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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凌霜花

第十章 初露鋒芒

血色凌霜花 木辛文 4506 2020-05-11 23:42:50

  初春的陽光照進(jìn)清晨的竹林,。

  春光雖好可寒氣未收,,晏如雪卻趴在千竹閣院中的石桌上倒頭昏睡,連啾喳的鳥鳴都沒將其驚醒,。她對面坐著兩人,,一個(gè)焦心如焚、坐立不安,,一個(gè)事不關(guān)己,、冷眼旁觀,幾經(jīng)催促才將一個(gè)棕色的藥瓶遞到她鼻子底下,。

  一股惡心的氣味鉆入肺腑,,又糊又臭,像是燒焦的湯藥,,晏傲雪胃里一片翻江倒海,,不住的干嘔出聲,反倒刺激得她清醒過來,。她一把拍開杵在鼻端的小陶瓶,,嫌惡道:

  “管洵,你弄的什么東西,,這么惡心,!”

  管潯蠟黃的臉板起來,收回藥瓶,,沒好氣道:“自然是上好的解藥,,不識貨,!”繼而不忿道,“早知道你不耐迷藥,,我就多調(diào)配幾種藥物,,幫連銳贏得旅帥之位,把你踢出玄奇營,,看你還能張狂到現(xiàn)在,!”

  晏傲雪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苦汁,杏眸一挑,,威脅道:

  “那你最好祈禱我永遠(yuǎn)醒不過來,,因?yàn)槲倚褋淼牡谝患拢褪前涯隳切┢茽€都砸了,?!?p>  管潯自從來了紀(jì)國就一頭扎進(jìn)小院,將那些新得的工具材料視為珍寶,,沒日沒夜地研究那些寶貝,,若不是她拿名箭金仆姑做誘餌,激他來給她瞧病,,恐怕他能窩在那屋里直到地老天荒,。

  “你就嘴硬!”管潯哼道:“帶著這毛病來紀(jì)國你能做什么,?真是添亂,!”

  “那也比你強(qiáng),,”晏傲雪頂回去,,道:“整天擺弄你那些破銅爛鐵,也不知什么時(shí)候能派上用場,?”

  軍中人向來血性,。聽她小瞧他引以為傲的機(jī)關(guān)術(shù),管洵一下來了勁兒,。

  “你怎么就知道沒派上用場,?我研制的機(jī)關(guān),既在目之所見,,又能隱秘不察,。我若不告知關(guān)鍵所在,他們就是抓破腦袋也破解不了——主帥就是相中了我的機(jī)關(guān)術(shù)才召我前來,,不服你找他理論去,!”

  一席話堵得她啞口無言。

  以子奕的選才標(biāo)準(zhǔn),,她確實(shí)不在參選之列,。姜澤,、姜洲的存在讓她自尊心受挫;子奕身邊那個(gè)平日不見影蹤的高手,,需要時(shí)瞬間現(xiàn)身,,身手好得讓她自嘆弗如;更何況子奕自己就深不可測,,就如一座大山橫在她面前,,想要翻越難如登天。她才來郚城沒兩日就見識了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想她在這些年玄奇營橫行無阻,,何曾這么憋屈過?真真叫人慪氣,!

  不過子奕冷嘲熱諷的話雖刺耳,,卻有一點(diǎn)說得很對。迷藥是她的致命弱點(diǎn),,即使他不動手,,也要提防敵人暗算。她這幾日急著研究破解之法,,就是希望趕在出任務(wù)前解決這個(gè)大麻煩,!管洵自幼精通岐黃,確實(shí)有些本事,,將她原本的兩息就倒的體質(zhì)調(diào)理到五息,,可也止步于此。

  虞蒼見管潯將一堆瓶瓶罐罐收進(jìn)石桌上的木盒,,拉住他央求道,,“管潯,你再想想辦法,!五息就倒,,這對習(xí)武之人是致命的,你讓她在戰(zhàn)場上如何自保,?”

  管洵神氣活現(xiàn)道:“你求我也沒用,!能用的辦法我都用了,誰讓晏傲雪力氣超乎常人,,血?dú)饬鲃右部煊诔H?,藥物迅速侵入四肢百骸,即使封閉穴道也沒用,。她這情況神仙來了也沒轍,,除非跟某人一樣斷了經(jīng)脈……”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失言,連忙道:“哎,!算了,,反正也不可能,,當(dāng)我沒說!”他挎上醫(yī)工具箱轉(zhuǎn)身就走,。

  虞蒼聽到口風(fēng),,哪肯放過他,一把扯住他藥箱帶子攔住不讓走,,二人爭執(zhí)不休,。

  管洵急了,道:“有纏我這工夫,,不如把她怕水的毛病改了,,整得我像是包治百病似的!”

  “管兄你別走,!她那病更治不了,,找了多少大夫都沒用,說是心病,,治不得……”虞蒼道,。

  管洵好不快意道:“那豈不更好!一個(gè)女人不嫁人養(yǎng)孩子,,整天舞刀射箭,,成什么體統(tǒng)……”

  這陳詞濫調(diào)跟連銳如出一轍,晏傲雪聽著就煩,。世上怎么就是有這種男人,,將女人看得一無是處,巴不得她們一輩子呆在家里,,只會伺候男人,、孩子穿衣吃飯才好,還打心眼里認(rèn)定這就是女人一輩子該干的事,。天底下像阿爹那般賞識女子,、尊重夫人的男人難道都死絕啦,,剩下一幫遇上打仗就抱頭鼠竄的孬種在這大放厥詞,!

  她氣勢凌人道:“虞蒼大哥,別求他,,我這病還就不治了,!以后若哪天我真中招、死在這上頭,,也是我命該絕于此,,怨不得旁人!”

