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沒睡的白揚一腳踹開奎九的房門,,剛要開罵,就被奎九拿一壇子酒堵住了嘴,。
“別喝多了,?!笨艊诟懒艘痪洌隽碎T,,沒多長時間,,便端著兩碗面回來了。
白揚從酒味兒中嗅到食物的香氣,,頓時眼睛放光,,奪過奎九手中的面就吃,,嘴硬生生被燙壞了一層皮。
“嘶……禿?!卑讚P即便餓得找不著北,,也不忘把碗里那幾片菜葉子扔到奎九碗中。
奎九:“哎……大哥,,您慢著點兒,,不燙嗎……”
白揚胡亂塞了半碗面,這才有功夫搭理他,,“餓死爺爺了……”
白揚喘了一口氣兒,,“這面不能加點肉啊,?連個肉渣都沒有……”
吃人家的面,,住人家的房,還好意思挑這挑那,,他白揚不愧是江湖第一不要臉“神醫(yī)”,。
“你不是說她不能吃油膩的嗎?先將就將就,,過幾天我做你最喜歡的紅燒肘子,。”奎九吸了口面,,慢悠悠地說,。
白揚念著奎九給他的一壇好酒,沒把胡子吹起來,,僅僅瞪了個眼——
這小子也太懶了,,不會給人家丫頭單獨做一份?年輕人,,欠點兒火候,。
“越是命不好的人,越命硬,?!卑讚P撂下筷子,冷不丁嘟囔了一句,。
奎九和他之間最多隔倆碗,,自然是聽得清的。
奎九怕是快把臉埋進碗里了,,眼底輕微的波動藏得那叫一個“嚴嚴實實”,。
“鐺,!”白揚給了奎九一記響亮的腦瓜嘣,。
奎九:“……”
“毛頭小子一天天就知道瞎想,,”白揚喝了口酒,接著說道“沒人能決定自己投哪家的胎,,這玩意兒說白了,,都一樣,你說說你們這些小屁孩兒,,你愁這個,,他愁那個,才吃幾年米???哪來那么多煩心事兒?都是給你們撐的,,若是吃不飽,,哪還有心思愁這愁那的?在這世上活一天就給我好好活,,非得親手把那些個不屬于你的屎盆子扣自個腦袋上,,傻不傻?!?p> 奎九被罵得愣了一會兒,,一度懷疑白揚是不是喝醉了,話這么多,,這么刺耳,,這么……戳心。
“后吃完的洗碗,,”白揚照常無賴道,,無論誰先吃完都奎九洗碗……
“一會兒你守著那丫頭,我可得睡會兒,,困死我了,。”白揚說著,,順帶著打了個呵欠,。
奎九答應道:“不用看著吧,姑娘家家的,,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包扎還……”白揚眼睛睜得老大,根本看不出他一夜未睡,。
“行行行……您趕緊休息去吧,,我……去……”奎九送走了白揚這座大佛,長出了一口氣,。
奎九望著那邁著發(fā)飄步伐的白揚,,悲憤地嘟囔道:“我去,,我勒個去?!?p> 在廚房埋首洗碗的奎九滿腦子都是白揚的話,,自朝地笑了笑,喃喃道:“我還真是俗透了,?!?p> 奎九收拾好,一轉身就看見寒露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奎九哥哥,,”這幾個字是寒露第一次走心講出來,“我餓了,?!?p> 寒露沖奎九笑了一下,眼角彎彎,,眼中似乎有了那么些許光亮,。
奎九稍稍一愣,忙添些柴,,為寒露煮面,,“一會兒就好,這湯底我一早就熬出來了,,這會兒味道更好,。”
這一頓,,寒露吃了兩碗面,。
寒露和奎九坐在廚房角落的小凳上,在喝完最后一碗面湯后,,像以前那樣,,胡亂抹了抹嘴,道了句“謝啦”,,起身去刷碗,。
奎九也不攔著,毫不客氣地靠在邊,,看著寒露熟練地洗洗涮涮,。
有那么一瞬間,奎九感覺曾經那個活蹦亂跳的氐家大小姐回來了,,她還會如以往一般不顧形象地大口吃飯,,不顧燙嘴地啃著烤紅薯……
可終究……她再也不會同五年前一般了。
“再過幾日,陪……陪我去趟北寧好嗎,?”寒露一邊收拾一邊問道,。
北寧江家,是氐夫人江清陽的娘家,,此時,江老城主必定得知了氐家滅門的消息,。
您不知我仍在世間,,我不曉您尚安否……
“什么時候想走,提前一晚和我說,,”奎九抓了一把花生米,,一粒一粒扔著吃。
“我好想辦法把白大哥灌醉,,要不然,,他就算打死我也不會讓我?guī)阕摺,!笨趴粗?,瑞鳳眼眼角都帶笑。
不得不說,,奎九的皮相可以讓人暫且忽略他那張停不下來的嘴,。
第三日夜里,白揚被奎九三壇春竹葉撂倒,,睡得比豬還沉,,直到次日下午才睜眼,接著便在看了奎九留下的字條后開始了長達一個時辰的叫罵——在奎家這一處私宅罵了奎家小少爺一下午,。
另一邊,,倆人看著即將落山的太陽,正商量著要不要找家客棧休整一下,。
“這兒,,方圓百里,一家客棧都沒有,?!焙断蚩沤忉尩溃爸岸际请S便找地方對付一晚的,?!?p> “我倒是無妨,你傷還沒痊愈,,吃得消嗎,?”
