風范,。
不愧為陳郡謝家人!
“好了,,不跟你說笑”謝安正聲,,神情都嚴肅了許多?!白蛞估?,采苓屋內的爐火熄了,我懷疑是哪個頑皮的后生做了手腳,,你幫我打探打探,。”
只因昨夜忘了吩咐,,謝安所擔心的果然發(fā)生了,。
謝家子弟桀驁不馴,自視甚高,。偏偏又極為團結,,一致對外。刁難一個外人,,也不是做不出來,。
“竟會如此!”謝道韞也是嘆了一息,她誠然也想不到同族的弟兄姐妹能做出這般事情,。
“叔,,您就把心放到肚里,我會經手好好查個水落石出,?!敝x道韞像是承諾一樣沉聲說道。
“事不宜遲,,我先給白姑娘送去衣物,。”
白采苓背后牽扯過多,,關系錯綜復雜,,比之王謝兩家也是毫不遜色。謝道韞當然分得清輕重緩急,,與叔父分別后,一路疾趨至謝安住的別院,。
說巧不巧,,恰好見證了一出好戲開場。
居然不用等謝道韞出手,,幾個沉不住氣的謝家子弟已經主動送上門來,。
目睹一切的謝道韞嘴角翹起一點弧度,,也不急著出面,就躲在轉角的柱子后面,,看著一切的發(fā)生。
謝道韞想知道,,臨安城樓外樓的白家大小姐會怎么做!
“一個外人,,尚未經主人許可,便待在主人屋內,,翻動其中的物品,你這人知不知禮,?”謝寄奴仗著自己有兩個“父親”,有恃無恐,搶先說道,。
“孔夫子云‘非禮勿視,非禮勿動,。’你這人倒好,,全做了,當真沒有教養(yǎng),。”謝寄奴鼻子頂?shù)美细?,居高臨下般斜著眼看,。他也不知為要何擠兌白采苓。
估摸這樣方能夠體現(xiàn)他存在的意義,。
只不過,白采苓嬌蠻慣了,,豈會任由別人欺負?碰著像謝寄奴這樣的人,,只會比他更為囂張,。
“先不說其他,倒是你這人,,潑的一手好臟水,我只不過是瞧見案己上的花草有些枯黃,,適當?shù)臐擦它c水而已。你倒好,,用儒家禮教來說教我,,難不成謝家都是這等人,?還是說!除了謝叔,,謝家就沒有一個上得了臺面的人?”
白采苓倚靠在門上,,雙手環(huán)抱與胸前,眼神特意表露出幾分不屑,,回著這個愛沒事找事的謝寄奴。
“誰說……”謝寄奴自然無法咽下這口氣,,但話還沒有說完,白采苓鋒利的話語又向他襲來,。
“再者便是,你就知道我沒有經過謝叔的許可?我初來乍到,,若不是他老人家親自領我前來,我又怎知此地會有一座別院,,怎會知曉謝叔住在這間屋子?”
白采苓又笑了笑,,這笑容看起來要多諷刺,便有多諷刺,。
“嗯……有道理!”謝寄呢喃自語,,他仔細想了想,,覺得白采苓說的沒錯,,好像是這么一回事。
“什么有道理,,沒看到她在笑話你嗎,?”一旁的謝方扯了扯謝寄奴的衣角,,用頭點了點白采苓的方向,。
謝寄奴抬頭,剛好對上白采苓那無情的嘲笑,。
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
“你你你……”謝寄奴沒受過什么挫折,氣的不輕,,連話也說不清。
“你什么你,,客之所至,禮之所及,,此為待客之道,我看你才是不知禮的人,,你這樣的也稱得上是名門子弟?”白采苓干脆不理會這些無知稚子,,將房門帶上,以免污了雙眼,。
說實話,,她白采苓是何許人也,,幼時便拔過宋朝皇帝的胡子,砸過朝中赴京的丞相,,早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為何物了,?