  見她賭身發(fā)狠,,虞蒼更是拉住管洵死命勸說,。晏傲雪充耳不聞,,心中暗暗嘆了一年份的氣,原本聚起來的一點(diǎn)希望又像流沙散了個(gè)干凈,,心道:這倆弱點(diǎn)看來是注定要跟她一輩子了,!

  二人正爭吵著,忽見一人白衣白發(fā),,長袍飄飄,,幾步就到近前,晏傲雪猛地一驚,,“噌”地站起來,。

  “崇伯……”她作揖道。

  “出了伏龍山你還唬人,,以為我還會信你嗎,?”管潯嘴上雖這么說,還是轉(zhuǎn)過身來,,吃了一驚,,立馬過來行禮。

  崇伯一捋二尺白髯,,神色嚴(yán)厲,,肅然道:“你三人到郚城已經(jīng)有些日子了,為何不向營中傳回情報(bào),?”

  管洵拱手道,,“回稟崇伯,屬下至今尚未分配任務(wù)出府,,故沒有情報(bào)可傳,!”

  晏傲雪心疑,前線情況未明,,他怎可能冒險(xiǎn)來紀(jì),?再低頭一看,瞥見“崇伯”腳踩一雙暗紋皂靴,。上上下下將此人打量一番,,她冷笑一聲,伸手?jǐn)r住要上前告罪的虞蒼,,揚(yáng)聲道:

  “崇伯一向只穿云錦白履,,用靈芝云霞木簪,佩青白玉紅絡(luò)子——姜洲,,你好大膽子,,膽敢冒充崇伯。”

  “崇伯”仰頭大笑起來,,眼里閃著歡快的笑意,,不是姜洲是誰?

  姜澤從竹林后閃出來,,手中托個(gè)檀木盤,,抿唇笑道:“我說你騙不倒晏姑娘吧?愿賭服輸,?!闭f著騰出一只手伸到姜洲面前。

  姜洲拍了二枚銅貝在姜澤手上,,不情愿道:“就贏我一回,,有什么好得意的?”

  晏傲雪一聽,,心道:好啊,,還敢拿她打賭,看她不教訓(xùn)教訓(xùn)這兩個(gè)兔崽子,!

  她一挑眉,,道:“崇伯向來最重尊卑,你出來招搖撞騙,,崇伯可知你的惡行,?”

  姜洲一個(gè)激靈,急忙道:“晏姑娘高抬貴手,!多有冒犯,,我給諸位賠禮啦!”說著繞圈打了個(gè)拱,。

  他頂著一張崇伯的臉,,誰敢受他這大禮,“欸,!”三人連忙閃躲,,心說被崇伯知道還不得被劈了!

  見他們不肯受他的禮,,姜洲又道:“我還有兩項(xiàng)壓箱底絕活,,拿出來給各位壓壓驚啊,!”

  姜洲說著一抖袍袖,,雙臂一攏,,后背一躬,,雙肩向后一聳,驟然變成個(gè)駝背老翁。

  三人看得瞠目結(jié)舌,,晏傲雪心道:這番精巧功夫,,她就是打娘胎里開始學(xué),也學(xué)不到他這境界,,幸好沒選這項(xiàng)功夫來練,。

  “別急,還有呢,!”

  姜洲直起身,,雙肩一收,駝背憑空消失,。白嫩的長手在面皮上一摸,,霜髯白鬢變?yōu)槿咔嘟z;柔軟的纖指在面上一勻,,深褶皺紋化為羊脂玉容,;細(xì)長的指甲在唇上一點(diǎn),蒼白的唇陡然涂上一片丹紅,。轉(zhuǎn)瞬間,,風(fēng)燭殘年的駝背老翁變成了傾國傾城的豆蔻少女。

  他側(cè)身一拗,,挺出一道秀美的曲線,,以手虛托香腮,妖嬈一笑,,“各位看官,,可還滿意?”乍然是女子的嬌媚之音,。

  三位“客官”脊背發(fā)寒,,毛骨悚然,就連能做出各種驚天機(jī)巧的管洵也為之色變,。

  “滿意,,特別滿意!”虞蒼趕緊附和,。

  晏傲雪搓著雙臂上的雞皮疙瘩,,道:“快變回去,不然我要揍人了,!”

  姜洲趕緊變回自己的臉,。虞蒼問道:“姜洲小哥這身打扮是要干嘛去?”

  “造勢唄,!”姜洲玩笑道:“我這神機(jī)傳人當(dāng)然要在人多的地方造出些聲勢,,才能令人信服不是?”他眨了下眼,神秘兮兮道:“這可是秘密,,就管潯哥知道……”

  一貫疾言厲色的崇伯朝她擠眉弄眼,,晏傲雪頭皮發(fā)麻。

  姜澤嗔姜洲道:“好了,,鬧起來沒完,,耽誤了時(shí)辰少主可要罰你!”

  姜洲連忙告辭,,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離開,。

  “你又有何事?”晏傲雪朝姜澤道,。

  姜澤將盛著衣裳的檀木盤躬身向晏傲雪一遞,,怯生生笑道:“晏姑娘,您昨日毀了少主這件織金長袍,,少主請你賠償這衣裳……”

  晏傲雪是個(gè)慣常欺負(fù)人的主兒,,而且此時(shí)本就心情不好,站起身拍了拍破損的衣裳,,道:“這成衣上的金絲起碼值二十金貝,,去當(dāng)鋪能當(dāng)三十金貝,我出五枚銀貝八枚銅貝——這是我全部身家,,就當(dāng)賠了他這衣裳了,。”她從袖袋里掏出銀貝銅貝丟到木盤上,,見他呆著,,挑眉道,“這些年買兵器錢都用光了,,再多也沒有了,!愣著做什么,還不替我還了你們少主,?”