寒露指著前面說道:“再走一會兒應該能見到一座廟,就在那歇著吧?!?p> 奎九心道:“真犟,。”
寒露在前面帶路,,奎九看著這幾日縮了兩圈的背影,,無奈搖了搖頭。
二人走到廟前,,寒露叩了兩下門,,稍等片刻,里面走出一個白白胖胖僧人,。
那僧人沖寒露二人微微頷首,,做了個“請”的手勢。
寒露雙手合十,,朝僧人回禮,,之后便跟著僧人進了廟。
奎九忙跟上寒露,,朝廟中走去,。
這廟,為什么要建在這么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是嫌香火多嗎,?還是說……
“奎九哥哥,奎九哥哥,?!焙兑娍抛詮倪M了廟就開始發(fā)呆,便提醒了他一句,。
“啊……怎么了,?”奎九被嚇了一跳。
一踏進門,,奎九就感覺渾身不舒服,,不知哪里出了問題,說不出道不明,。
那僧人帶奎九二人來到廟內一處偏僻的房間,,朝他們微微頷首便轉身離開了。
奎九見僧人走遠,,這才俯在寒露耳邊問道:“你以前來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寒露耳朵本就敏感,,耳邊忽然傳來的熱氣驚得她一身雞皮疙瘩,,整個人像被雷劈了一般定在了原地。
“進去說吧?!焙兜椭^跑去開門,。
房門沒鎖,奎九剛靠近,,就聞到一股濃重的檀木味兒,。
奎九本就嗅覺靈敏,這過于濃重的味道嗆得他連打了兩個噴嚏,。
寒露回身帶上了門,,遞給奎九一張帕子,示意他擦擦飛出的眼淚和……
“此廟無名,,僧人均為啞僧,廟內不貢神佛,,只敬……”寒露說到這里,,停了一下,對上奎九的目光,。
“只敬一盲僧,。”寒露的聲音壓得更低了,。
奎九感覺眼皮跳了兩下,,心中疑慮漸增,“盲……僧,?”
寒露繼續(xù)說了下去:“我聽過一個傳言,,這座廟是有主的,主人經常游歷四方,,每到一處,,遇到無家可歸的孩子,便將他們帶回來收養(yǎng),,怪事就在那些孩子回廟后發(fā)生了,。”
“那些孩子一夜之間變成啞巴,,收養(yǎng)他們的廟主人卻不曾為他們醫(yī)治,,而這廟的主人便是那位盲僧?!?p> 奎九聽過這傳聞,,只覺后脊發(fā)涼,感覺四下有什么東西正在盯著他們,,渾身不自在,。
“那……這盲僧還在這廟中嗎?他法號是什么?”奎九問道,。
“無人知曉,。”寒露搖了搖頭,,繼續(xù)說道,,“我曾和……爹爹、娘親來過一次,,那個夜里,,我聽見了哭聲,男人的哭聲,?!?p> 說著說著,寒露的眉不由自主地皺在了一起,。
“我同娘親講外面有聲音,,她卻說我聽錯了,我借著起夜的借口想要出去,,可娘親卻怎么也不讓我出去,。”
“最后,,應該是……爹爹對我施了法,,讓我昏睡過去了?!?p> 寒露突然有些哽咽,,但瞬間又恢復了再正常不過的語調。
奎九點點頭,,沉思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一個致命問題——他們今晚是要睡在一間房內嗎?