除了在紅妝身上,白采苓壓根就沒吃過虧,,對付一個被送上臺面頂罪的謝寄奴,還不是綽綽有余,。
門外的兩人,見到端著姜湯的侍女迎面而來,,生怕被發(fā)現(xiàn),趕緊溜出了別院,。
遠處的謝道韞也剛好借助這個機會,名正言順的一探究竟,。
“白姑娘,勞煩開下門,,姜湯我給你端來了?!?p> 屋內的白采苓聽見不是剛才那令人討厭的聲音,,反復思量候,,終究還是選擇把門打開。
“我可以先進來嗎,?叔父讓我給你挑的幾件過冬用的衣物”謝道韞左右瞧著自己沒有任何空余的雙手
“請進,?!卑撞绍邔㈤T縫打開得更大,并且接過了謝道韞手里的衣物,。
到了屋內,謝道韞不急著走,,白采苓也不急著喝特意給她煮好的姜湯,。
二人相互打量著眼前人
“早在臨安就聽聞謝家安右將軍生有一女,,天資過人,吟詩作對,,樣樣精通。那才女應是姐姐吧,?”白采苓悅耳的聲音響起,她大概也猜出了來者何人,,還真的意外,,親侄女找上了她這個名義上的侄女,。
“少來,論名聲我也敵不上你,。”謝道韞眨眨眼,,笑著說道。
話雖然拐彎抹角,,卻心知肚明。
屋內的爐火燒得正旺,,兩人頓時覺得口干舌燥,任誰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沉默許久,還是謝道韞先開了口,。“這些棉衣雖是我的,,但都是新衣并未穿過一次,妹妹先將就穿著,?!敝x道韞又道,,“聽聞妹妹翹家而來,,不怕被捉回去?”
“怕自然是怕的,,否則不會來金陵,只因我在謝叔身側,,父母親也不會急著讓哥哥帶我回家,?!卑撞绍呓忉尩溃@次的離家之行,,她可是籌備了很長一段時間。
聽這么一說,,謝道韞點頭算是回應,?!罢f起來,令兄我景仰已久,,倒是期盼白大家來金陵城一趟,,畢竟詩魔的名聲太過于響亮,,相比之下,我的詩作可謂是不堪入目,?!?p> “那首《錢塘湖春行》我時常吟誦,,心里對臨安也多了幾許向往,?!敝x道韞緩緩閉上眼睛,,由衷的說道,。
無論身居何處,白采苓總是能聽人談及親人,,見怪不怪的她,只好出言打趣,?!叭羰潜桓绺缰獣?,估計又該洋洋自得了?!?p> “有個問題困擾我許久,還望白姑娘解答二三,?!敝x道韞打斷了白采苓的思緒,,問道。
“但說無妨,?!?p> “白姑娘是為何離家,?”
謝道韞的問題,也是白采苓心中不斷問向自己的,,她抿嘴想了許久,,方才說道,。“我有個很好的出生,,更是被家里人偏愛,,從小我的愿望幾乎都可以被滿足,。然而,這并非我想要的?!?p> “我房間里有只鸚鵡,,每當我看它的時候,,便覺得自己就是它,在籠子中被束縛住了自身,。我的家人過于呵護我,,他們的愛,讓我喘不過氣,?!?p> “我便開始放縱自己,,盡管他人說我任性也好,,刁蠻也罷。但,,人生在世,在不違背本心的前提下,,總是要活成自己最向往的樣子,?!?p> “我不想一輩子待在閨閣中,被困在臨安城內,。我想去天涯海角,哪怕是出去走走也好,?!卑撞绍哒f完,卻沒有注意到謝道韞無意中流露出來的羨慕的神情,。
“妹妹已經走出了第一步,,我相信金陵城不會是你的終點。天下何其遼闊,,人生別樣精彩,妹妹可要活的瀟灑盡興點,?!?p> 話畢,謝道韞也沒了待下去的理由,,唯獨總是覺得,。
她和她一樣啊,!
于門口,,謝道韞回頭說道,“妹妹先進去吧,,不必送了,,外面風大天寒,還是早些把姜湯喝了吧,?!?p> “我會的,以后姐姐可以多來臨安玩玩,,樓外樓定會備上好酒好菜,,我們不妨賦詩斗酒,游山玩水,?!卑撞绍叱萌诉€未走遠,喊了一句,。
“多謝妹妹的好意,,以后多多叨擾了?!敝x道韞并未轉身,,只是用不算很大的聲音回了一句。
“好的,,姐姐,。”白采苓在心中默念著。
就是不知道,,她這樣算不算得上是收獲到了除親情之外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