  子奕晨起練功回來,,進(jìn)里間更換衣裳。戴鉉抱著劍在廊下曬太陽,,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嗤笑一聲。

  “聽說她昨晚偷看你沐浴,,還拿詩來撩你,!”戴鉉道。

  子奕正在換一件湖藍(lán)鹿麟白緞袍,,系帶的手頓了頓,,道:“你這護(hù)衛(wèi)當(dāng)?shù)萌绱耸?,有人靠近也不攔著?!?p>  戴鉉壞笑一聲,,“我巴不得你們立刻大婚,,我就能回萊國逍遙自在去了,,攔她做什么!”他轉(zhuǎn)而邪肆一笑,,“這般有膽識,、有氣魄,而且戰(zhàn)術(shù)上乘的女子,,我就不信你不動心,!”

  子奕在腰間束上犀牛帶,轉(zhuǎn)出明間,,不露聲色道:“論戰(zhàn)術(shù),,我父親哪房夫人不是用兵高手?柔弱剛強(qiáng)運(yùn)用自如,,堪稱兵家典范,,我自幼見得還少嗎?”

  戴鉉上下審視子奕,,訕笑道:“當(dāng)初也不知是誰,,見她遲遲未到齊國,連孝衣都未脫就急著去救她,!現(xiàn)在近在咫尺反倒止步不前,,莫不是近鄉(xiāng)情怯?”

  “胡說什么,?!弊愚仁缚诜裾J(rèn)。

  姜澤灰溜溜跑回翰松苑,。晏傲雪辯智了得,,三言兩語便將他堵得啞口無言。他見過大風(fēng)大浪,,卻辦砸了這么一件小事,,自覺面上無光,杵在門口磨磨蹭蹭,,不敢進(jìn)屋,。

  子奕拾起書案上的夏后氏璜,細(xì)心地掛在犀牛帶上,。見姜澤如此形態(tài),,立時(shí)明白了八九分,,直接道:“她怎么說?”

  姜澤猛地點(diǎn)名,,走進(jìn)屋內(nèi),,支支吾吾道:“少,少主……屬下無能……”

  他將晏傲雪的話復(fù)述一遍,,又道:“少主,,我們也覺得不對勁,卻又找不出是哪里的問題,,就先收了晏姑娘的錢回來了……”

  子奕輕巧地一笑,,道:“對勁就怪了,三十二枚金貝,,上哪兒能買到這價(jià)值五十金貝的織金長袍,?”

  姜澤悵然頓足道:“哎呀,晏姑娘看著大大咧咧,,原來心思如此縝密,,竟然上了她的當(dāng)!”

  戴鉉朝子奕哂笑道:“沒想到還是個(gè)精打細(xì)算的主母,!你以后要捂緊錢袋過日子了,。”

  姜澤又道:“少主,,晏姑娘還說,,她家底都空了,日后想吃大魚大肉只能靠虞大哥了,!”

  子奕冷哼一聲,,“說得好像我府上管不了她吃喝似的!”他一甩廣袖,,道:“去請傲雪姑娘,,到臨江樓?!?p>  姜澤一喜,,激動道:“只要少主出馬,定是無往不利,,手到擒來……”

  子奕淡淡地掃他一眼,,嚇得他渾身一抖,道:“還不去,,等我教你數(shù)算嗎,?”姜澤連忙低呼一聲,跑著去千竹閣,。

  戴鉉嗤道:“想帶她去就直說,,非得想這么個(gè)招,,你繞不繞!”

  晏傲雪一身白衣,,邁出萬松園的大門,。為重回紀(jì)國做這么多年努力,當(dāng)這一刻真正來臨,,心緒依舊不寧,。時(shí)隔多年,她能否追查出父母被害的真相,,是否能順利找到真兇,,她身上的怪病會不會拖后腿,?一切都未可知,。她深吸一口氣,命令自己暫且將煩心事拋下,,投入新的目標(biāo)中,。

  一駕黑漆描金馬車停在門前,車廂描金畫鳳,,廂頂垂掛錦緞,,車軸鑲金嵌銀,當(dāng)真無比奢豪,。她暗忖:這子奕真是個(gè)敗家子,!千金修筑城墻還不夠,行事還分外高調(diào),,好像生怕別人不知他資財(cái)雄厚,,惹得過往的名流商賈紛紛投來艷羨的目光!

  她在馬車下施禮,,“屬下見過主……”在車馬輻輳的街上不能直呼主帥,,她改口道,“主上,?!?p>  子奕倨傲的嗓音在馬車內(nèi)響起,“既不情愿,,又何必行禮,?”

  這水妖總是有本事一開口就讓她火冒三丈,早晚有一天她能放開手腳了,,非撕了他那張惡毒的嘴不可,。她正悶頭腹誹,馬車內(nèi)又道,,“上來,?!?p>  晏傲雪平復(fù)下火氣,看在他遵守承諾的份上,,決定今天讓他三分,,盡量不跟他起沖突。她抬腳登上馬車,。

  誰料,,還未坐定子奕便劈頭道:“既然并非真心實(shí)意尊重我,不如將這些虛禮都省了,,你方便,,我也省得看了心煩?!?p>  晏傲雪深吸一口氣,,心道:他最擅長冷嘲熱諷,千萬別被他激怒,,否則就輸了,。

  “求之不得?!彼淖炖锉某鰩讉€(gè)字,。

  子奕一笑,道:“師妹高興就好,?!?p>  師妹!

  仿佛拿準(zhǔn)了時(shí)機(jī),,馬車突然啟動,,晏傲雪一晃,差點(diǎn)掉下座椅去,。她暗忖:這水妖一定是在整她,!