寒露一家三口人只能擠在這一間房,,意味著……
并且,,剛進院子時奎九就注意到了,似乎只有這一間房是臥房……
不等奎九想明白,,捋清楚,,寒露就幫他解決了疑惑。
“哦,,對了,,我記得我娘說過,這廟應該只有這一間客房可以住,?!?p> 此話說的輕描淡寫,,絲毫沒有為難的意思,奎九也不好表現(xiàn)得別扭,。
這段時間,,他倆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江湖中人,,出門在外,,特殊情況,不拘小節(jié),,不必在意……
奎九給自己灌輸了一大串自以為很有道理的思想,,最后得出結論——兩個人一起,更安全,。寒露重傷未愈,,再怎么講自己也算是個哥哥,自然應當多多照顧她,。
這么一想,,倒還真是舒坦多了。
二人拿帶出來的干糧隨便對付了一頓,,寒露在房間休息,,奎九在院子轉悠了兩圈,,太陽便溜下了山,。
太陽一落,周遭的氣氛瞬間就變了,。
本來能聽到麻雀的叫聲以及僧人們敲木魚的聲音,,在太陽完全落下的那一刻,全部消失了,。
房門突然開了,,一襲白衣的寒露推門而出,嚇得奎九轉身時差點兒坐地上……
“太陽落山了,,若是不想節(jié)外生枝,,便不要到處走了?!焙恫惠p不重地說道,。
奎九快步走回房間,走到門口處,,忽然瞥見了一處紅光,。
奎九剛要轉過頭去看,就被寒露一把拽到了屋里,。
奎九看著寒露緊鎖的眉頭,,把卡在嗓子眼兒的慘叫原原本本地咽了回去,。
寒露沒四處張望,關上門,,靠著桌子沒再說話,,眼睛盯著緊緊關著的窗戶。
奎九順著寒露的目光看去,,也學著寒露的樣子盯了一會兒……愣是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常之處,。
寒露突然拍了拍奎九,用口型告訴奎九——窗戶下面有東西,。
奎九詫異,,拿著劍在寒露眼前晃了晃,見寒露點了點頭,,走到窗戶前,,飛快打開窗,拔劍劈向窗下,。
一個冒著紅光的珠子被一分為二,,還濺起了黑色的汁水。
奎九借著劍身的微光,,仔細一看,,深吸了一口涼氣,目光悄悄在四周游走了一番后輕輕關上了窗——
冒著紅光的確是珠子,,還是個眼珠子,!
奎九施法將整個房間下了封印,這才和寒露說道:“是眼睛,?!?p> “眼睛?”
“一只冒著紅光的眼珠子,,被劍劈開的時候,,濺出的血都是黑的?!笨畔肫鸷谘獮R起的時候,,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這畫面著實不怎么美好,。
廟的傳言,,寒露只告訴了奎九一半。
盲僧年幼時是個眼睛十分有靈氣的孩子,。
他自幼父母雙亡,,靠親戚救濟勉強度日,突有一年,,家鄉(xiāng)洪水成災,,男孩逃難,,流落他鄉(xiāng),從黃鼠狼窩里偷過肉,,也從那些個想把他煮了吃的人手中逃過命,,最后倒在了北寧城一家包子鋪門口。
包子鋪老板見這孩子只有一層皮搭在骨頭上,,看得心疼,,便收留了男孩。男孩對老板十分感激,,日日早起幫包子鋪老板干活,,吆喝叫賣……這樣的日子過了不到一年,老板便要成親了,。
老板娶的那位姑娘人長得很美,,在丈夫面前溫柔善良,可一旦只剩下男孩在家時,,便是另一番樣子,。
男孩沒有和包子鋪老板提起過一句。不曾想,,有些災禍是躲不掉的,。
新娘子一年后生了個男孩,小嬰兒長得不是很像娘,,也不像爹,,并不好看,準確的說,,比家里這位十歲的男孩差遠了,。
丈夫不介意這些,,可新娘子卻心生怨恨,。
小嬰兒三個月時,被發(fā)現(xiàn)是個瞎子,。
……
故事的結局是包子鋪大火,,人們撲滅了大火,發(fā)現(xiàn)了老板和老板娘燒焦的尸體,,男孩和嬰兒不知蹤跡,。
既然男孩是那個盲僧,那他的眼睛是如何失明的無人得知卻又眾人皆知,。
當年那個嬰兒身在何方更是無人知曉,。
他們的故事被編成市井怪談流傳在北寧的大街小巷,對付不聽話的小孩子別有一番作用,。
置于真相……又有幾個人是真正想知道呢,?
寒露沉默了很久,,突然說道:“我能感應到他?!?p> “什么,?”奎九心中一驚,寒露雖未說明,,但他心中卻似乎知道她此話的意思,,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寒露接著說道:“我第一次來這里,,便感應到了,,有人……想讓我?guī)退,!焙都又亓恕叭恕边@個字,。
“或者說,他……以為我們是同類,?!贝藭r的寒露,眼底波瀾微起,,目光突然冷了下去,。
“小寒露?!?p> 奎九用他固有的那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
“咱倆才是同類?!?p> 奎九淺淺一笑,,眼睛正正好好裝得下一個氐寒露。