  晏傲雪橫他一眼,道:“主帥說笑了,!你出師的時(shí)候我尚未入山門,,算你哪門子的師妹?”

  “哦,?孤男寡女共乘一車,,又非親非故,你說我們是何種關(guān)系,?”

  子奕故意擺出一副虛心求教的神情,,那不可一世的態(tài)度激得晏傲雪心頭的火蹭蹭地往上冒。

  不過她也注意到他健碩的體魄占據(jù)了大半個(gè)車廂,,顯得寬敞的車廂狹小而擁擠,。她在軍營見慣虎背熊腰的將士,,但也不得不承認(rèn)他雄姿勃發(fā)、威儀天成,,僅是坐在那里就有虎踞鷹揚(yáng)之勢,,叫人透不過氣來。她于是斂起裙裾向外挪了挪,,盡可能離他遠(yuǎn)些,。

  他黑色的眸子發(fā)出嘲笑,挑眉道:“怎么,,怕我了,?”

  “明知前方有水妖危險(xiǎn)而避開,和因?yàn)楹ε露颖芸刹皇且换厥?!”她愛答不理道?p>  “有什么不同,?不都是在躲?”子奕嗤笑道,。

  她看向他,,威脅道:“有些水妖作妖不成,,反被獵戶宰了燉湯也是常有的,,‘師兄’不會沒聽說過吧?”

  “我倒聽說一個(gè)新版本——”他傾身湊近她,,道:“聽聞這水妖身上恰好帶著專門對付獵人的迷藥,,師妹若遇上了,該怎么辦,?”

  “我定叫它身首異處,!”她下意識地摸向腰間,手下卻一空,,方記起匕首掉進(jìn)碧湖了,!她暗叫糟糕,警惕地盯著他,,心中盤算道:她無兵器傍身,,而他武功深淺難測,若在車廂內(nèi)動手勝負(fù)難料,,實(shí)非明智之舉,。

  他戲謔一笑,坐回身去,,一翻手,,變戲法似的手中多了枚長針。

  “聽說你在尋求破解迷藥的方法,,或許這銀針能幫到你,?!弊愚冗f給她。

  她狐疑地看著他,,接過銀針,。此針比她的手掌短一截,針尾雕刻目紋,,簡潔大氣,。

  她蹙眉,“怎么用,?”

  “若遇迷香,,以針刺入指甲縫隙,劇痛之下可保持清醒,?!弊愚鹊馈?p>  晏傲雪想想都覺得手疼,,道:“你怎么知道此法有效,?你試過?”

  “此法對我沒用,?!弊愚雀呱钅獪y地一笑,“我有一位庶母,,為人剛烈又善妒,,回回技不如人都會氣得暈厥,于是就想出這個(gè)法子,。我幼時(shí)看她用過,,回回奏效,你或可一試,?!?p>  晏傲雪驚嘆,“真夠狠的,,連自己都下得去手,!”

  “那是,女人若狠毒起來,,勝過男人百倍,!”他嗤笑道。

  “你在拐著彎兒罵我,?”他似乎在暗指她陷害庸霖一事,?

  “怎么會?”他撇唇一笑。

  晏傲雪以為他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話,,翹首以待,。他難得沒有挖苦人,一本正經(jīng)道:“在我看來,,女人要么沒主見人云亦云,,要么心思歹毒如鸤鳩,似你這般有些主見卻缺肝少肺的倒也罕見,?!?p>  還說不是在罵她?明知他故意激她,,她還是有股沖動,真想仗著手中銀針拼一把,,萬一封住他穴道個(gè)把時(shí)辰也算解氣了,。想起登車時(shí)讓他三分的決定,惡狠狠地將銀針地別在腕帶上,,正打算扭過頭不理他,,他卻又從袖袋中取出一物遞給她,。

  “配合這把絕恨刃,,確保萬無一失,?!?p>  聽說是把兵刃,,晏傲雪忍不住回頭,,一見那匕首,,頓時(shí)眼前一亮,,難免接過匕首仔細(xì)端詳,。銀刀鞘上刻著簡單的花紋,,刀柄鑲嵌紅寶石,薄如蟬翼,,鋒利無比,,晏傲雪將利刃抽出鞘的剎那光芒四射,。

  她雙目熠熠生輝,孩子似地歡喜,,道:“好兵器!”

  子奕一勾唇,,心情頗好,?!胺盼疫@也是塊廢鐵,,不如送你了,!”

  “此物一看便知貴重非常,,我可負(fù)擔(dān)得起,!”

  “我又不收你錢,?!?p>  “那我也不要,!阿娘曾說過,,來而無往非禮也,若無相稱的禮來還就不要收,,免得讓人小瞧了去……”

  “呀,,看不出來,你還是阿娘的乖女兒,!”他戲謔道,。

  她白他一眼,,仔細(xì)打量絕恨刃,,好奇問道:“這絕恨刃可有什么妙用,?”

  她那表情太過單純懵懂,竟不似個(gè)麾下百人,、叱咤風(fēng)云的女魔頭,。子奕狂狷大笑,笑得她面紅耳赤,,如坐針氈,。

  她堵氣道?!安徽f拉倒,!”

  他的臉忽地湊近她面前,,蒲扇似的大掌按在她身側(cè),將她禁錮在他筋肉結(jié)實(shí)的臂膀之間,。她嚇了一跳,,抽匕首抵住他胸口,,杏眼圓睜瞪著他,叱道:“你做什么,!”

  他一笑,,嗓音低沉道:“看,你知道絕恨怎么用了——比如遇到這種情況,,你可以拼死抵抗,,或者,自刎……”似乎料到她會大怒,,他說罷退開身,,看著她火冒三丈卻又不得不忍氣吞聲的樣子再次大笑。

  晏傲雪握著匕首,,恨不能一刀捅死他,!若是殺了他不用負(fù)責(zé),她早就這么做了,!

  可吃悶虧又豈是她的性子,,她猝然抬起一腳,狠狠踢在他小腿上,,這力道擱常人身上非疼得在地上打滾,,可他卻紋絲不動,好似不痛不癢,。她好不心驚,這人武功得高到什么地步,!

  他止了笑,,一雙黑眼睛意味不明地盯著她,看得她心中更加忐忑,。她不敢再涉險(xiǎn),,用匕首挑起車簾,,怒沖沖跳下車,。

  瞪著滾滾過去的馬車,,她才想起絕恨還在她手上,!怪她剛才只顧慪氣,,竟然稀里糊涂收了一把寶刃,。轉(zhuǎn)念一想,,她所有的錢都拿去賠子奕的衣裳了,,反正也沒錢買把新的,,就當(dāng)先賒賬買他的,。見姜澤跟在馬車后,,一把抓過來問道:“姜澤,,你可知道這匕首值多少錢,?”

  姜澤靦腆一笑,,欣喜道:“這可是少主的心愛之物,削鐵如泥,,價(jià)值連城,少主將它送你,,可見對你十足真心呢!”

  晏傲雪還從未將一座城拿在手上過,,頓覺手上一沉,,連忙將絕恨刃塞到姜澤手中,,道:“我?guī)纵呑佣假I不起一座城,,替我還給他!”

  姜澤笑道:“少主早料到你會這么說,!他說他是郚城巨富,師妹與他親厚,,身上卻沒一件像樣的配飾,,太過寒酸豈不令人生疑?晏姑娘不要辜負(fù)少主的一片好意才是,!”說罷又將匕首遞還到晏如雪手上。

  “那我先替他收著,。”

  晏傲雪將絕恨收在腰間,,心道:難道方才激怒她,就是為了讓她收下這把匕首,?還真是個(gè)七竅玲瓏心,!無故拿人東西心中頗不自在,,日后還是找機(jī)會還他吧,!

  她豈知,,此時(shí)收下這燙手山芋,,待要還時(shí)卻要了他半條命,!

  晏傲雪步行穿過一條街,,須臾來到臨江樓,。站在樓前一看,三層小樓白墻灰瓦,,門樓高聳,,氣派非常。外墻懸掛一條巨大的木雕鍍金鱸魚,,足有一層樓之高,,陽光一照,分外耀眼,。她暗暗贊道:這臨江樓不愧為紀(jì)國第一樓,,跟齊國都城的酒樓有得一拼。

  店家引著子奕,、晏傲雪徑直上了二樓,。楊雉見他來,瀟然起身相迎,,笑容清雋,,熱情招呼道:“崔兄!”

  賓圍拖著臃腫的身子從席上爬起來,,調(diào)笑道:“哎呀,!難怪崔璞老弟樂而忘時(shí),原來是有美人作陪!”

  子奕與二人寒暄,,引薦道:“師妹晏傲雪,,來郚城小住一段時(shí)日?!?p>  “原來是師妹,,自家人,有需之處盡管吩咐,!”賓圍笑得一雙小眼瞇得都看不見了,,道:“說起這郚城的珍禽異饌,我臨江樓應(yīng)有盡有——”他以手遮著,,悄聲道:“也就自家人知道,,你別告訴旁人!至于胭脂水粉,、賞玩之處,子樸無所不知,。但凡你想吃的,、用的,我二人定會當(dāng)天就送到,,絕不隔夜……不過嘛,,”賓圍的視線一瞟她身旁的子奕,笑得意味深長,,“有你師兄這個(gè)司城之富,,恐怕都不舍得給我們這個(gè)機(jī)會呢!”

  原來這臨江樓竟是賓圍的私產(chǎn),,生意倒不?。〔恢麄冴P(guān)系如何,,她并不多言,,躬身向二人行禮。

  “晏傲雪初來乍到,,多有叨擾,。”

  楊雉,、賓圍連忙回禮,,又將子奕往主位上讓。彼此謙讓一回,,子奕施禮入席,,將晏傲雪安排在靠窗邊坐下。

  賓圍見楊稚瞅著晏傲雪眼神直發(fā)愣,戲謔道:“唉,,子樸,,師妹是美得冷艷脫俗,你也不能一直盯著人家看啊,,失禮了不是,?”

  晏傲雪一怔,暗道:難道楊稚認(rèn)出她是逃走的采女,?她向子奕飛個(gè)眼色,,子奕卻老神在在,事不關(guān)己,,一下又勾起她的心頭火來,。

  楊稚難為情道:“雖是初次見面,在下卻覺得晏姑娘頗為眼熟,,似是多年未見的遠(yuǎn)房表妹,,格外親切……”他自己也覺得搭訕的理由俗套,話沒說完先紅了臉,。

  賓圍指著楊稚笑道,,“子樸向來端正直爽,今日見到咱們師妹,,也學(xué)會攀親了,?”

  子奕跟著玩笑道:“子樸回去可要好生翻翻族譜,說不定真是遠(yuǎn)房表親也未可知,?!?p>  晏傲雪聽出了打趣的意味,并不搭腔,。

  楊雉鮮少與女子打交道,,被他這么一番戲弄,白凈的臉漲得通紅,,再不敢多看晏傲雪一眼,。

  珍饈佳肴、美酒佳釀陸續(xù)上齊,,眾人相讓舉箸開席,。晏傲雪悶不吭聲,戳起醬豬蹄放入碗中埋頭吃菜,,耳朵卻立起來聽他們談話——她在追緝逃犯時(shí)的慣用伎倆,,用來麻痹對手,此時(shí)面對毫無防備的二人自然得心應(yīng)手,。

  三人舉杯飲過一巡,,賓圍重斟一杯酒,,舉杯道:“崔璞老弟,沖你這石破天驚的膽量,,郚城無人能及,,賓某佩服!來,,老哥敬你一杯,!”二人一飲而盡。

  楊雉也舉杯道:“崔兄,,小弟也敬你,!當(dāng)日酅城外初次相見,崔兄因背離母國,,披麻戴孝作大喪之狀,,小弟出于好奇上前攀談,猶記得崔兄曾說:‘守土奈何,?無疏其親,,無怠其眾,撫其鄰邦,,御其賢才,。’小弟當(dāng)時(shí)震撼莫名,,那時(shí)就知憑崔兄身懷治國箴言,遲早有飛黃騰達(dá)之日,!”

  “子樸謬贊了,。”子奕滿飲一杯,,態(tài)度和氣,。晏傲雪卻覺出他隱約帶著一種漫不經(jīng)心的孤傲,難與人相處,。

  “崔璞老弟,,不瞞你說,昨日我是真為你捏一把汗——”賓圍心有余悸道:“公子敖狂怒之下,,我真怕他將你推出去斬了——在你之前,,也不是沒有直言之人得此下場!”他一拍大腿,“可誰知公子就真聽了你的,,你當(dāng)時(shí)看到羅友的神情了嗎,?”他哈哈大笑,朗聲道:“胡子都翹起來了,,氣得大喊‘不妥’,,可誰又理他,?也不想想,他就一個(gè)陪嫁的鄭國小臣,,受公子器重才封了邑宰,,憑什么對我們這些老臣指手畫腳?你不知道,,老哥我這些年受那古板老頭壓制得有多厲害,,今兒可算出了口氣,痛快,!來,,我再敬你!”

  子奕再次一飲而盡,,道:“想要攫取權(quán)力,,就得舍得身家性命。公子敖久居高位,,恭維話早就聽得逆耳,,我不過把他的野心講出來罷了?!?p>  晏傲雪將燉得很爛的肘子放入口中,,從他們一番話中不難猜到,子奕打從一入紀(jì)就謀劃好了故意引起楊稚的注意,,再借著他公子敖妻弟的身份引薦到敖府,,至于子奕為什么與賓圍交往密切,她還沒弄清楚,。不過她也看得出來,,楊雉對子奕滿心崇拜,賓圍則對他另有所圖,。她一直悶頭琢磨,,沒料到子奕一直注意著她。

  子奕看她掠完肘子轉(zhuǎn)而攻向一鍋牛腩,,一派云淡風(fēng)輕,,卻又無聲無息間鯨吞蠶食。他一挑眉,,心道:一般人可吃不出她這速度和姿態(tài)來,,抬手夾了根鵝翅放到她碗中。

  晏傲雪望著忽然出現(xiàn)在碗中的一根肉汁飽滿的鵝翅,,愣了愣神,,扭頭看向子奕,沒想到水妖不光給她布菜,,還十分和藹可親地朝她一笑,。

  她只好跟他搭話,,“你跟公子敖說什么了?”

  子奕聽而不聞,,又夾過一道兔肉塞到她碗里,,道:“師妹嘗嘗這道炙兔肉!”

  “欸,!師妹還不知道呢,?”賓圍激動道:“崔璞老弟昨日在顥陽殿那可是舌戰(zhàn)群雄,風(fēng)光無限,!你聽我給你學(xué)學(xué),!”他清清嗓子,端起架子,,模仿子奕四平八穩(wěn)的樣子道:“‘自平王東遷,,魯不擁戴平王,至此王命不行,。王命不行,,則列國篡亂迭起,魯桓公弒隱公,,宋華督弒殤公,,陳公子佗殺太子免,鄭高渠彌弒昭公,,衛(wèi)國驅(qū)逐惠公……一國之君尚且朝不保夕,,誰又能確保紀(jì)國新君立嫡立長?眾所周知,,國君夫人——魯國公主伯姬并未誕下嫡子,,公子雖為長子,與公子恪一母同胞,,公子恪卻更得紀(jì)君偏愛。朝中大臣慣會見風(fēng)使舵,,若公子不早下手為強(qiáng),,等他們暗地里被公子恪收買,就是放任鄭國共叔段之禍在紀(jì)國重演……’”

  楊雉按捺不住,,興奮地接口道:“‘當(dāng)今諸侯兼并不斷,,魯國滅極國,鄭國滅胡,、密凡十一國,,紀(jì)國若不圖霸,必為大國吞并,,下一任上位者須是一位能開疆拓土的君主,!紀(jì)君花甲之年,,豈能春秋永勝?公子恪自幼深受紀(jì)君寵愛,,虎視眈眈在側(cè),,公子若不早圖大業(yè),難道等著日后向公子恪俯首稱臣,?我勸公子不要過于樂觀才好,!璞自詡王佐之才,可助公子成就霸業(yè),。倘使公子無圖霸之志,,偏安一隅,貪圖享樂,,有個(gè)廢物……’”楊稚不愿背后說羅伯是非,,有些氣短,小聲道:“‘有個(gè)廢物家臣也就夠了,,恕璞不愿輔佐這樣的主子,!’”

  賓圍拍著食案,激動道:“崔兄一番言論驚心動魄,,不光是我,,在場幾人無不震驚。敢直言勸諫者,,真乃大丈夫也,!”

  晏傲雪望著子奕目瞪口呆,筷子“啪嗒”掉在案上,。

  狂妄,!簡直狂妄至極!自她顥陽殿初次見他,,就知道他拿自己的性命當(dāng)兒戲,,卻沒料到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捋虎須,將自己的命懸在生死線上,!跟著這樣的主帥,,保不齊很快就會一命嗚呼,她頓覺脖子間涼颼颼的,。她要做的事還沒成,,她才不想早死呢!

  她咬牙切齒,,低聲道:“虎狼之藥下得太猛會害死郎中,,你是讓我一來就給你收尸是吧?”

  子奕滿不在乎地一笑,,道:“不喜歡吃魚,?”

  他這一問猝不及防,,晏傲雪晃了晃神,道:“喜歡,,喜歡的要放最后吃,。”

  他點(diǎn)頭表示了解,,將整盤鱸魚放到她面前,。“臨江樓的招牌菜清蒸鱸魚,,雖不及冷溪中的紅尾魚肉質(zhì)鮮美,、滑而不膩,卻比尋常的魚質(zhì)地細(xì)嫩,,你嘗一嘗,。”

  楊雉,、賓圍掃了眼桌面,,嚇了一跳,六道菜一桶飯,,除了還沒開動的魚,,五個(gè)盤中只剩配菜,旁邊還摞著三個(gè)空碗——不消說,,別看她身材窈窕,,她一定是他們這輩子見過的飯量最大的姑娘!

  晏傲雪瞧他倆呆頭鵝那樣,,心中嗤笑:真是少見多怪,,被玄奇營折磨過的弟子哪個(gè)不是胃大撐天?她還算好的,,她那幫師兄弟的吃相才叫嚇人呢,!他們玄奇營要捉拿的都是重犯、要犯,,狡猾多疑,,詭計(jì)多端,有時(shí)追著他們晝夜不停,,幾日吃不上東西,偶爾遇上吃的還不趕緊狼吞虎咽講求效用,,都像他們這般斯斯文文窮講究,,怕都餓暈在路上了!

  楊雉連忙起身去加菜,,不好意思說她能吃,,借口道:“對了,,我記得掌柜從都城捎了幾壇醉春風(fēng)回來,我去向他討一壇來,!”

  “快去快去,!”賓圍嬉笑著擺手,“給崔兄慶功,,怎么能少得了這京城名酒,?”

  她不明所以,問道:“慶賀什么,?”

  賓圍笑瞇瞇看向晏傲雪,。

  “師妹,你還不知哇,!”他看了看四周,,壓低嗓音道:“你師兄昨日拿著庸霖的大印,力勸公子彈劾庸霖,,將酅城大將換成自己心腹——”他又壓低幾分音量,,悄聲道:“為爭太子之位做準(zhǔn)備!他現(xiàn)在可是公子府首席幕僚,,公子敖眼前紅人,,你說值不值得慶賀?”他說得起勁,,對面的佳人卻忽然沒了興趣,。

  “喔?!标贪裂┓笱軕?yīng)聲,。這枚大印還是她幫著取回來的,有什么好稀奇的,?

  賓圍只道姑娘家對政事不感興趣,。

  子奕以手?jǐn)啃洌瑸橘e圍斟茶,,道:“抬舉了,!當(dāng)初子奕初來郚城,全憑賓圍兄內(nèi)外綢繆才攬下修城一事,。今日璞僥幸有寸進(jìn)之功,,不敢有負(fù)盛情,已派人備下薄禮送到貴府,,聊表謝意,。”他意有所指道,“賓圍兄日后若有難處,,璞定當(dāng)全力相助,,以報(bào)重恩?!?p>  司城之富的手筆豈會讓人失望,?賓圍的小眼閃閃發(fā)光,喜不自勝道:“舉手之勞,,怎好生受,?”

  “些須微儀,無需掛懷,?!弊愚鹊馈?p>  晏傲雪明白了,,公子敖大興土木,,金銀寶器、磚瓦工匠全憑司空賓圍調(diào)度,。子奕手握重金,,自是見縫插金,在賓圍手下尋到鉆營之處,。

  提起煩心事,,賓圍苦惱道:“不瞞老弟,我確有一難事相求——就是那東郊那座寶鼎??!自從年初挖到這個(gè)寶貝,我請過多少能人,,試過多少方法,,可那寶貝疙瘩就跟長在地里似的,芝麻粒大的地方都沒動過,!城里謠言四起,,有說‘郚國人在寶鼎上設(shè)下詛咒,獨(dú)不留紀(jì)人享用’,,又有說‘公子敖德不厚不配擁有此寶’,。公子敖勃然大怒,限我十日內(nèi)請出寶鼎,,不然就叫我跟前任司空一個(gè)下場——腦漿崩裂,,橫死當(dāng)場!”

  賓圍嘆聲氣,,滿面愁容,,哀哀道:“若非前些天你立下軍令狀,,老哥還不知你有恁大本事,連酅城將軍府都闖得,!這些天你為軍令狀亂著,我就沒給你添亂,,眼看還有四五日期限,,望你看在咱們兄弟分上,一定要幫幫老哥……”

  子奕幾不可聞地一笑,,豈不知賓圍此言正中他下懷,。子奕道:“原來是此事。我的手下曾去看過,,說其中門道或許與風(fēng)水有關(guān),,賓圍兄不妨先找位得道仙人指條明路,若有出力之處璞自當(dāng)全力以赴,?!?p>  賓圍的小眼睛一亮,道:“你平日深居簡出可能不知,,這城中近日正好有位神機(jī)傳人,,我明日就請這位大仙,你明日盡早下降東郊,,老哥全副身家就托付你了,!”

  子奕道:“賓圍兄言重了……”

  聽著賓圍與子奕寒暄客套,晏傲雪越來越覺無趣,,放下筷子,。

  子奕一掃她面前的魚骨,一眼看出她是個(gè)吃魚的行家——從魚肚到魚背,,再到魚尾,,捋出一根根光潔的魚刺,堆成一堆魚骨山,。他不禁為她旁若無人的好胃口贊嘆,。

  晏傲雪知道每次跟他搭話討不到便宜,于是也不理他,,扭頭看向臨江樓下,。街上熱鬧非凡,茶水,、蜜餞,、荷包、瓜果鋪?zhàn)右慌排?,行人挨挨擠擠,。

  “咚咚咚咚……”街上傳來撥浪鼓的聲音。

  她尋聲望去,不由呼吸一滯——這孩童像極了阿曜,!忽閃著大大的眼睛,,一笑臉頰還露出個(gè)梨渦——簡直跟阿曜一般無二。他穿一身紅錦襖黑綢裳,,搖著撥浪鼓,,笑著、跳著,,朝她的方向跑過來,。

  她一手握住窗楞,魔怔一般,,直愣愣盯著這個(gè)肖似阿耀的孩子,,生怕他下一刻就會消失不見,巴望他跑到樓下抬頭喊她一聲“阿姐”,!為此,,她大氣不敢喘,眼睛不敢?!伤粡綇臉乔奥舆^去,,未曾看她一眼。

  她心中難受得緊,,覺察到子奕深沉的目光看著她,,她卻什么都顧不上,癡癡地看著這個(gè)孩子,??此麃G下兩枚玉貝,在貨攤上撿了個(gè)巴掌大的小風(fēng)箏裝進(jìn)挎著的綢布袋子,??此幌锟诘奶侨宋。谝蝗μ侨酥虚g左看右看,,挑了兩個(gè)碩大無比的糖人在手中,,糾結(jié)無比。

  她抓住窗楞的手松了下來,,因?yàn)榘㈥撞粫ベI甜得膩人的糖人兒,,而會選擇旁邊又酸又甜的糖葫蘆——他畢竟不會是阿曜,她的弟弟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她心中一陣鈍痛,,眼中酸澀,濕了眼眶,,不由調(diào)轉(zhuǎn)視線向周邊看去,。

  這一看,,不禁皺起眉頭,暗道這貨郎真不會挑地方——貨攤背后的酒樓正在修繕,,四周搭著架子,,六名大漢正吃力地將圓木架上樓頂,弄得到處灰飛土揚(yáng),。屋檐下坐著四名木作大漢,,一邊大碗飲茶,一邊拿兇狠的雙眼四處亂瞄,。街上魚龍混雜,不知還有多少暗哨,。晏傲雪熟諳擊殺任務(wù),,這幫兇神惡煞一看便知在等獵物落網(wǎng)。

  晏傲雪一面暗恨這家大人心寬,,竟放非富即貴的小哥獨(dú)自上街,,一面又恨自己無法將此事放下,視而不見,。她剛欲將視線收回來,,就見酒樓頂上的匠人腳下一滑,粗重的圓木順勢滾落屋檐,,攜千鈞之力,,直墜樓下!

  電光石火間,,晏傲雪想也未想,,一拍琴桌騰身飛出樓外,如一道白色閃電急掠直下,。

  快如疾風(fēng),,輕如鷂鷹,晏傲雪抱起孩童一縱一躍,,頃刻彈出兩丈開外,。身后滾木轟然墜地,震得大地抖上三抖,,在地上彈起數(shù)下,、滾了幾周方停了下來。街上買賣行人這才呼天喊地地驚叫起來,。

  賓圍不敢置信地看著晏傲雪方才坐的位置,,驚得張口結(jié)舌。子奕皺了皺眉,,略顯失望,。

  晏傲雪捂著孩子的耳朵,,擁著這個(gè)小小的身子,感受他溫暖柔軟的身體在懷中,,輕聲道:“別怕……”她雙手微顫,,無比慶幸這張肖似阿曜的小臉沒有濺上血跡。

  莫名其妙被人抱住,,男孩不耐煩地扭動起來,。晏傲雪剛想放開他,忽聽身后“刷刷”幾道刀劍出鞘聲,,她輕輕按住孩子的肩膀,,制止他想要逃開的舉動,輕聲道:

  “糖人只能選一個(gè),,想好了不能反悔,,知道嗎?”

  小男孩眉頭皺得更深,,更糾結(jié)了,。晏傲雪不由一笑,,摸摸他的腦袋,起身面對來人,收回笑意,。

  方才屋檐下喝茶的四名大漢手持刀劍站在她面前,。若說橫梁墜樓是個(gè)意外,,現(xiàn)在可以確定這是場蓄意謀殺無疑了,。

  話不投機(jī),晏傲雪直接道:“一起來吧,!”

  領(lǐng)頭的粗漢見她赤手空拳,,啐道:“多管閑事!連這個(gè)娘們兒一起解決了,!”

  晏傲雪力大如牛卻身輕如燕,,偏身躲過利劍,一掌一個(gè),,將四名大漢如破麻袋般拍飛回酒樓,。四人倒地吐血不止。

  屋頂上那個(gè)踩空的漢子喝道:“都給我上,!”六名大漢一齊縱身而下,。

  晏傲雪一皺眉,煩不勝煩,,抬腳勾起地上圓木,,飛腳踢出。圓木裹挾三百鈞力道勁風(fēng)飛向屋頂,,六名大漢齊齊被圓木撞飛,,連人帶木掉下去,,砸毀竹架,摔地上昏死過去,。

  余光掃見貨郎舉起拿匕首偷襲男童,,她低罵一聲,“真是找死,!”瞬間即至,,抓住他握兇器的手一扭一送,頃刻了結(jié)他性命,。晏傲雪隨手一丟,,壓垮糖人攤子,發(fā)出一串嘈雜聲響,。她心道:倒是忘了這個(gè)蠢貨,,差點(diǎn)讓他得了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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